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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言与木匣
晨光熹微,空气里带着昨夜雨后的清润。白晓宁坐在银杏木桌旁,面前摊开几张图纸,旁边放着一个刚刚完成、尚未上漆的原木梳妆盒。盒盖上的银杏叶脉络清晰深峻,在柔和的光线下仿佛带着生命般呼吸。他手中拿着一块极细的砂纸,正沿着叶脉的边缘进行最后一次极其轻柔的打磨,动作小心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梦境。
林悠悠端着一碟刚蒸好的桂花米糕走出来,她将碟子放在桌上,目光落在那个已经接近完美的梳妆盒上。盒身与盒盖严丝合缝,木料本身的温润光泽和细腻纹理便是最好的装饰,无需多余的漆料去掩盖它的本质。
“真好看。”她由衷地赞叹,“像活的一样。”
白晓宁停下动作,抬眼看向她,清晨的阳光在他镜片上跳跃了一下。“还差一点,”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等它‘醒’几天木性,再上点天然的木蜡油保护一下。”
“醒?”林悠悠好奇地问。
“嗯,”他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轻轻擦拭着盒身,“新做好的木头,就像刚睡醒的人,需要点时间适应环境,让它内在的应力释放一下,纹理和色泽会更稳定,摸起来也更温顺。”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老木匠张伯说的。”
话音刚落,院门口就传来念白清脆又急切的喊声:“干爹!干妈!开门!新叶子醒了吗?”紧接着是苏小雨带着笑意的阻止声和陈阳无奈的轻咳。
门一开,念白像只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目标直奔银杏木桌。她今天扎着两个小揪揪,上面别着白晓宁之前用边角料给她磨的两个小小的银杏叶形状的木片发卡。她踮着脚,黑葡萄似的眼睛紧紧盯着桌上那个梳妆盒,小嘴微张:“哇!大叶子!”
苏小雨和陈阳跟在后面进来。苏小雨手里提着一袋新鲜的莲藕和菱角:“早上菜场买的,新鲜着呢。念白一睁眼就惦记着来看她的‘大树桌’和‘大叶子盒’。”
念白已经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轻轻地摸了摸梳妆盒光滑的表面,又好奇地抠了抠盒盖边缘那条细细的缝隙。“干爹,”她仰起小脸,一脸认真地问,“大叶子什么时候能打开呀?里面藏了什么?”这个问题显然在她心里憋了一路了。
白晓宁放下软布,弯腰把念白抱起来,让她能更清楚地看到梳妆盒。“现在还不能打开,”他温和地说,用指尖点了点盒盖,“它还在睡觉呢,要睡饱了才有力气开门。”
“像念白一样要睡饱饱?”念白歪着头,理解了这个比喻。
“对,跟念白一样。”白晓宁笑了,镜片后的目光柔软。
念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注意力很快又被桌上那碟桂花米糕吸引:“香香!干妈做的!”小手已经迫不及待地伸了过去。
小院里顿时充满了孩子的欢声笑语和食物的香气。
“这小盒子真漂亮,”苏小雨看着放在窗台上通风的梳妆盒,由衷地说,“白总监这手艺,不开个木工坊可惜了。念白那把尺子,她宝贝得不行,天天量。”
林悠悠清洗着沾满泥土的莲藕,水流哗哗作响,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他就是闲不住,台风过后院子要收拾,他又觉得那木头可惜了。”
“哪里是闲不住,”苏小雨促狭地眨眨眼,“分明是心里装着人,手上才有活。你看那叶脉刻得多用心。”她压低声音,“念白这两天在家,一直追着我和陈阳问:‘干爹干妈为什么不住一起?’‘他们什么时候像爸爸妈妈一样结婚?’问得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答。”
林悠悠的手在水流下顿了顿,耳根悄悄染上一点红晕。她想起白晓宁那句“还不到时候”,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
“小孩子的话……”她含糊地说。
“童言无忌嘛,”苏小雨笑着甩甩手上的水珠,“不过啊,有时候小孩子看得最清楚。你看念白,她就知道干爹做的东西都是给干妈的。”她意有所指地朝梳妆盒努努嘴。
午饭是清爽的凉拌藕片、清炒菱角和昨日的红烧肉。念白坚持要用她的银杏叶小木勺吃饭,虽然速度慢,但架势十足。饭后,念□□力依旧旺盛,拉着白晓宁和林悠悠在院子里玩“过家家”。她郑重其事地把那个梳妆盒放在树桩桌的正中央,宣布这是她和“娃娃”(一个旧布偶)的“宝贝房子”。
“干爹是爸爸,”她指挥着,把小布偶塞给白晓宁,又拉着林悠悠的手,“干妈是妈妈!娃娃是我们的宝宝!”她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仿佛在导演一场重要的人生戏剧。
白晓宁拿着那个有点脱线的布偶,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局促,但看着念白亮晶晶的眼睛,还是配合地坐了下来。林悠悠也被她拉着坐在旁边。念白则煞有介事地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模仿着大人“招待客人”的样子,用玩具小杯子给“爸爸”“妈妈”和“宝宝”倒“茶”。
玩累了,念白终于蜷在白晓宁怀里沉沉睡去,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小布偶。白晓宁抱着她,动作轻柔地调整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林悠悠拿来一条薄毯,轻轻盖在小丫头身上。
苏小雨和陈阳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苏小雨临走前,又看了一眼那个放在树桩桌上、沐浴在阳光下的梳妆盒,笑着对林悠悠用口型无声地说:“‘宝贝房子’哦!”
送走他们,小院恢复了宁静,只有风吹过金桂幼苗和那截小枝条新叶的沙沙声。白晓宁抱着睡熟的念白,林悠悠坐在旁边,看着孩子恬静的睡颜。
“念白的问题……”白晓宁忽然低声开口,打破了宁静。
林悠悠的心轻轻一跳,抬眼看他。
“……挺有意思的。”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怀中孩子的小脸上,又缓缓移到窗台上的梳妆盒,最后定格在林悠悠眼中。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像一潭深秋的池水,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等她再长大一点,也许就能明白,有些‘房子’,不是急着打开才最好。”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林悠悠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伸出手,轻轻拂开念白额前一缕柔软的碎发,指尖不经意间擦过白晓宁抱着孩子的手臂。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
白璃的声音懒洋洋地从金桂幼苗的嫩叶间飘出来,带着点仙家特有的挑剔:“啧啧,这小娃娃倒是会安排,过家家都整出伦理剧了……不过嘛,这凡人养孩子比养仙草还费神,看把这两个大人给绕的。月老那老家伙要是有这耐心,天庭也不至于那么多旷男怨女。罢了罢了,本仙还是晒我的太阳去,这新叶上的露水,可比月老殿的冷茶有滋味多了。”
阳光西斜,给银杏木桌、窗台上的梳妆盒、还有相偎着的三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角落里的金桂幼苗,在微风中舒展着新叶,仿佛也在静静聆听着这份属于人间的、带着烟火气和木香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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