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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
马车驶离城门,只留下深深的车辕印。
笼罩着的白雾渐散,竟隐有放晴的迹象。
马车内三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罢,姐姐被盯着被拦着,我们可不是这样,想去哪都可以,我还见到了另外两位殿下呢。”
“只要银子使的好,那些个侍女小厮,该说的都能问出来,何况只是件衣服。”齐卿语哼笑,满眼写着得意。
齐卿禾也笑,“这回当真多亏了你,否则我一时还想不到什么法子脱身呢。”
如若没有衣裳,和久等的马车,只怕没一会儿,她就要被抓回去了。
毕竟扬州城说大也不大,官家抓个人岂不是轻而易举。
谈笑间,县城近在眼前。
齐卿禾摸出根发带,将散乱的发丝尽数挽起,和小妹一前一后,扶着阿娘下车。
待谢过车夫,三人相伴往城中走去。
这会儿临近夜里,是大家伙左右闲聊串门,互扯家常的时辰。
然,素日热闹喧哗的县城,这会儿竟一个人影都没有。
“奇怪,大家这是都睡着了么?不应该呀。”齐卿语小声嘟囔。
齐卿禾眉心一跳,加快脚步挽着阿娘往布庄而去。
穿过街巷走过拐角,迎面走来一人,身影结实不显瘦弱,手中不知提着什么。
走近方看清,那是原相邻的李大娘。
齐卿禾笑着招呼,“李大娘这是,去给大爷送饭?”
李大娘斜抱着竹篓,正低头专心走路,冷不丁听到声音,听到自己的声音,吓得后退几步,惊叫出声。
齐卿禾伸出的手,直直僵在半空中,少顷方才收回,摸摸鼻子讪讪一笑,愈发疑惑。
她离开不过三四日,也不算长久,怎至于李大娘这样反应。
李大娘打眼一看,见是齐家三人,惊吓的脸也没个好脸色,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半点都没有要同人打招呼的意思。
不多时,待人走远了,嘲讽的话散在风中,“长得人模人样,怎么就不干人事呢,白瞎了这么好的一张脸。”
齐卿禾面上的笑僵在脸上,她一把拉住要去问个明白的小妹,挽着人继续走。
偌大的布庄宅院,墨黑的院门未关严实,留着一条缝隙,隐有争吵传来。
齐卿语三两步跑上台阶,这回倒学聪明了,贴在门上细听。
“…我们这些人,跟着东家姑娘这么久了,她什么为人你怎会不清楚,东家姑娘怎会是这样的人!”姑娘家略为尖锐,语气坚定的嗓音响起。
紧随而来的是一道冷笑的男声,“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暗地里什么打算,城里那些流言你也听到了,总不会都是空穴来风罢,这地方你们爱待待,我不伺候了。”
话毕,急促的脚步声渐近。
齐卿语猛地后退几步,伸手去推门,正这时,赵念大力拉开门。
几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罩面。
方才那些话,完完全全入了齐卿禾的耳,她恍若未闻,嘴角扬起,“相识一场,实为缘分,去留随意,望请保重。”
说罢,她略略颔首,身形挺直而瘦弱,缓步往里去。
赵念目光闪烁,随即鼻子里嗤哼,拂袖离去。
齐卿语一步三回头,快走几步追上姐姐,“姐姐,你当真就这样放人走了?”
“行的端坐的直,何惧这些。”不待齐卿禾开口,齐徐氏笑道:“难道他们还能将黑说成白不成?”
齐卿禾莞尔,“我们本就打算离开这里,什么流言不足为惧,更何况,你追上去解释盘问又能如何,他们会信么?”
齐卿语细细想来,发觉是这回事,不由得长叹。
说话间,三人穿过前厅,缓缓踏进厅堂。
厅堂里,几个布庄帮工神色各异,或坐或立,听着动静闻声看来,纷纷喜笑颜开。
“东家姑娘回来了!”“姑娘可算回来了,这几日您都不知道,城里…”“快别说那些丧气话,我去给东家姑娘倒茶。”
先前那道尖锐的女声,甚为熟悉,显然是丽娘,除她之外,娟娘,徐蕙,孟绪,这会儿都在,整个布庄,也只走了个赵念罢了。
几人手忙脚乱,围着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齐卿禾的目光扫过这些人,心中似有一股暖流涌上,她虽不知流言具体是什么,只猜也能猜到,无非就是替嫁,在宫中那些事被添油加醋而已。
“多谢大家,我很好。”她浅笑吟吟,拉着人各自坐下。
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人们,似是听出了东家话语间的凝重,这会儿都安静下来,一言不发。
“承蒙诸位不嫌,与我经营布庄。”良久,齐卿禾坦言,“眼下诸位也看到了,这布庄是不行了,往后诸位,另谋高就罢。”
“我祝各位,迎风直上,得偿所愿。”说罢,她以茶代酒,仰首饮尽茶水,“诸位的工钱,会尽数替大家结清,请大家稍后。”
正说到这里,往后院去取账本的齐卿语回来,蹲坐在姐姐身侧,与姐姐一同翻看账本。
待结清月钱,已是夜深,乌云盖天,不见明月。
齐卿禾伸展着腰身,立在庭院之中,望着乌黑的天,久久未动。
身侧脚步声渐近,她回首,见是双眼通红的丽娘,不由得失笑,“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丽娘胡乱擦擦眼泪,哽咽道:“那些流言不是真的,姑娘你是最心善的,我生病那几日,是姑娘日夜不休地照料我,怎会如他们所说,那样狠毒。”
“我和他们解释,他们不听,姑娘,我不想走。”丽娘说着,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离了您,我还能去哪呢。”
齐卿禾叹息,揽着人抱住,轻声细语宽慰道:“莫说这县城,便是扬州城,整个江南那么大,怎会无处可去。”
“结好的月钱你仔细收好,够你撑一阵。”她少不了叮嘱几句。
丽娘连连点头,泪眼婆娑地谢过东家姑娘,回身挪着步子离开。
几个帮工或趁夜离去,或暂歇一夜,明日方走,原热热闹闹的布庄,顷刻间静若无人。
齐卿禾压下心头百种思绪,折身回了寝屋,再不好生歇息,怕是要被阿娘念叨。
哪知行至半路,空中飘起毛毛细雨,不过眨眼一瞬间,转成倾盆大雨。
豆大的雨滴接连不断砸在身上,很快湿了衣衫。
齐卿禾撑手遮挡,提着裙角一路小跑,停在最近的游廊下,雨水顺着脸颊滴落,发丝衣衫尽沾雨水,湿漉漉的裹在身上,颇为难耐。
她不住喘着粗气,仰首瞧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雨。
刹那间,齐卿禾仿佛听见了旁的声响,如雷似闪,劈头而下,映着她惨白的面容。
“滚出来!!!”布庄大门被重重砸响。
听着动静,拎着油纸伞来接人的齐徐氏,与女儿隔着重重雨幕相望,而后不约而同地,奔向前庭院。
已有未睡的人,拉开了大门。
昔日相熟的县城百姓,披着蓑衣,手里抄着家伙事,或农具或菜刀,嫌恶地瞧着门前的人。
为首之人赫然是县令,“齐卿禾,你欺君罔上,行事狠毒,枉为人妇,你可有何要说?”
齐卿禾浑身被淋湿透顶,发梢贴在脸上,黏腻潮湿,她迎着这些人不善的目光,半步不曾后退,反而往前几步,立在阶上,冷笑道:“说得这般严重,大人可有实证?”
“哦我忘了,大人说的话便是铁证。”齐卿禾居高临下,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神色平静如常,“今日,你便是将我绑走,投入大牢,严刑审问屈打成招,我齐卿禾也不会认。”
“往日相识一场,我自认诚心相待,未有半点祸心,今大家伙认定我行事不端,罔顾昔日情分,实让人寒心,只是萍水相逢,我与诸位无冤无仇,不曾对诸位做过什么,何至于这般相逼?”
齐徐氏落后几步赶来,连忙撑开油纸伞,罩着自己和女儿。
县令冷笑,“果真不出所言,巧舌如簧,怕就是这张嘴,把太子殿下哄得团团转罢,我们这地庙小,容不得齐姑娘这尊大佛。”
原因齐卿禾的话,神情有所动摇的大家,被县令一语惊醒,纷纷附和。
旁的好说,欺君罔上那可是死罪,稍有不慎,他们这些人都会被牵连。
是以愈发愤恨起来,叫嚣着让她滚出去。
齐卿禾接过阿娘手中的油纸伞,低声叮嘱阿娘去唤小妹,让二人赶快收拾物什。
“不必你们说,我也是要离开的。”她浅笑道:“本想连夜离开,不惊动大家,可大家这般热情,恰逢天公不作美,不若多留一夜,明日再做打算。”
县令眉头紧皱,他收了贵人不少银两,在城中散布流言,赶人出城,如若没办妥,岂不是要落一身埋怨,偏这人身份特殊动不得手,一时头疼。
少顷,县令缓了语气,好言劝道:“齐姑娘,我们也是为你好,趁着夜色出城最妙,也不引人注意不是,这些时日又是疫病又是刺客的,多是动荡,你多留一夜,恐性命不保啊。”
县令身后众人听的云里雾里,但不妨碍他们附和,把人赶出去。
“还想多留一夜,做梦,赶紧滚!!!”声音愈来愈大,竟隐隐有盖过雨势雷声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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