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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向疾驰
咖啡杯轻轻放在托盘上,白依抬眼看了看隔间尚未关上的门和空荡的座位,这里已经不同于七个月前那个犄角旮旯的快餐店,重新装修的地板规矩整洁,艺术吊灯摆件错落有致,桌椅设计简洁优雅。
冬风轻轻从窗户吹进来,白依眼睛也随着飘到窗外,想起曾经纱窗上,没有钱根本补不上的大洞,以及她初来时的那段时光,际遇,一位少年。
2016年的秋老虎猛烈得非比寻常。
白依推着鼓包的行李箱,身上挂着沉重的刮皮包,右手牵着大女儿,大女儿牢牢牵着小弟弟。
下了大巴,她的身上只有正好的1000块钱。
浑身的汗让T恤黏在身上,两个孩子不吵不闹,时不时小口喝着水。
她找了份面馆的工作,租了旁边的青旅。
晚上有吊顶的风扇吹,她一遍遍数着皱巴巴的钱,衡量着孩子怎么上学,衣食住行如何分配。
小儿子身体不好,没有钱,如果真的有病了该怎么办?
疲惫、肩颈的酸痛、对生活的无力快要将她压垮。
但她不会放弃。她爱自己,她爱两个孩子。
耳边又响起粗鲁的咒骂声,落在身上的拳脚。
“死女人!我跟人家吃饭你出来凑什么热闹!卖什么骚!不要脸的东西。看我今天让你长个记性!”
她紧咬着嘴唇,从未喊出一句。蓬乱的头发下是憎恨的双眼。
她没有错。她没有做错。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她没有卖骚,她没有勾引人,是他们错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男人喘着粗气,鄙夷掺着酒臭铺在她脸上“臭婊子,你不服!我告诉你!我骂你就骂你!我打你就打你!你能打得过我怎么着?你他妈是老子的女人!还不是老子想怎么就怎么!”
拳头还是巴掌,还是顺手抄起来的酒瓶,白依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闭上眼做好了被痛击的准备。
然而下一瞬间,幼小的身影那么快地跑到了她面前,那么害怕发抖,可就那么稳当地站住了。
来不及伸手,白依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挥打得像风筝,飞出好远,重重砸在了地上。
那是她的孩子,那是她的孩子,那是她的孩子!那是她的孩子!
白依终于发了疯,与男人撕打间,头上被扯得鲜血直流,浑身像被卡车碾过。
她还是打不过。
小儿子连走还不会,还在发烧。
她不想再挨打了。她不想再被困在这段婚姻里,这栋楼里,这个男人身下。她不想让两个孩子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
捡起地上的酒瓶渣,狠狠扎进了男人的肩膀。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她推开了烂泥一般的男人,跑到卧室抱起了昏迷的小儿子,背起了大女儿。拿了钱跑出了家门。
她要离婚。她要挣钱。她要让孩子们上学。
她要带着她们好好活。
眼泪随着思绪流下,白依重新睁开眼睛,看着床上睡得安逸的两个孩子。
她的脊背终究没有被现实压垮。
她是幸福的,她走在幸福上,她未来也势必走在这条路上。
直到那个男人找来了。
“我一年前已经起诉离婚了!分居满一年再次起诉!法庭已经判处我们的婚姻关系结束了!我是我!你是你!我们再无瓜葛!”白依拿着判决书喊着。
男人掏了掏耳朵“别给我扯有的没的,你跟我结婚了,给我生了两个孩子,那就是我的人。你说离婚?你爸妈知道吗?村长知道吗?认同了吗?赶紧跟我回去!别让我在这打你。之前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说不清。根本说不清。
他根本不懂法律,根本不看法。
白依摸着手机,报警,报警就好了。
啪!
酒瓶在男人脑袋上碎开,男人错愕地回过头,看见一个少年。
少年没说话,拿着板砖冲着男人的头又是一undefined砖。
男人一个踉跄,俯身还手,却被少年躲开,而后又是一板砖。
男人被打得猝不及防,满脸鲜血地倒在地上。
少年拿起塑料凳子,沉默狠厉地对准男人的脑袋砸了下去。
男人稍做抽搐,最后还是昏了过去。
白依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但她见到面前这个孩子的手段还是愣住了。
“这里的警察不管事。塞钱就好了。”少年缓缓回过身“只要不打死就可以。阿姨,我可以帮你打他。但是我也有条件。”
她仍然记得,少年单薄的身体像铁,花灰色的T恤空荡荡飘着,脸上淤青遍布,胳膊上缠着一圈圈的绷带。
“什么条件?”
“我知道你缺钱,你还有孩子。”少年睁着大大的黑瞳仁“我有钱,我的条件是,我把钱给你,你以你的身份,开一家店。我占51的股份,并且给我最大的分红。”
这是白依第一次听到什么股份分红。
看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却不断让她拥有从未有过的见闻。
“你多大?钱从哪里来?你的父母呢?”白依下意识问。
男孩认真道“我15岁,是我自己的钱,干净的。没人管我,这些钱不能被要债的看见,我没有银行卡,所以我需要用你的身份存钱,然后钱生钱。”
“你妈妈呢?”白依想,债务一定是这孩子的父亲欠下的。
少年站在原地,仰着头看她,看得认真,看得热切,然后说“她和你一样,在别的地方努力地活着。”
白依愣住了。
面前这个孩子忽然让她惊觉,孩子是如何看待母亲的呢?
是什么让他如此的处境还能说出这番话呢。
是爱。是爱啊。
他爱着他的妈妈,孩子爱着母亲,天生而生,不是爱着母亲的头衔,不是爱着妈妈的哺育。而是具体到出生时耳目全茫时她的气味、发丝、眼睛,爱着这个女人。甚至爱她的意志与生命。
无理、盲目、纵然。
一生追赶。
“你叫什么名字?”
“沈簇。三点水的沈,花朵锦簇的簇。”
白依看了看天边,她该去幼儿园接两个宝贝了。
“好,我答应你。但是保险起见,你要经常来我家,让我确保你没有跑或者被别人抓走。”
“嗯。”
白依见证了她身边三个孩子的成长,还有她自己的。
时隔很久,她依然为沈簇担忧。
彼时桑城混乱不堪,她急需钱,答应了一个十几岁孩子的请求,让他成为自己的老板。
可孩子到底还是孩子。无数个给沈簇添一副碗筷的时刻,白依都仿佛窥见这孩子乖僻下的渴望羞怯,他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可又像个小心翼翼的乞儿,花钱观看“妈妈”的模样,得到一些慰藉温暖。
她不自诩是沈簇的长辈,却也无法真正袖手旁观割舍。
那样一个孩子啊,如果她抛下了儿女,她们是不是也要过这样的生活?
“我不赞同你们的关系。”白依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两个少年道。
鹿佑回傅天一噎,吊儿郎当的坐姿立马回正。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温文尔雅的白依阿姨露出这样的表情和语气。
沈簇对白依的话早有预料,却也在白依的眼神下缓缓低下了头,眼神躲避,拿起汽水就要放到嘴边,然而却被秦沨孑从手里抽走,换了一杯抹茶牛奶。
沈簇垂着头接过,喝了口,甜甜的。
“可以向您请教原因吗?”秦沨孑坐得正经,脊背挺直,目视白依道。
白依在灯光下轻柔道“原因?你们应该想一想,你们现如今在一起的原因。只有年少互相的欢喜而已。”
“我不一样,我因为他活下来,因为他活着,他大于我的情感。”秦沨孑笃定道,然而话音刚落,紧接着白依就道“他需要的不是你的信仰,也不是你的生命。他只需要你的喜欢而已。”
沈簇一顿,意外地抬起头看向白依。
白依据理力争,头头是道,自考大学毕业回来后她整个人更加内敛自信了“你多大,他多大,你有什么资本许诺未来?小子,你利用他现在对你的情感哄骗他订婚打得是什么主意?口口声声说未来,你们的未来有规划吗?你让他成为你的Omega被你放在家,还是你去出国留学让他留守着苦苦等待?”
心头忽然一酸。
“白姨,有规划的。”沈簇还是开口道。
白依了然地停了下来,目光移到沈簇身上,妥协无奈道“你是怎么想的?”
沈簇嘴角勾出一抹笑“白姨,我会好好学的,像你一样,考出去。和秦沨孑考一所大学。而且还有您经营的连锁奶茶店。如果我落魄了,希望您还能像当初一样,给我一口饭吃。”
秦沨孑蓦然一怔,眼眶一红,喜悦冲上他的眉梢。
【和秦沨孑考一所大学】
他在沈簇的未来里。想到此,他的内心仿佛装了最高码的发动机。
怦怦怦怦......
鹿佑回:O.O
傅天:O.O
那咱俩怎么办?
傅天小心翼翼地斜睨鹿佑回。
嘁。鹿佑回一瘪嘴。
咱们不用考一个大学也不会分开好吗。
白依久久看着沈簇。
真是长大了。
“油嘴滑舌。”白依双手放在膝盖上,眉眼却还是缓了下来。
【像你一样。】
臭小子,擅自把她当榜样。
“看最后成绩随你吧。”
幸好,她作为一个榜样还算优秀。
孩子,可一定要好好的。
“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秦沨孑忽然诡异地拿起汽水一饮而尽,而后如同蛮牛一般呼出信誓旦旦地气。
哼。
“嗯。”沈簇轻轻握了下秦沨孑桌子下面的手。
“沈簇!”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在背后响起。
这久违的推背感,久违的呼喊,久违的钥匙串声。
久违的小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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