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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体
-42.
黑暗总胜于黎明,雷声在夜里划破宁静,说不清是第几个。
清明节那天,林暮寒意外地起得很早很早,早到太阳刚出场,月亮刚落幕。而她们选在晚后出发,手电筒似月光般明亮。
前文有所提言,南厘路的起始点住着一片广阔无涯的墓地。而它并不在市区。
“林姐,你的眼睛……”夏旻将纯黑色口罩拉到下巴的位置,眼神怪异地看着林暮寒,同样指了指自己那双偏金黄色的眼睛,问她不用换药吗。
按理说是得换的,但这样没啥事儿。林暮寒扭头,潇洒地笑着说不用,又一边关上车门和司机礼貌告别。
“行呗,犯懒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夏旻手里用夹烟的动作夹着一根巧克力饼干棒,略显忧郁地吹着呼啸的风。
“练习会儿语文嘛。”林暮寒笑了笑,伸手揽过她的脖子,夏旻是后背对着她。在身体不受控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后,她眼眸看向南榆雪,语气稳定得像疯了,语调多少带着些气虚:“哎,小孩,连湾这真没春天和秋天吗?”
“春秋在战国。”南榆雪一把扯掉围巾,又扭开领之前的两个扣,冷空气像是她的暖气,“你新来的?”
“算回归玩家,”林暮寒摇摇头,莞尔一笑地补充道“百万氪金的那种。”说话的同时还冲她眨了一下眼睛。
南榆雪脸上又飘过一串串省略号,平静地开口:“你不问自答的本事和无师自通一个档次。”
“嗯,太上档次了。”后者是赞同的。
南榆雪把那条黑白格纹围巾丢还给她,骂了句神经病后没了下文。林暮寒手里抱着那天从奶奶那买的花,想着清明节拿些花来送温暖,家里自然也留了几朵。
她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搭上夏旻的肩,探头看着手机屏幕中那句迟迟没有回复的“我到墓地了,你在家吗?那我等会去找你”,嬉皮笑脸地说着惊人动地的话:“把你那小课代表盯得那么紧啊?跟你林姐出来还心不在焉的,我待会吃醋了哦。”
“想吃西湖醋鱼我让人给你做。”夏旻转身背对她,手里忙活着像似又在打字。林暮寒毫不犹豫地摆手拒绝,语气带着嫌弃:“不要,那玩意儿越正宗越难吃。”
人类的恶趣味总是像极了潘多拉魔盒,夏旻不知从消息收藏库里的内处翻出了一条语音消息是以向江折为配音演员,少年声调潇洒随性、带着嘲讽及玩世不恭,隔着屏幕都让不明真相的人想爆锤:“有就不错了,你还嫌弃?真是官小帽大。”
话原先是说秦帆小哥哥;因为这小子吐槽学校出题难度不够(指数学)。当时语气万分凡尔赛,又轻描淡写,总之特别欠揍。
人牛逼嘴也欠。
林暮寒这会儿记性好起来,她笑道:“谋权篡位,你算同类。”后者却答她说:“我这是想帮你分担,一张椅子卸成六张你也能少喝点烂鸡蛋。”
“那你还怪贴心。”林暮寒看着眼前这小了她不止两岁的毛头小孩,没去深究那话意思。扭头看着南榆雪,她是吃棒棒糖进行时。四目相对,眼神像是看千千万万面有着自己那张脸的镜子一般,那么平常宁静。
不多时,深红琥珀色眼眸蕴含情谊,氤.氲空气四通八达,风拂过耳畔时带着清新嫩叶,一切都太过美好。
林暮寒扭头看夏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总是选不清自己要说哪句。但本意是想让她戒瘾,可转念一想:自己烟瘾也不小、好像没什么立场;于是她只客套性地问了句:“旻啊,你天天拍,不累么?”
“我的相册住着另一个世界。”兴趣就是动力。
夏旻笑着,那神情像是看到不远将来。少女手里举着随身携带的CCD相机找了个好角度,最后给那束花拍了张“遗照”。但她肩上遗留的发丝颜色和她自己对不上,到底是事。
林暮寒哦了一声,从她手中接过花,又给南榆雪分了些。三人一个接着一个放下模样独一无二的花,她们看着墓碑前刻着的那些名字无一例外地,那些简体汉字都出现在身边。
好比印象最深刻的柳茼婪、安冷尔、莱粒讶、赵薇、顾憬夷、顾捷、翟清,剩下的都是曾经及如今的无辜同学。她们严肃认真地认为只是撞名,毕竟世间千百态,所有说的准现在到底是几几年。
林暮寒站起身时,南榆雪还蹲着。
她看着她疑惑,她站在她身后,她等着她起身……她不急不慢,也不出声。在寂寞的潮湿回南天,周围静悄悄,她有空在眉目下垂,很惬意、很安稳——也有点幸福感触。
“林暮寒。”少女在她愣神时已然站起身,眉目清淡,又是那副厌世样。
“啊?”林暮寒被她喊得一愣。
南榆雪向她递了一片枯叶,约莫掌心大小,纹路清晰斑驳像满天星,右上角若是没有那窟窿怕是趋近完美。
仔细一看,那上面写着字。
“为什么给我?”林暮寒疑惑地眼神直白的看着她。南榆雪却是这样答,语气多么置身事外:“你手碰一下,然后摘朵花瓣给我。”
“嗯?哦。”
林暮寒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照做,她坚信眼前人可以坚信。后来,这种枯叶她没再碰过第二次。
来来回回几秒钟,少女的手掌心多了一瓣淡紫色花瓣,她嗯了一声,说……话未出口,像是算准了时间点一般地,不多远处传来青涩缓轻的脚步声。
那是一个红发的女人,身上穿着风衣,裹得严谨。
地区偏僻的缘故,这墓地几乎没有工作人员,也没多少人记得;它是块只和大自然打交道的墓地。
墓碑前,玻璃花瓶上有着十八朵枯萎黑玫瑰,而旁边敞开的戒指盒中有着十八个素圈戒指。女人将一朵黑玫瑰放在墓碑前,有吃力地摘下自己左手中指的素圈戒指。
弯腰放下,她轻笑道:“这是我第十九次求婚。”
是那样真实,那样立体。
而这被夏旻尽收眼底,她也只是淡淡扭过头,从手机屏幕敲下一个长句:【柳茼婪,我周一要是看不到你你就死定了[微笑.jpg]】,脑海中波涛汹涌、思绪万万。后者回她:【嗯。】
蝴蝶效应又是身体变化,林暮寒近些月份来愣神发呆日子时长长久——直到:闻花香,未闻花名。
她随着南榆雪的目光一同投向那女人;她手上的戒指痕显得戒指的收腰效果很完美,红发肆意张扬、别具个性。而在这之下,是一张完全素颜的脸,是玉皇大帝的赏赐,女娲的神作。
“没你好看。”林暮寒突然凑近南榆雪,以一种自以为非常高情商的语气说出了那四个字。
后者闻言表情一半习以为常一半平静,依国际惯例为主,她平静道:“散光这么厉害?眼睛黏她身上还能看见我?”
“我一直在看你。”林暮寒温柔地笑着。
南榆雪推开她,建议去买只导盲犬。
“那你会来照顾我吗?”林暮寒嬉皮笑脸地问,肉眼瞧着云淡风轻。
“不会。”声音干脆,冷如刀割。
“药,断了?”
林暮寒方才耳边是一道清冷的嗓音,她或许没幻听。
出门忘了穿绝缘服,也忘了安避雷针;抬头对上女人的眼神,眼前像是电视机故障、彩色噪音滋啦几下后……她思起久远之前。那个梦境里皮肤表层斑驳碎裂的红发女人,那年那树旁话语神情举止皆怪异的红发女人,当时女警旁边站着的红发女人,那个卖花的白发老人。
这么想来,假设她们是同一人,那这还是第一次……
她恍若至于另一时空;外界之声逐渐清晰——
“问你话呢。”
与此同时,夏旻掌中的手机突然响起某股来自遥远东方的少年嗓音——“真是官小帽大。”
空气中开始凝结起一种微妙气氛,空中飞过一大六小七只玄色羽毛乌鸦,连风声也被掐灭,只能听到语音被紧急掐灭的那道顿停声。
林暮寒站在中央、对头上的枯叶和花浑然不觉;南榆雪像是习以为常,她总这样。夏旻较好过,开始装作自己很忙的模样摆弄着CCD相机,被那几个字尴尬得五体投地。
接着,她转身躲到林暮寒身后,像儿时每一次在公园的秋千旁那样,随时准备着破口大骂、只要林暮寒受到辱.骂。这是一种本能向往。
谁都默契地没有开口。暗沉天空倾吐着烦闷气息,整个宇宙流淌着潮湿的哑抑。
敲碎寂寞的钟,林暮寒在与之四目相对过半分钟后最终缓缓开口。她说:“不好意思啊,人老了记性差。请问您哪位?”
后者也不恼,平静地答道:“无关路人甲,不过你应该有印象。”
南榆雪搭上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在她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气音说道:“你看看她的腿。”林暮寒闻言脑子立刻宕机:“啊?这不太好吧?”南榆雪表示也能理解,毕竟才“第一次”见,上来就看腿确实不太礼貌。
只是谁都没料到她说:“你学人走路像蹩脚木偶,没有腿就别逞强。你是聪明女人、没那么坚韧。”至少她不戴眼镜拆时也游刃有余。
“……”也是这时,一语点醒梦中人。林暮寒和夏旻这时才发现她说话带着些电子机械音,和Anriel相近。
夏旻动作一顿,刚打的“完全是衰仔来的啊”几字还停留在文字消息草稿栏,林暮寒和南榆雪两人在群里简洁明了的消息和头像全然相像。
一个是白色中的强制静音键;一个是黑色中的白粉笔质蝴蝶。她们总在很多地方有默契、有信任、有相像,缘分好得趋近五行失衡。这或许也是林暮寒转过头咳嗽不止且略微头晕目眩的原因之一罢。
那女人却递来一颗帕罗西汀,说:“看,它和你的烟一样,重要。”
林暮寒后来庆幸、又后悔那时没接。
后者只是笑笑,被她抬手鬼使神差接过的名片材质和之前那个“Luzhi、”的一模一样。
她模棱两可地:“晴天见。”
她们下次见面会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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