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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来楼处于东市,也是闹市。
来来往往的人只见有个头戴斗笠的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街道中心,大多数人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就绕过他离去了,而此时有位推着推车的伙夫被他挡住了去路,遂停下来指责他:“你这么大个人,堵在路中间做什么,快让开。”
伙夫的推车上堆了许多新鲜的瓜果蔬菜,他是某位朝中官员府上的伙计,今日负责给府上送菜的菜农病了,他才不得已自己出门采买,本就一肚子怨气,所以一开口语气就不好。
那男人不动,还抬头看着什么。
伙夫撸起衣袖,朝他走去,“我说,你聋啦?你挡着我的路了。”
说着他就要动手推人,只是还未碰到那人的肩膀,就被他灵活躲开。
伙夫的手落了空,又觉得没面子,怒火中烧,“哎呀,你找打是吧?本大爷正愁一肚子气没地方撒。”
这一下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把这条路完全堵住了。
楼下的吵闹声惊扰了楼上的食客,张淮清和徐孟沅不约而同地放下酒杯,往窗外看去。
从楼上往下看只能看见两个人在争吵,眼见着就要打起来了,张淮清连忙说:“玄英,你去看看。”
槐序按住了玄英,率先动作,“我去吧。”
李吟桥看了徐孟沅一眼,说:“我也去看看。”
两人先后赶到事发地时,斗笠男与伙夫纠缠在一起,看似两人是在你来我回,实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那头戴斗笠的男子只是一味在躲闪。
李吟桥盯着那人的身影,目色沉了沉,斗笠遮住了他的容貌,李吟桥脚步往前迈了一步,似想有所行动。
斗笠男子往她那瞥了一眼,忽的用力将不依不饶的伙夫打倒在地,那伙夫疼得一时不能再起身,只能倒地哀嚎。
槐序想上前,被旁边的李吟桥拦下,槐序有些讶异,可肩上的那只手用力地按着他,他被她异常难看的神色牢牢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下一秒,那人将头上的斗笠取下,将他的容貌完全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他朝眼前震惊的人勾唇笑了笑,目光接触到旁边的槐序后又收起了笑,用能令在场所有人都听清的声音沉沉出声:“我是朝廷钦犯,曾经在太后寿宴上刺杀过皇帝,今日特来投案自首的。”
“啊。”
围观的百姓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吼,往后退了一步,生怕眼前的人会伤害自己,地上的那个伙夫更是被吓破了胆,爬着远离他。
槐序感受到肩上受力更甚,蹙眉盯着李吟桥,不由得问:“你认识这个人?”
李吟桥定了定神,掩下眼里的震惊与不解,低声跟他交代:“快去找我家大人。”
说完,往前几步,在那人面前站定,大声说道:“胡言乱语,刺杀皇上的人犯早已经被就地正法了,你竟敢在此冒充,试图扰乱人心,还不快跟我去顺天府,我定要让府尹打你几个板子。”
说完,她注视着人群,轻声劝他:“陈叔,先跟我离开这里。”
原来这人就是她们找寻了许久的陈叔,李吟桥心中有许多疑问,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但此时此刻她只想先设法保住他。
李吟桥眼里带着乞求,陈叔却视若无睹,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依旧说着令人惊愕的话。
“我没胡言乱语,我确实是刺杀皇帝的钦犯,但我所做之事都有我的缘由。我的姓名不重要,但我是前太子太傅沐俞卿的家臣,我家大人是枉死的,所谓的前太子谋逆一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我家大人却因此失去了性命,这都是如今的皇帝所为,我今日除了投案,还是为了向世人揭露当今皇帝的丑恶嘴脸,太子是冤枉的,我家大人和沐家四十二口人死得冤啊。”
徐孟沅来时正好听到了陈叔后半段话,尤其是最后一句为沐家叫屈的话可谓是字字泣血,像一把斧子用力地凿在她的心间,她沉痛地盯着人群中的陈叔,痛心到说不出话来。
围观者更是七嘴八舌地评论起来,此时无论他所说的是真是假,都在百姓的心中引起了怀疑的火苗。
张淮清看着徐孟沅,用力咳嗽一声。
徐孟沅回神,与他四目相对,他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深沉,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担忧。
他出来主持局面,“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不得枉言。徐大人,据我所知,刺杀陛下一事是锦衣卫负责审理的吧,那我看由锦衣卫带回去审最为合适不过了,你看呢?”
陈叔一直盯着说话的张淮清,似有话想说。
徐孟沅暗暗握紧手心,控制好呼吸,她早已看到不远处的李元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锦衣卫不可能没收到消息,她说:“来人,将此人带回去,我亲自审。”
陈叔将想要说的话都说出口后就一言不发,他始终不看徐孟沅,反而视线似有似无地落在张淮清身上。
他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锦衣卫走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是生是死,似乎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其实早在五年前,他就想过去死,只不过,他不甘心,就是靠着这点不甘心和恨意他才活到现在。
人被带走后,李元铎悄然来到徐孟沅身边,给她递了句话。
徐孟沅听完眸色更深,张口欲言,却也只是嘴唇微张,没了下文。
少倾,她才交代:“把那个人看好了,在我没回来之前谁也不许靠近他,更不能让别人将他带走,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李元铎颔首,“是,大人。”
李元铎做事她还是放心的,只是难免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些担忧,是乎脸色依旧很难看。
她转头看向张淮清,艰难张口:“我要进宫一趟。”
张淮清离她不过两臂距离,自然听到了李元铎在她耳边所说,他好像猜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事先告诫她:“等会无论发生何事,记住,要忍住,一切等你回来,我们再商议。”
等她回来再说,这话是她跟李元铎说的,现在他又将这话还给了她,她明白他的意思,轻轻应了一声。
见她答应,张淮清稍稍松了口气,他的眼神很复杂,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最后也只是说一句:“去吧,早去早回。”
徐孟沅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有安定人心的作用,此刻她盯着他的眼,心渐渐冷静下来,从李元铎手里接过马绳,骑马远去。
张淮清一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至那身影变成小小的黑点,再也看不清。
而不远处,有一个人藏在人堆里,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不出徐孟沅所料,陛下大发雷霆,御用朱笔从她手边飞过,她将头伏得更低,承受着天子这一刻的怒火。
身边的宦官跪了一地,就连司礼监秉笔太监汪德海也不敢出声,等陛下坐下气顺了点才将巾帕递过去为他净手,刚才盛怒之下,陛下将砚台丢了出去,手上也沾上了笔墨。
恒帝用巾帕随意擦拭两下就丢到一边,质问着跪在下方的人:“徐孟沅,你是怎么办事的?那人到底是不是刺杀朕的刺客?你不是说他已经伏法了吗?那怎么还能死而复生?而且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胡言乱语。”
徐孟沅依旧跪着,上半身挺直,回话:“臣尚未查明那人的身份,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查明一切。”
恒帝冷哼出声:“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丝毫不知情?”
徐孟沅无言以对,唯有请罪,“臣该死。”
汪德海趁机开口:“陛下息怒,锦衣卫虽统管陛下安危并负有刑审抓捕之责,可京城如此之大,总有一两个别有居心的贼人想要危言耸听,扰乱大周安危,依奴才愚见,不妨给徐大人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徐孟沅听了这话,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汪德海心思深沉,又巧舌如簧,他从不会做对自己没有益的事情,他也并不是真心想帮徐孟沅说话。
恒帝瞥了他一眼,虽没应,但语气比刚才好了一些,“那人现在在哪?”
“臣已带回经历司,待臣回去审问。”
恒帝想了想,又问:“徐卿,你认为,那人所说的是真的吗?”
徐孟沅未曾想到他会有此问,背上一下子激出了一身的冷汗,审慎回答道:“那人身份未明,所说的话不足为信。”
“是吗?可是今日有那么多百姓都听到了那人的胡话,天下的人会不会信他的鬼话?他们又该怎么看朕?”恒帝站了起来,叹息道:“前太子,也就是朕的同胞兄长,朕也不愿意相信他会谋逆,沐俞卿受此事牵连,朕亦痛心,毕竟他与朕亦有几年的同窗之谊。”
徐孟沅垂着眸,默默握紧的拳头,一言不发。
恒帝话锋一转,“可是谋逆一案已经成定局,那人无论是不是沐俞卿的家臣当他蓄意刺杀朕这一条罪名已经够判他斩首的了,更何况他还妖言惑众,我看就不用查了吧。”
徐孟沅心中一惊,她听出他已经对陈叔起了杀心,此刻她需得想办法先稳住陛下,暂且不杀陈叔。
“陛下,臣认为,事实真相未明,就如此草率结案,怕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恒帝瞟她一眼,“徐卿以为该怎么查?莫非是要重提前太子旧案?”
徐孟沅连忙请罪,“臣不敢,臣只是想查清此人身后是否有人指使。”
“也罢,那你查清了再来回话。”
“谢陛下。”
“不过……”恒帝语意不明,“人还是先交由刑部吧,你配合刑部,查清事实。”
徐孟沅掩下情绪,“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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