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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步
沈骰玉真的只将金条送到就走了,一点没有纠缠。云含声也没留,她是搭沈骰玉的车回来的,戏班子的其他人坐的马车,还没到。
“我走了,云老板!”沈骰玉站在门口还回头望了一眼,云含声从孟宅出来时只堪堪摘了头面,脸上油彩还没擦干净。
“不送。”云含声坐在屋里对着镜子继续清理,看都没看外面。
沈骰玉刚想走,听见云含声咳嗽了一声。
“云老板,嗓子不舒服?”沈骰玉站定,但没回头,朗声继续道:“我明个求了孟老板赏一罐润喉茶给你送来,她的茶最是好。”
“那感情儿好,我可等着了。”云含声也不咳嗽了,冲着镜子,微微一笑。
“明个一早我就给你送来,我走了!”
“路上小心。”云含声听说了杜公馆的事,也没好多问,这种事儿,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哎!好!好!”沈骰玉没注意门槛子,差点摔在云含声家门前。
云含声一声轻笑传进沈骰玉的耳朵,他赶紧站定开着车走了。
沈骰玉住的地方正在沈五家对面,只不过沈骰玉住的是杜心九赏的小公馆,沈五住的是对面的弄堂,虽然沈五家在的梅花弄算是干净整洁,那也比不上独门独院小公馆。
沈骰玉得了云含声关心心里高兴,拿了酒又拿了家里刘妈做的几样小菜去找沈五。
刘妈菜做的倒是不错,就是份量太少了,还不够塞牙缝呢。
沈骰玉刚敲了两下门,里头没声,身后出声了。
“干啥啊,大半夜的?”沈五幽幽的声音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弄堂里活像见鬼了,沈骰玉差点一酒瓶子抡过去。
“不是,你干嘛去了?大半夜才回来!”沈骰玉狐疑的看向沈五,他身上一股子烟味,那袖口还粘着可疑的白色颗粒。
“糖!是白糖!不信你尝!”沈五从袖子口抠下来一块塞沈骰玉嘴里,他一尝还真是白糖。
“不是,你这干一身白糖回来?干啥去了,黄金荣还干白糖生意吗?”
一进门,沈骰玉才发现沈五头发上还有糖丝,肩膀、扣子纽……哪哪都有白糖。
“我去勾搭小情儿去了。”沈五趁着人都走了,林惊鸿陪着杜月笙也没时间管他,陈斩秋急三火四处理杂碎,他乐得清闲,脚底抹油一溜烟也跑了。
跑是跑了,跑一半,沈五一抬头看着那圆月亮怎么看怎么不得劲,好嘛,这团圆夜,他回去面对一房子木头唉声叹气?
那就不能够,但他脑海里过了一圈,陈斩秋、沈骰玉这都找不了,找自己小弟那不正好暴露自己没人陪,他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敲开糖铺的门,买了一兜子白糖,又敲开水果铺子,买了点山楂。
沈五边看那菜篮子的大红山楂边牙酸,这个时候的山楂不得酸掉牙啊。他边想边摇摇头,他又不吃,还没见过大明星掉牙,今个就去见识见识。于是,他就往林公馆走。
白蝶跟着林惊鸿后,有一段时间冈村孝直都没能联系上她。林惊鸿太敏锐太小心,冈村的手伸不进来,但她总要去工作的,是躲不过的。
难得的悠闲,好好享受一番吧。白蝶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这么些天别说出门,就是下楼都不想。
沈五敲门时,白蝶正在二楼阳台看月亮。今天公馆里的婆离开时提醒她要吃月饼,她才想起今天是中秋节。可是这是中国人团圆的节日,她不是中国人,她也没办法真正一家团圆了。
一楼有一个住家女佣,叫阿花,她过来叫白蝶,说外面有一位叫沈五的先生找。
白蝶下来时就看到拎着竹筐的沈五,眼神里全是疑惑不解。
“吃月饼了吗?”沈五率先开口,他刚让阿花先回去睡了,说是和白蝶有事说。
阿花是林惊鸿安排的眼线,听他如此说,觉得异常,执意不离开,固执的站在一边,沈五也不再劝,随她去了。
“没有……”白蝶站在楼梯上,她今天一身湖蓝色旗袍,是她少穿的颜色,她脸上未施粉黛,更显出她原生态的美。
“那正好,年年都吃月饼没什么意思,今天吃冰糖葫芦!”沈五将清洗山楂的任务交给了阿花,自己开始艰难的熬糖工作。
“你会做?”白蝶已经不想阻止沈五了,他不会听她的,她也根本不想阻止他。
“不会啊,也没什么难的吧……”
第一锅糖,沈五给熬黑了,阿花烧了一壶热水才堪堪冲掉。第二锅糖,做成拔丝糖葫芦了。第三锅糖,沈五眼疾手快看准时机,终于是得到了一锅算是能用的糖。
沈五刚让阿花用筷子串了山楂,快速给山楂串裹了冰糖壳,放到一边冷却。
九月的晚风从窗子带进寒意,吹冷了热腾腾的冰糖葫芦壳。
沈五递给白蝶一串,自己拿着一串吃了。
晶莹剔透的糖与红艳艳的山楂相互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沈五没想到这个时间买到的山楂这么的甜,他正往外吐着籽,看到白蝶没有吃,正静静看着他。
“吃啊!你看我吃能吃饱?”沈五又咬了一个山楂,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沈五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白蝶印象中他总是奇装异服的伪装着,虽然因为脸和身材,并不会多丑,但实在算不上好看。
白蝶承认她有一瞬的动心,因为沈五的脸,还因为感念他曾经对自己的好。但他大概只是没事过来做点东西吃罢了,他早就忘了她了,白蝶不知道自己胸口的砰砰乱跳是怎么了。
白蝶眼睛仍在对沈五笑,她微微张嘴咬了一口糖葫芦。不说跟永安百货包着玻璃纸的糖山楂零食,就是跟沿街叫卖的小摊贩卖的都比不得
不是糖太厚了,就是糖没挂上。山楂也有些过酸了,不如雷允上药铺调的味道好。
不过,虽然不大好吃,白蝶还是吃完了一整串冰糖葫芦。当然,这时候沈五已经吃完两串冰糖葫芦,开始翻腾厨柜,想吃点顶饿的了。他吃这酸的直反胃,好容易看到一个食盒,打开一看,是绿豆糕。
“你是不是买错了,这又干又咸的,是北面的口,你不爱吃吧,我勉为其难替你吃了吧。”沈五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说着就往嘴里塞。
这绿豆糕算是沈五小时候的稀罕物,他只在她娘还在怡红院的时候吃过,那时候她娘“有本事”,他能吃一油纸包的绿豆糕。后来,连想舔舔油纸上的渣子都不得了,没有钱,饭都吃不起,哪里能吃糕点。
“还有没有别的啊,这太噎挺了。”
北平的绿豆糕顶饿是顶饿,但太干了,沈五觉得自己嘴里这么点被山楂酸出来的口水全都干涸了不说,还被吸的嗓子直冒烟,得看看有没有水喝。
白蝶让阿花去给沈五端茶,从最角落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更大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萨其马,邦邦硬的萨其马。
沈五示意阿花将茶倒在大碗里,他一手拿大碗喝茶,一手拿起一块萨其马,在那红木桌子上敲了两下。
“哐哐!”
“这能砸死人吧!”沈五还没见过这样的萨其马,他举着看向白蝶,“你别潘金莲毒杀武大郎啊,我可是好心来陪你过中秋的!”
“这是北平的,就是硬的。”白蝶打开烟夹,点燃了一支烟,她需要冷静一下。
“是嘛?”沈五咬了一口,口特别甜,是蜂蜜,咬起来硬硬脆脆的,除了废牙外,还挺好吃。
“家里备点好吃的不行吗?放这玩意儿,贼都不惦记。”沈五发现没办法吃快,就慢慢啃着。
白蝶一点没有睡意,就看着他吃,阿花有些熬不住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那阿花是个快三十岁的寡妇,她丈夫死了。她丈夫原是林惊鸿手下的帮众,被林惊鸿无意看到那人喝醉之后就会暴力对待阿花。
林惊鸿没管,但经常给她丈夫派活,叫他两周三周的回不得家,但他只要一回家就会摔东西打她。她实在受不了了,趁着她丈夫喝醉睡了,她亲手杀死了她男人。
林惊鸿保下了她,给了她两个选择,隐姓埋名远离上海滩,或者留下来为他所用,她选择了第二个,就一直在主堂里照顾林惊鸿的饮食起居。
林惊鸿让她来看顾白蝶,她就来了。
“我拿走吃了,你早点休息。”沈五又拿了一块萨其马,往外走。
白蝶也没挽留,沈五的身影在月光下投出一个虚虚的剪影,“再见。”
白蝶的声音很轻,沈五应该是没听到,沈五站在门口又喊了一句,“我走啦!”
白蝶摆摆手告别,回以一个微笑。
沈五啃着萨其马,哼着小调往家走,刚到门口看见个高个大汉,正要从后腰抽枪,离近了点发现是沈骰玉,就吓了他一把,和他一起进屋了。
“哎,喝酒啊!”沈骰玉往嘴里塞了一把花生米,沈五也在盘子里抓了一把,突然手指一痛。
沈五借着灯光看了一眼右手,他无名指的指腹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刮破了一块油皮,露出了里面鲜红的肉,被花生米外面的盐蛰了一下,有点痛。
“来一根。”沈骰玉心情极好,抽出烟盒给沈五递了支烟。他完全忘了之前云含声给他的冷脸。云含声自己完全不抽烟,听说原来有个给她递烟的戏楼经理,被她大骂“嗓子眼不是烟囱道”。
那沈骰玉不可能主动触云含声霉头,去找她之前都会换身衣服。
沈五接了烟,叼着等沈骰玉点好烟后,顺手给他的烟点着。
沈骰玉点上自己嘴里的烟,刚吸了一口,沈五就觉得味道不对。
“你这烟怎么不一样了?”
沈骰玉嗅了嗅,也觉得不太一样,他和沈五互视一眼,沈骰玉立刻放下烟卷,踩灭了。
沈骰玉捡起烟,小心撕开了外面的纸卷,里面是棕色的烟丝和白色的粉末。
沈骰玉和沈五都认出那是什么了,沈五又撕了几根烟,有的有问题,有的没有问题。
“这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太阴了!”沈骰玉觉得后怕,若是他自己抽,他顶多觉得烟放久了有些怪味,但沈五一提醒,他才注意到真有不对。
“你的烟盒都有谁能碰到?”沈五将酒洒在烟上,把那堆东西用报纸包好,扔到桌上。
“那可太多了,帮里兄弟,戏楼,还有……我家。”
沈骰玉突然想到这烟盒就是放在家里餐桌上的,他以为是自己随意乱放的。可现在想来那烟虽然是他常抽的,但烟盒是从右面撕的,他一直都从左面撕。因为前两年他右手骨折了,那段时间又是他抽烟最凶的时候,左手从左面撕烟盒习惯了,后来一直都如此。
“不可能吧……”沈骰玉喃喃道,三年前,日本人进攻上海时,他领命负责向前线运送棉衣的事务,还不到二十的他像头野驴一样疯狂乱撞,正是刘妈救了当时撞伤手臂的他。刘妈是个半瞎婆,死了男人也没有孩子,一直在照顾他,他感恩把刘妈接到了家里,说是仆人,其实跟养个妈也没什么两样。
“你想到谁了?”沈五捏着口袋的烟夹,咽了口唾沫。
“沈五,你有门道,找人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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