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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头神鸟
绛莞儿颔首,转身拿来一个包袱,持剪刀将几件贴身衣裳沿边剪开,夹缝里藏的墨白便漏了出来,“这些是刘哥这些年寄给我的。”
木明棠拾起信,按照时间,一封封查看。信中多是些儿女私语,或是闲时家常,外人看来面热得紧。
祁薄昀抱臂在一旁闲看。纸张翻飞间,在一帖经文上看到了一个特殊图案,看着十分眼熟。
他一时不出言讥讽,话少许多,木明棠下意识看他一眼。见他两眉横立快斜入鬓间,略感好奇。顺着他的视线,映入眼帘的是一人面九头鸟兽盘旋成团,卧围一支双生两色花的怪异图案。
祁薄昀拾起信纸,凑近闻了闻。时间久远,深藏衣裳内,纸上淡淡的油墨味已被替换成了皂角香。
木明棠顺手从他掌中接过,稍稍一愣,心中已有了算计。盯着那图案念道,“九头神鸟,双生灼华。”
“《楚古经》记载,南沼大陆,有神,九首人面鸟身,色赤、羽墨黑。尾短翼长,当飞时十八翼,大者翼广丈许。声洪如钟,可震慑妖魔百兽。”
祁薄昀神色严肃盯向木明棠,定定道,“继续。”他见识过木明棠惊人的知识储备,并未太过纳罕,如今好奇的是另一桩事。
木明棠继续解释,“《神百草》有云,莫离池畔聚生死两界之气,生奇花,一支两朵,一殷红嗜血,一明黄舐光,皆以人欲为食,同气连枝,同生同落。”
祁薄昀眉羽微蹙,吐槽道,“什么光怪陆离的说法,这花真有那么神?”
木明棠挥手乱扇,似是要把他的傻气扇开,撇撇嘴,“这花难养了些,古书自是有神话之处。此花在楚南地界叫双生灼华,在云昭又有别种说法。”
“叫什么?”
“千秋岁,万山红。”
祁薄昀莞尔笑道,“这一比,倒还是我楚地的叫法好听。”
绛莞儿静候一旁,闻此言大惊失色,险些跌跤,指着祁薄昀大喊,“你是楚人?”再看他周身打扮不俗,气质斐然,全然不似一般勋贵。在这蜃楼城里,这样金枝玉叶的楚南贵族少年,只有一位——“你是楚南质子?”
祁薄昀作势直起腰,眼尾未移半分,甚是不屑。
“我…我杀了你!”
绛莞儿抄起包袱失魂落魄朝祁薄昀扑去,祁薄昀脚底轻轻一闪,让开空子。绛莞儿一个躲避不及,撞在屋柱上,头昏了半晌。
在场的人都没预料到绛莞儿情绪突然失控。
祁薄昀执扇柄挑起那鬼魅图案扔在绛莞儿面前,不冷不淡道,“你要杀我,还是杀那个楚南人,‘他’和刘荣的死有关?”
若是家国情怀使然,绛莞儿突向祁薄昀发难,他是断然不信的。且不说两国关系还算友好。再者,她一个底层妇人,坎坷半生,活命已是不易,再难生出别的心思。
绛莞儿抬头眸色通红,眼神充满愤恨仰视祁薄昀。
祁薄昀两手一摊,做无谓状,“你好好想想罢,若我是‘他’,不早杀你绝后患,千方百计将你带来这里图什么?”
木明棠察觉不对,也俯身劝道,“娘子,你信我!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木明棠神色极是专注,紧盯绛莞儿,未有半分偏移,掌中力道亦是沉稳坚定。不过片刻,绛莞儿双臂酸麻之感渐加重,淤红一片。
冷静思考过后,绛莞儿卸下防备,讲起那图案的事。
“大约是一年前,刘哥来信告知我,在楚地有一仙师,晓百事,可通灵除百害。先师言,他平生不幸皆因前世杀孽过重,今世前生坎坷已消罪孽大半。此后若是想得偿所愿,必得时时奉香念经。”
祁薄昀听来愈发好笑,“这所谓‘仙师’神乎其技,可是九头鸟转世?那刘荣读了半辈子诗书,竟会信这些怪力乱神言论?”
绛莞儿茫然摇头,“起初我也纳闷,刘哥平日并不尚教。有段时日他夜夜不得寐,整宿梦魇,看了许多大夫皆不得根治。一日竟夜游掉进了明澜海,若非得人相救早已溺毙。相救他的人声称受仙师指引,此时此地来此救有缘人,给了他一帖经文,让他回去焚香祷告,诵经抄写,灾祸可解。刘哥将信将疑,按照那人的指示照做,梦魇症竟渐渐好了。那事后,刘哥对那‘仙师’更是推崇备至,甚至想辞别林大人,跑去寻那遥不可及的仙师,请求点化。我好歹劝了半年,相识来刘哥第一回朝我生气,三两月不来信。直到去年九月,刘哥再度来信,言,仙师说他尘缘未了,恩情未报,不可出世,这件事他也未曾再提过。”
木明棠:“照你这么说,这‘仙师’至多算个江湖骗子,你如何会怀疑他与刘荣的死有关?”
绛莞儿同刘荣少年相识,共患难十多载,对他的品性了解不可谓不多,凄婉道,“刘哥平日里话都不肯说重半分的人,自遇见那‘仙师’起,他全然变了一个人,焦躁易怒,行事偏颇。”
“这倒是奇了。”木明棠粗略看过两人交谈的信件,的确也能看出刘荣心绪变化异常。能让一饱读诗书几十载,阅历也还算丰富的读书人产生这么大的变化,真是一奇事。
该说的都说了,该闹的也闹了。绛莞儿一时累晕过去,苡桑心好搀她入了里间,顺道寻出门寻大夫去了。
转眼这屋里喘气的就他们二人了。祁薄昀突然从后凑近,认真问道,“这经文是何意?”
他的气息浅浅绕过衣料,如一条寒蛇均匀缠绕在颈项上。木明棠瞬间怔愣,只觉脖颈处连同整个人都烧了起来,愈燃愈烈,大有燎原之势。
“怎么了?”
见她不做声,面色潮红,祁薄昀还以为是她月事突至,面薄所致。难得善解人意,“可是月事来了?苡桑这会出去了,你换身衣裙我们回去。若是难受得紧,等会让大夫给你也瞧瞧。”
木明棠脑子嗡嗡的,挑眉牵强附和,蹦蹦哒哒远离祁薄昀三步遥,嘴里不住,“是是是。”
清醒过来话已出口,又慌乱辩解道,“不是!不是!”
祁薄昀:……
“你昨晚吹风着凉了?”祁薄昀依旧讥讽,“明明是孤在风口吹了半宿,你还好意思抱病。”
木明棠心里翻个大白眼,默默念道,正事要紧,少和这人争辩。皮上颇正经,“殿下刚才说什么?”
“喏”祁薄昀将手里经文抛给她,一本正经道,“这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懂。”
“哦——哦!”木明棠忍着笑,字斟句酌念道,“泛罗天地,万物有灵且美,是以灵美,为世之本源;则以静驭势、辅其自然,非强妄为,以灵美合道,化寰宇之序。”
祁薄昀低吼,“孤识字,不用特意读出来!”
“咳咳”木明棠故作老成,沉声敛气,“此乃禅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你——”祁薄昀气地指鼻子就要骂。
“单从表像看,只是一句合自然之道,顺势而为的有为而治道义,无甚特别。”木明棠顿了顿,“殿下可是有别的发现?”
光明正大的试探。
电光火石间祁薄昀突然半倾身向前,视线与木明棠齐平。
视线焦灼,木明棠不闪不避,堪堪接住。他看了许久,没说什么,只直起身,两人间的距离又拉长,平静道,
“你既知九头神鸟的典故来历,也该知道这东西历来是楚南皇室吉祥物,非皇室不可私有。这印有九头神鸟的经文能光明正大在各国传递,必是能得楚南皇室允准。近年来最得楚南皇室追捧的便是——巫神教。”
怕祁薄昀离家太久忘了那九头神鸟,木明棠还特意解释过。这下看来,恐怕见这东西的第一眼起,祁薄昀就已经意识到了。木明棠有种在人手心上起舞的滑稽感,手紧攥经文,“不瞒殿下,在北獠北野鸿府中,我曾得知一段往事。恐林氏一案与楚南——此教,脱不了干系。”
祁薄昀,“那几日的事梁饮雪都和我说了。你选择回我府中,突然要入宫,也是为了调查此事?”
“是。”木明棠不假思索道。就目前的证据来看,祁薄昀此人非敌且可为友。能多得一份助力,比多一个敌人好。
“啧啧。还真是坦诚。”明明是真话,祁薄昀听到这句“是”心里就是不舒服。就好像是直接告诉他,“哎!我回来,只是为了利用你。”
“巫神教教主虞夜冥就在此行出使队伍中,入宫是我能想到接触他调查事情最快的办法。”
“为什么不找宇文明泽,他是接迎使,找他比我直接。”
木明棠不假思索,“我知晓殿下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却猜不透那侯爷海底心思。”未知带来恐惧,宇文明泽藏的太深,太不可控。
“这么说,你更信任孤了?”祁薄昀的心莫名有暖流淌过,温温热热的,很舒服,“孤可以答应你。你也得帮孤做件事。”
木明棠蹲下身,捡起刚谈话时掉落的鲁班圆锁,道,“回来的船上,曾听梁姑娘谈起,永城地界按照这圆锁记载的炼制方法所得精盐质量已大有改善。不知殿下是让我找出更加精致的冶炼法子,还是尽力把这盐卖了呢?”
按照事先她承诺过祁薄昀,利用精盐短缺之故,设法冶炼精盐,达到甚至是超过沙篱盐品质,销贩九州,进而得利。
“精进冶炼之术,自有专人操练。”祁薄昀,“三水商行乃是九州大陆闻名的大商行,劳请他们助我分销精盐,应该不是难事罢。”
鬼主意原来打在这里,木明棠冷冷笑道,“殿下不爱诗书经文,算术却是极好的。”
祁薄昀粲然一笑,“你更是精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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