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而无尽头

　　小姑娘走后，骆文生盯着床头柜上那只冒着热气的茶杯。

　　脾气不小，倒还算有礼貌。和他那孙儿还挺像。

　　骆闻旻的婚事，一直是他心里的结。他明年也要八十了，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唯一的心愿就是能看到曾孙再走。可那不争气的孙儿婚事一拖再拖。

　　汪家独苗从小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知根知底，聪敏贤惠，哪只这个臭小子不长眼，唱反调，跑去美国，回国后又跑去上海……

　　骆文生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是希望儿孙有出息，但这样以牺牲家庭幸福的出息，他是撑不下去多少年了。

　　也是昨天晚上从楼梯上摔下来动弹不得的时候，骆文生才真的服老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命令所有人的那个一家之主了，孩子们长大了，有他们向往之所了。

　　老冯一进来，就听到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老了，老了。”

　　老冯刚去缴费了，错过了刚发生的，他以为是老爷在感慨昨晚的经历，他走过去，看到垃圾桶里长长的一条果皮一愣，闻星小姐那削水果的功夫还没达到这种程度，难不成是闻旻来过了，老爷又这般愁云惨淡的模样，是又谈崩了？

　　“老爷，闻旻少爷回来过？”

　　骆文生缓缓摇着头：“老冯啊，把闻星丫头叫进来。”

　　骆闻星此刻内心还是很激动，她完全没想到那个叫池希彤的姑娘这么勇敢，更没想到她哥会直接带着那姑娘走了。

　　病房里，骆闻星缓缓走到她爷爷面前，深怕骆文生把火发在她身上，不过她也做好了准备，就像池希彤说的那样，门当户对这种观念早就该取缔了。

　　可没想到，她一抬头，就看见原本严厉面孔的爷爷脸色居然史无前例的哀伤！压根一点儿火星味儿没有！该不会真被池希彤给说动容了？！

　　“爷爷，您找我？”

　　骆文生看了眼房门口：“你哥…还没回来？”

　　骆闻星犹豫该不该说她哥正在和他顶嘴的小姑娘呆一块呢…

　　“他和那姑娘一起呢？”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一旁的老冯听出了些关键词：“闻旻少爷有对象了？”

　　骆闻星可不敢对着老爷子撒谎：“我哥说带她出去吃饭，早上人家从上海直接过来的……”

　　骆文生靠在床头，闭上眼：“你和他说，要真和小敏没缘分，那就尽早让我抱个曾孙，让我开开心心过八十大寿。”

　　骆闻星：“……”

　　啥？！她这么强势的爷爷居然就松口了！

　　“爷爷，你怎么……”

　　骆文生从果篮里拿了一颗苹果丢到她手里：“多练练削苹果，笨手笨脚的还不如刚那个炮仗筒。”

　　炮仗筒？是指池希彤？骆闻星拿着手里的苹果，无言以对。

　　她是真说不上话来，但内心无比的激动和开心。不为别的，她就是为自己的亲哥哥开心。这么多年，每次一回临江，她哥哥就没有过好脸色，家庭聚会也都因为婚事草草收场。现在老爷子松口了，那应该气氛就会变得不一样了吧？

　　那她和Jason的事，家里人知道后应该也不会反对吧？

　　………

　　骆闻旻坐到病床前的矮凳上，正巧骆文生睁开了眼，爷孙俩互相看着对方，彼此默契的都没说话。

　　虽然有些最亲的血脉，但因着这些年的隔阂，两人多年没有这么仔细看过对方了。

　　花白的头发和干涸的皮肤能看出床上的人已经不再年轻，但那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也是，这是一双能在那个年代拼出一番天地充满毅力的眼睛。

　　骆闻旻是佩服骆文生的。

　　“我会和她在一起，但结婚以及日后的事，这些我们都没考虑过，你说的曾孙就别想了。”

　　骆文生嗤笑：“人姑娘挺天真无邪的，怎么，你这喜欢就是一时兴起？花言巧语骗她过来给你未来铺路？然后谈两天就分手？你想再气我一遍？”

　　骆闻旻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她还小，婚姻是大事，我不可能把这当儿戏。至少，我和她还没有正式谈恋爱，总得有个过程。至于结婚，相处的得当，那自然后续可以顺理成章。”

　　和池希彤结婚，现在想一想，这真的是天方夜谭一般，虽然他是喜欢她的，但真的从未想过。

　　骆文生侧了侧身：“记住你说的话，我看那炮仗筒脾气和你也挺登对的，好好对人家。我还等着抱曾孙呢。”

　　骆闻旻：“……”

　　炮仗筒？挺形象的。

　　……

　　很久没回临江，所以车子开得慢了一些，车子停在斑马线前，骆闻旻侧头看她，正对着遮阳板里的镜子在扎头发，动作娴熟，很快高高的马尾变成了一个丸子顶在脑后。

　　“没想到临江比上海还热！你到底带我去哪儿？”

　　他对上一张洋溢着青春笑容的脸，那一笑，仿佛回到了当年炎热夏天的新西兰。

　　“落日森林。”

　　落日森林？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她记起来了，好像在新西兰的时候他和她说过。

　　“去那里做什么？”

　　油门加速，他话里带笑：“你觉得呢？”

　　池希彤赶紧上小红书搜了一番，好家伙，越搜越有，脸也不自觉发烫了。

　　落日森林，临江近两年的打卡圣地，虽然在城市的尽头，但每到周末和节假日人流颇多，尤其是傍晚十分，高大的树林和临江日落交相辉映，美到失语。

　　如果赶巧，可以欣赏到落日十分的蓝调时刻，亦或是火烧云的橙色美景。

　　总而言之，是一个约会圣地，当然，也是一个表白圣地。

　　池希彤侧头看向开着车的男人，等会儿，这大帅哥就要和她表白了？好不真实，又好期待！

　　忍不住，想要和好闺蜜炫耀！

　　池希彤偷拍了一张骆闻旻手握方向盘的照片，发给了程橙。

　　后者秒回：我去，宾利，这手该不会是那个姓骆的吧？蛙趣，好修长的手指，好白好涩……姐妹，我流下了羡慕的泪水！突然想踹了老罗找个富小开……

　　果然是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女人！

　　池希彤：我现在和他在临江，我快爆炸了。

　　程橙发了三个问号，又道：我去，你们去临江干嘛？怎么不喊我，我好久没回去了！啥爆炸？你膀胱要炸了？

　　池希彤狂发了一连串的白眼表情：过不了多久，骆闻旻就要和我表白了，一想到我池希彤能有这么一个大帅比男朋友，我感觉爽炸了！别羡慕！

　　程橙：哇卡，终于！我都替你愁死了。对了，你悠着点。你起码五年没那个了吧？别今天晚上把人生扑吓坏男神！还有，
　　像那种熟男，真那个了，你得放开一点，别拘着。哎哟我的彤，回来一定要和我分享一下男神使用感受哈！不过，我真怕你招架不住男神，毕竟他比你大很多吧？

　　什么跟什么啊！这女人真的什么都敢说！

　　池希彤羞的把手机塞到包里，脸色绯红，不过倒是像程橙说的，她好久没那个了，而且经常把骆闻旻拖入她的那些春色梦中……说不定她真的会生扑？

　　不是四十的女人才如狼似虎吗？她才二十五！

　　骆闻旻抬手倾身过去测了测空调温度：“怎么了？脸这么红？空调要调低？”

　　男人声音满是关心，总觉得骆闻旻像变了个人，难道这种暧昧期以及往后的恋爱期他都会这么柔软体贴吗？

　　要知道从认识到昨天为止，他都是毒舌的代表！池希彤心跳的极快，她要是说自己此刻正在yy他，那不得被他嘲笑？！

　　“不用，就是有点渴了。”

　　没多久，车子停在了路边，池希彤疑惑：“怎么了？”

　　“买水。”

　　池希彤：“……”

　　这有求必应的态度，简直让池希彤难以招架，真是要了命了！

　　等骆闻旻回来，把东西递给了她，袋子里鼓鼓囊囊的，除了水，还有一些零食和三明治。真是有够……细心的！

　　“买这么多？”

　　骆闻旻低头看了眼左边裤袋，发动车子：“那边没有买东西的地方，而且回来会过了饭点，有备无患。”

　　池希彤拆开一只草莓味的棒棒糖，好甜，不过这大直男居然会买这些东西，真的好违和啊！

　　她歪头看他，开车都这么帅，下巴下颌以及喉结脖颈的线条堪称完美，池希彤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好久没画画了，手痒了。

　　她记得五年前，她有个小目标，就是想画他的腹肌，亦或是摸一摸。

　　阿，等会儿应该就能实现了吧？

　　“还要看多久？我很好看？”

　　池希彤盯着看的太入神，瞬间撞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好在他要开车，很快她就脱离了那双好看的眼睛。

　　不过，思绪回来，她慌什么？以前什么鬼话都能说的出，现在害怕他什么？况且，等成了男女朋友，她想看就看，而且还不止看脸，他的全部，她都要过目！

　　耍赖开始：“好看，爱看，怎么，眼睛长在我身上，你有意见？”

　　这姑娘本性暴露，倒更喜欢这样张牙舞爪的她：“会开车吗？”

　　和骆闻旻聊天真的能让人急死，话题跳跃程度根本不给她缓冲的时间。

　　“会啊……你能不能说话不要这么大拐弯。”

　　骆闻旻打了转向灯，车很快停在了路边：“你来开，我觉得你也挺好看的，你开车，我看会儿你。”

　　池希彤：“……”

　　好家伙，这男人真的不按常理出牌，而且这也太说到做到了，就这么把车靠边停了……

　　一瞬间，池希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满脑子都是他微笑着说她好看的画面，这男人一定知道自己这样很有魅力吧，不然为什么会这样勾引她！

　　完了，她不是这男人的对手！

　　池希彤心慌意乱，把手里的棒棒糖往他面前一举：“我…我是那么容易让你盯着看的吗？我吃过的，你要是敢把它吃完，我倒是可以……”

　　话还没说完，手上一怔，池希彤不敢相信，刚刚骆闻旻直接把她吃过的棒棒糖给含住了？

　　骆闻旻不爱吃甜食，不过忍不住想捉弄她，他拿过她手里的草莓味棒棒糖，倒是没兴趣等着它融化，咬了两口，味道还不错。

　　一切发生的太快，池希彤看着那根白色的棒棒糖签子脸红了一遍又一遍。

　　这也太暧昧了，这男人就是故意的！

　　“换位置？”

　　来真的？池希彤看他把安全带解开了，还准备开车门，池希彤凑过去一把把他摁住：“我…你……这个车太高级了我不会开！而且…目的地在哪我也不知道…咳，我不看你了行吧。”

　　骆闻旻反手握住她那只又软又凉的手，盯着她那依旧潮红的脸：“可我想看你。”

　　真的不行了！池希彤真的受不了！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骆闻旻吗？为什么要说这么犯规的话！

　　因着她折身凑过去，两人贴的很近，池希彤能闻到周围浓郁的草莓棒棒糖味，救命，这男人，也太会了！或者说，她太单纯了！

　　骆闻旻特别想看接下来她会是什么反应，但知道她一定特别的紧张，那张因棒棒糖而染上了些许颜色显得更加红润的唇要张不张的……他很想亲吻上去。

　　“在想什么？”

　　温热的带着好闻的草莓味的气息让她颤栗，池希彤承认自己近墨者黑，要是此刻都不想跟他接吻，好闺蜜程橙一定觉得她是出了什么毛病。

　　而且这个氛围，或者说面前男人看她的眼神，不接个吻好像都说不过去了吧？

　　可他没有亲上来，大概是绅士风度？在等她的同意？她吃过的棒棒糖都被他吃了，还绅士风度什么？

　　池希彤大着胆子，语气却很小声：“Elwin，你想亲我吗？”

　　她看着他略带笑意的脸，就快要闭上眼等待本应该在医院楼梯间就该落下来的吻，可随之而来的是他抬手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脑袋：“不急。坐好吧，你想看我随便看。”

　　池希彤：“……”

　　总有种被点了火但是人就是不浇水扑灭的错觉。

　　这男人有病吧！

　　这都能忍？该不会真的有毛病吧！

　　但是那天在她家门口明明吻技那么好……

　　看到姑娘脸上失意的表情，骆闻旻其实也并不好受，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发生了变化，但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的恋爱关系，他想给彼此都留下一个美好印象。

　　池希彤也不知怎么的，觉得很冤，每次索吻都失败，这男人是不是就喜欢看她难堪？太丢人了！

　　“我和你说，我池希彤市场还是挺好的，你不知道吧，我公司邮箱里还有一堆匿名追求我的邮件呢。更别说回国后大学那五年……亲一下你都不肯。”

　　说话声音一开始还挺洪亮的，越说越委屈，骆闻旻没忍心，只是车子已经上了高架，无法再随意停下，他伸手过去像逗小猫似的在她下巴轻轻碰触：“Cheney，我们有很多时间，不要着急，嗯？”

　　下巴酥酥麻麻的触感，池希彤又咽了咽口水，没忍住的双手拉住他那只大手，然后举到面前端详。

　　男人没有把手挣脱，反而让她为所欲为，池希彤来劲了，修长的大手好暖和，想起刚好闺蜜发的消息，啧，她思想又开始变颜色了。

　　“Elwin，你的手完全可以当手模。哦不对，你整个人都可以，比那些男模还有电视明星还好看。”

　　骆闻旻对她如此直接的夸赞没什么感觉，毕竟这姑娘从认识他起就喜欢盯着他看，也承认了喜欢他的外表，只是一想到这……只喜欢他的外表？

　　他抽走右手：“我比你大八岁，会比你更早衰老，如果以后老了不好看了，你就不喜欢了？”

　　这是啥逻辑，池希彤凉凉的手指没了‘取暖器’，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怎么可能，法拉利老了也还是法拉利！而且你一看就保养的挺好的，说实话你现在这样的运动便服比你穿正装还显年轻，要是再穿休闲一点的，你背个包随便找个大学进去都没人怀疑。而且，谁说我只喜欢你的外表啊，我就是喜欢你，你怎么样我都喜欢，我说不上来，但感觉这个东西本来就是说不上来的……等等，你说以后，那得多久以后啊？我们……”

　　他们有很久很久的以后吗？

　　骆闻旻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虽然扯了一堆无厘头的话的，但还算中听。

　　也是，他也说不上喜欢这姑娘哪一点，明明诡计多端、动如脱兔甚至心性幼稚，但就是不自觉的想要帮她靠近她…

　　永远有多久？骆闻旻刚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自己也一惊，他居然会假设这个问题，所以，其实他已经在假设会和池希彤走的更远更久了吗？

　　明明应该注意安全的，但他控制不住的加速，想尽快到达目的地，甚至脑中有那么一丝后悔，在这种事情上还讲什么仪式？为什么要那么多次无视姑娘那迫不及待的眼神？

　　骆闻旻自诩定力极好，但现在他却想着和她做比接吻更亲密的事。

　　他再度握上那双凉凉的手，柔软的触感，揉捏两下就微微泛红：“我们可以很久。快到了，期待吗？”

　　池希彤感觉肾上腺素在飙升，不是因为激昂的车速，而是那六个字。

　　他们可以很久！

　　可以一辈子吗？

　　以后他不止是朋友了，还是男朋友，甚至……老公？

　　他们会生孩子吧？会生几个呢？

　　直到车子停下，池希彤才从各种无边际的幻想中醒来。

　　骆闻旻看了眼手表，距离日落还有十分钟，现在走到落日森林最深处正好能看到完美的落日余晖。

　　“下车，我们需要走一段路。”

　　池希彤特别羡慕男人的冷白皮，虽然自己也挺白的，但她还是从包里拿出一件防晒衣给自己套上，她可不想把自己晒太黑了！不然和他走一块，显得自己太黑多尴尬啊！

　　她刚穿好，驾驶位上的男人蓦地把她腿上的包拿开，问他：“你这衣服该不会是……我的？”

　　骆闻旻记得很久以前他有一件这样的衣服，还记得新西兰机场她来月事给她遮挡……一件衣服，保留了这么久？

　　池希彤每年夏天都穿这件防晒衣，穿习惯了，都忘了衣服当事人在旁边。

　　“对啊，你不是说给我了吗？虽然大了点，但质量很好，我一直穿到现在，你……居然还记得！”

　　果然是哈佛高材生，记忆力不是一般的好！

　　人生中第一次给一个认识不久的女生买卫生巾，甚至还当场学习卫生巾和卫生棉条的区别，那肯定是印象极其深刻的。

　　“睹物思人？”

　　果然是聪明人，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重点，池希彤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就算这衣服上早就没了他的味道，但一想到他穿过的衣服自己穿着，啊，想想就很激动啊。

　　“你……会不会觉得很变态？”

　　骆闻旻抬手抚上她紧张的眉心：“莫非你拿着我的衣服做了什么变态的事？”

　　她能做什么变态的事！她要做变态的事，顶多夹一夹枕头……

　　“当然没有！”

　　“别紧张。Cheney，一件衣服穿了五年，又等了我五年，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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