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心结
“听说了吗?那大皇子被四皇子状告养奸匪!”
“什么奸匪?我听说,是养拐子团伙!”
“嗬!那前些天老李家丢的小孙子找回来了没?”
这些天京城里不太平,在一间不大的茶馆里都能听见百姓在讨论这件事。
这事与百姓民生相关,又牵扯进了皇室。皇室现在还自顾不暇,百姓们才能当街讨论。
云娘和小厨房里管采买的侍女关系尚可,把从她那边听来许多有关这件事的内容都和施灵双讲了。
施灵双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直到听到云娘说:“不过阿芳和我说,这根本不是简单的拐子案,实际上是用拐子当幌子,来隐瞒炼药试药。”
她联想到了前两日季怀瑾来到她的院子里让她看的那根银针,也如同下意识反应一般回想起了十二年前的那件事。
“还说什么了吗?”施灵双向云娘问道。
以前云娘和她说街上百姓间的小道消息她总是一笑置之,偶尔还会告诉云娘这些小道消息不一定可靠,今天施灵双却主动问起,让云娘十分惊讶。
“我想想啊,阿芳好像还说,这拐子团伙实际上也不是大皇子养的,他只是花钱雇他们干活,结果就被发现了。”云娘说,“要我看,被抓了也好,实在是祸害大家啊。”
“还有啊,这拐子团伙存在很多年了,已经成了气候,这次如果能一锅端了,也算是四皇子做了件好事。”
云娘皱眉,慢慢地说:“那这样看来,朝臣百姓中支持四皇子继位的呼声就会越来越大啊,我还当四皇子如此好心呢……”
她说着说着,扯到了皇室辛秘上。施灵双耐心地听完所有后,找了个借口先行回屋。
回屋后她直奔内室的衣橱,施清元之前告诉过她,母亲的遗物中许多和她相关的东西都被收到了这个盒子里放在她的衣橱中了,只是施灵双从来没有打开过。
今日受了些触动,忽然很想看一看都有什么东西。
她将盒子拿出来,盘腿坐在地上,把盒子放在前方。
盒子上没有锁,只有一个很简单的旋扭装置。
施灵双伸手扭动开,咔嗒一声,盒子开了。
里面的东西放得很整齐,她依稀还记得她的母亲在世时放置东西也喜欢整齐地分门别类。
有一次,她跑到母亲妆奁旁边玩,把妆奁里的饰品都弄乱了时母亲还轻声呵斥了她一番,然后手把手教她怎么整理回去。
施灵双不知为何想起了这个画面,唇边不由得带上丝丝笑容。
她低头一件一件地细细看着盒子中的东西,有母亲专门为她缝制的手帕、也有她专门找人打制的银饰。
施灵双看着这一件件东西,脑海中惊讶着自己竟然能想起对应的场景。
盒子的最底下,叠着一块丝巾。
是薄如蝉翼的纱所制的,上面用银线绣了很多花纹,精美又细腻。
她记得,母亲在世时最喜欢这条丝巾了,纱是姐姐选的,勾花纹用得银线则是她挑的。
丝巾上总是有好闻的香味,温暖的,安心的。
施灵双拿起那条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巾,将脸埋进去,轻轻地嗅。
扑入鼻腔的只是沉木味,很浓的木盒上的沉木味。闻着陌生而硬朗,不是她记忆中母亲身上的味道。
唇角忽而向上微翘,露出一个尽显苦涩的笑容。
这么多年了,眼泪早就在十年前流干了,现在望着这条丝巾眼眶也只是轻微地有些湿润。
她哭不出来,叹了口气,捂住心口。
哭不出来,但心中难受。
哭不出来,反而心中比哭出来还要难受。
堵堵的,闷闷的。施灵双深深地吸着一口又一口气,一手捏着衣角,一手捂着胸口。
季怀瑾今日来只是打算看一下她,他都想好了,若是她在内室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或是离开了院子去施清元那处,那他转头就回去。
他对自己说了两遍,只是看看就好。
这两日大皇子的事闹得满城皆知,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总之发现的时候,百姓全都知道了。
季怀瑾心中猜测这事是季湛干得,现在皇室颜面威信掉了一地,唯独他的呼声不降反升,这事捅出去收益最大的就是季湛。
不过季湛这事做得有些不厚道,季怀瑾担心被发现是他首先得知这事的,也担心周围的人会因为他受到牵连。
派人给父母去信之后,也多派了一队人来施宅附近。
他来到她的院子里,和暗中保护施灵双的逐云等暗卫示意后,就慢慢走到她的屋室旁。
里头点了灯,应当是有人的。
季怀瑾打算默默在这处停上一会便离开,没想到听到里面传来轻轻的吸气与叹气声。
吸气声很急,几道吸气声中会夹杂着一声叹气声。
季怀瑾听得心里一提,有些担心她,又不知该不该敲门。
施灵双平复了半天心情,还是没能压下去心里那股酸楚。她难受得偏头看向窗外,窗外的天色将暗未暗,就像前两日她用完膳回来发现季怀瑾那时的天色。
她起身,想开门去院子里走走,没料到开门后竟然第三次见到了季怀瑾。
季怀瑾本来在斟酌要不要敲门,但他听到了里头传来衣服的摩挲声和脚步声,是施灵双在屋子里走动着。
干脆交给上天做决定,季怀瑾脑中冒出来一个他以往很不屑的想法。
若是她没有开门,那他也不主动敲门寻她。但若是她主动朝他走来……
季怀瑾就抱着这样的心情在门口立了片刻,没想到她真的开门了。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辨别心中是喜悦多还是惊讶多,就见开门的小姑娘一脸愕然,眼圈红红。
“施妹妹,我就是来看看你的。”季怀瑾难得地有些说不顺话。
“没关系。”施灵双眼眶红红的,但还是朝他露出来一个很浅的笑容。
这个笑容有些僵硬,她笑了一下很快就将唇角放平了。
“叶哥哥,你……能来陪陪我吗?”
施灵双也不知自己开门的霎那间希望见到些什么景象什么人,但她推开房门看见季怀瑾后,却觉得这是最好的安排。
因着母亲遗物而难受的这件事无法和姐姐说,这施宅里除了姐姐又没有旁人能让她彻底敞开心扉。
只有季怀瑾,只能是季怀瑾。
施灵双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叶哥哥?”
“那我能进里头吗?”季怀瑾忽而笑了,指了指她的闺房。
施灵双随着他的笑容也浅浅笑起来:“我们还分这么多,我私心里是真的把你当兄长的。”
这句话说出口后,她不知为何愣了一下。
施灵双摇摇头,对季怀瑾道:“进来吧叶哥哥。”
季怀瑾看着前方小姑娘的身影,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在春申镇时的某个时刻。
她走在前面,他在后面,他的目光能把她全部包裹起来。
只不过,那时的他和现在的他心境怕是了些变化。
进屋后,正中央散落着一地的东西,这堆东西的旁边是一只雕刻精美的木盒子。
施灵双忙地蹲下来收拾着地上的东西:“叶哥哥,你坐,那边有茶壶茶盏。”
季怀瑾却没有坐下,他站在一旁,想要和她一起收拾,但最终还是没有动。
他大致能猜出来这些东西都是什么,这样一来也能想明白为什么施灵双刚刚一副心情郁结的样子。
按常理他现在不应该说些别的话,保持安静或是转移话题是最好的选择。
可自从隐约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后,他无法和以前一样装聋作哑了。
这根本就不是她的错,是她硬要把那个意外揽到自己的身上。
现在就连意外都不是意外了,是有人故意促成的,那不论她怎么想,这件事都和她毫无关系。
“施妹妹,我前些天叫身边的侍卫出去,让他们帮我守着一处地方。”季怀瑾缓缓开口,“但有些意料之外的是,他们没有守好那处宅子,被人所伤,现在还在府中医治。”
施灵双听见他说话,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来:“那叶哥哥你还好吗?有没有也被伤到?”
季怀瑾见她脸上关切的表情不似作伪,继续说着:“我没有被伤到。”
“不过后来,我发现这不是一场意外。是有人故意跟踪我,得知了我的安排后派人去找那两名侍卫出手伤人的。”
施灵双静静地听着,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
季怀瑾紧紧看着她的脸色,一字一句地问:“你说,这事怪我吗?”
“说到底,也是我的安排不好,才让人得了空去伤我的侍卫。”
施灵双眉间渐渐拧紧:“怎么能怪你呢?这本来就是一场意外呀,更何况后面你不是还发现了是其他人所做的吗?和你完全没关系呀……”
她抬头,季怀瑾看着她,施灵双忽然噤声了。
再次说话前,先笑了一下,她歪着头问:“叶哥哥,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呢?”
季怀瑾勾起唇角,淡淡地笑着:“施妹妹……“
“叶哥哥,这件事不是意外就能完全说服自己的。”她垂下眼帘,隔绝开他的视线,自顾自地说,“这两件事不一样的,不能这样说的,不可以的。”
季怀瑾心中微微一叹。
她絮絮地说着:“况且,你那两名护卫也只是伤着了。受伤了,养一养就会好的……”
受伤了,擦破皮了,摔了,磕了,养一养就会好的。
心里的伤却没那么容易会好。
“而且,这件事就是意外啊,因为我而发生的意外,我又怎么能不怨自己呢?”
她说得很轻,声音有些颤抖,看得季怀瑾心中一疼,不假思索就上前抱住了她。
施灵双下意识伸手向环抱住他,可手刚刚触及他的后背便缩了回来,伸到前面推了推他。
季怀瑾没动,施灵双只是轻轻地推着,声音有些闷:“叶哥哥,你快起来吧,男女授受不亲呢。”
她说着男女授受不亲,但也没有丝毫强烈抗拒的意味。
于是季怀瑾更是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没动了,他一下一下轻拍着施灵双的后背,等她缓过来了,起身用力推了推他后才松开环着她的双手。
“要是这事没发生就好了……我也不会这样。”她感激地朝季怀瑾笑,落寞地说出这句话。
这件事就像是横在心中的一根刺,插进去的时候痛,拔出来更痛,但不拔出来不行。
季怀瑾明白了,他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走后,施灵双一人重新蹲下来,慢慢地收拾着母亲的遗物。
就在她快收拾完的时候,门又开了,是施清元。
施清元过来时也没料到她在看这个,浑身有些僵硬,想说些什么话却又说不出口。
反而施灵双朝她笑笑:“姐姐。”
“姐姐,你先坐吧,等我把东西整理好就来。”
施清元坐在她身后的不远处,看着施灵双蹲下来一件一件地把东西往木盒子里放,末了把盒子一关,小心地放回衣柜中。
她刚刚蹲在地上的时候,小小的一团。现在走过来,明明自己心中很难受了,但顾及着她还是露出一个笑容。
笑容很浅,有不好意思,有难过,也有些微不可见的讨好。
施清元看着她走过来的身影,望着她的笑容,心中生出些难言的后悔来。
在她为了让自己心中舒服而把所有事怪罪到妹妹身上时,从未想过妹妹比她还小,但要承担额外的痛苦。
在春申镇的那几年,她过得还好吗?
施清元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任性,也怪不得她……那么喜欢那个端王世子了。
她隔开他们的时候却只觉得自己不会害她。
不会害她,并不代表着对她好。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