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妄缘

作者:倾墨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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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忆


      暮渊黎在回府的路上就已经晕死过去了,萧璟诚抱着浑身是血的他敲响王府的大门,来开门的管家被俩人吓了个半死。
      “前辈,这是你家二世子,我把他带回来了。”萧璟诚语气平淡地将暮渊黎往他面前一递。
      管家没接:“萧世子,您先进来。”
      萧璟诚点点头,将人抱回屋里放好后便想一走了之,毕竟暮渊黎受了重伤得留在千御养伤,不能跟他回千程了。萧璟诚也早就意识到暮进封不想让他俩玩得太好,估计是不想让暮渊黎与他交友,他已经打算走了。
      管家去叫了黎泽昭和暮进封,三人刚到门口便见满身是血的萧璟诚出来,萧璟诚朝三人行了个礼。黎泽昭问他:“诚儿,你这是打算去哪?”
      “我把远安兄带回来了,所以我要回千程了。”萧璟诚道,“小舅,王爷,告辞。”
      见萧璟诚真要走,黎泽昭连忙拦住他:“等等,好歹换身衣服,让大夫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再走吧。”
      萧璟诚婉拒。黎泽昭又说道:“那也等渊黎醒来见你一面,你跟他道别后再走吧。不然他醒来后没有见到你,然后又得知你不辞而别,那该有多伤心啊。”
      “……”萧璟诚动遥了,“那好吧。”

      萧璟诚被黎泽昭劝住,留在了偏院的客房里。管家很快送来干净的衣物和伤药,他简单擦了把脸,换上素色的长衫,才发现自己胳膊上、后背上全是蹭破的和被子弹射伤留下的伤口,先前只顾着暮渊黎,竟没觉出疼来。
      他忍痛扣出子弹后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望着庭院里那棵半枯的歪脖子树发呆。这院子算是暮渊黎以前常来的地方,桌上还摆着个没画完的风筝,竹骨绷着素白的绢布,边角沾着点金粉,像是要画只振翅的凤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萧璟诚抬头,看见黎泽昭端着碗汤药走进来,眉头微蹙:“大夫说你失血不少,这是补气血的,趁热喝了。”
      他接过碗,温热的药香漫开来,带着点甘草的甜味。“小舅,”萧璟诚忽然开口,“王爷是不是……很不喜欢我?”
      黎泽昭愣了下,随即叹了口气:“继微他不是不喜欢你,是怕。”怕萧璟诚太小而暮渊黎会做错事,怕这世间的羁绊最终会变成剜心的利刃,“但你不一样,阿诚,渊黎跟你在一起时,眼里是有光的。”
      萧璟诚没说话,低头小口喝着药。药汁微苦,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暮渊黎晕死的那几天大多数时候都是萧璟诚在给他换药喂汤药,一直等了大半个月,那天管家匆匆来报,说暮渊黎醒了。但暮渊黎似乎失忆了,去给他房里换安神香的小厮险些被他削掉脑袋。而且竟连亲父都不认识了。萧璟诚猛地站起身,跟着管家往主院跑时,脚步竟有些发飘。

      主院的药味浓得化不开,萧璟诚刚到院门,就见暮渊黎半倚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手里却紧紧攥着凝鸣山,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谁让你进来的?”暮渊黎的声音嘶哑,带着伤后的虚弱,却透着十足的警惕,目光扫过暮进封时,没有半分熟稔,只有全然的陌生。
      暮进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指尖微微发颤。他往前走了半步,轻声唤道:“渊黎?”
      这声呼唤像是点燃了引线,暮渊黎突然掀被要起身,动作太急牵扯到伤口,疼得闷哼一声,刀尖却仍死死指着他:“放肆!给我滚出去!”
      守在床边的大夫吓得脸色发白,陈应连忙上前按住他:“世子殿下,别动气,这是你父亲,他不会伤害你。”
      “你又是谁?”暮渊黎甩开黎泽昭的手,“我看是来骗我的吧。”
      “都给我滚!老子就算是死也不需要你们那假惺惺的怜悯!”
      见众人没一人动身离开,暮渊黎骂道:“脑子有病吗?听不懂人话!?”
      他骂骂咧咧地回屋,在他眼里四周全是陌生人,他感到烦躁不安。他总觉得少了什么,而且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躲在月洞门后的萧璟诚悄悄地来到门口看他,暮渊黎把自己抱成一团缩在墙角,鲜血渗透衣服流到地上,可没人敢靠近他。
      黎泽昭扯了扯萧璟诚的袖子:“诚儿,你不进去看看他吗?”
      “他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萧璟诚说道,“忘了也好,我想我该回千程了。”
      听到萧璟诚的声音,暮渊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抬眼时正好对上对方的眼睛。萧璟诚愣住了——暮渊黎这眼神,似乎快哭了。
      “是你?”暮渊黎没头没尾地问道。
      萧璟诚再次愣住,可他却没有回应,而且转身要走。
      “等等,别走!”暮渊黎慌了,连忙起身冲上前一把抱住他,浑身颤抖,他说道,“临归,求求你……别丢下我……”
      这回全场人都懵了,纷纷将目光投向大夫——不是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暮渊黎忘了所有人,唯独没有忘了萧璟诚。
      萧璟诚的后背被他抱得死紧,那力道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溺水者。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暮渊黎的颤抖,还有透过衣衫渗过来的温热血迹——这人刚醒就乱动,伤口定然又裂开了。
      “你……”萧璟诚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任由暮渊黎将脸埋在他颈窝,呼吸灼热又急促。
      暮渊黎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像个迷路的孩子:“他们都好陌生……我怕……只有你……临归……别走好吗?”他甚至说不清“记得”具体是记得什么,只知道眼前这个人不能走,一旦走了,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就再也填不上了。
      站在一旁的黎泽昭与暮进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错愕。
      萧璟诚抬手,迟疑了半晌,终是轻轻落在暮渊黎的手背上,拍了拍:“我不走。”
      这三个字像定心丸,暮渊黎的颤抖渐渐平息,只是抱着他的手臂依旧不肯松开。萧璟诚侧过头,对目瞪口呆的陈应道:“陈先生,麻烦让大夫再取些伤药来,他的伤口又裂了。”
      陈应这才回过神,忙不迭地应着去了。暮进封看着两人,终是叹了口气,对黎泽昭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萧璟诚抱着暮渊黎回榻上躺好,刚想起身去拿药,就被对方拉住了手。暮渊黎的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惶恐,像只受惊的小兽:“临归,别离开我的视线。”
      “好。”萧璟诚应着,搬了张椅子坐在榻边,任由他攥着手。
      暮渊黎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问:“临归,你的别外一个名字叫什么?”
      萧璟诚一怔——原来他记得的,只是“不能让这个人走”的执念,连名字都忘了。
      “萧璟诚。”他答。
      “萧璟诚……”暮渊黎喃喃地念着,像是要把这三个字刻进心里,“那我呢?我是谁?”
      “你叫暮渊黎,”萧璟诚的声音放得很柔,“是我的……朋友。”
      “朋友?”暮渊黎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个词不够贴切,却又想不出更合适的,只好作罢。他看着萧璟诚手上那道已经结痂的划伤,伸手想去碰,又猛地缩回手,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
      暮渊黎却不依,固执地盯着他的伤口:“疼吗?”
      这三个字,和他昏迷时在火车上说的一模一样。萧璟诚的心忽然软得一塌糊涂,他摇摇头,笑了:“不疼。”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暮渊黎的记忆像被浓雾笼罩,看不清过去,却独独清晰地记得对萧璟诚的依赖。而萧璟诚看着他苍白却认真的脸,他觉得,就算忘了一切也没关系,他们可以重新认识,重新把日子过成该有的样子。
      陈应端着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萧世子坐在榻边,耐心地听着自家失忆的世子絮絮叨叨地问东问西,而自家世子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他轻手轻脚地放下药碗,悄悄退了出去。有些事,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一样。
      萧璟诚和暮渊黎还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可他们回头时陈应已经跑没影了。
      萧璟诚端起碗递给暮渊黎,暮渊黎装得一副可怜样,小声说道:“临归,你喂我可以吗?”
      其实暮渊黎完全可以自己接过碗将里头的汤药一饮而尽,他也不怕汤药苦。萧璟诚倒没觉得麻烦,耐心地一勺一勺将碗里的药喂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哄小孩。暮渊黎也乖乖地喝完药,其间还会没必要地跟萧璟诚说药苦,萧璟诚给了他一块冰糖让他含在嘴里。
      一碗汤药见底,萧璟诚准备回客房,暮渊黎似是料到了他想离开,在他起身回一把抱住他的腰:“临归,你是不是要走?”
      萧璟诚揉了揉他的脑补袋:“远安兄,我得回客房睡觉。”
      “别走好吗?”暮渊黎想留下他,“临归,没有你的气息我不舒服。”
      萧璟诚试着拿开暮渊黎的手,最后还是心软了:“远安兄,你先松手,我不走。”
      一听他说不走,暮渊黎立马乖乖松手。萧璟诚无奈叹气,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暮渊黎身上,在暮渊黎疑惑的目光下拿起碗:“我将碗拿给下人收走,很快就会回来。”
      暮渊黎“嗯”了一声,埋在萧璟诚的衣服里贪婪地嗅着萧璟诚的气息,活像个变态。萧璟诚也很快便回来了,他觉得暮渊黎不对劲,所以没敢离开。暮渊黎那模样分明是特殊期到了,三更半夜的他也不好麻烦长辈们。回到房里,他便看到了一脸乖巧地窝在外袍里等他的暮渊黎。
      萧璟诚关上门,月光顺着门缝溜进来,刚好照在榻边那团缩成一团的人影上。暮渊黎裹着他的外袍,领口被拉得老高,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像藏了星子似的,直勾勾盯着他走近。
      “回来了?”他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刚睡醒的那种黏糊劲儿,手指却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襟——那上面有萧璟诚身上清冽的草木香,混着点淡淡的药气,让他莫名安心。
      萧璟诚在榻边坐下,指尖碰了碰他露在外面的耳尖,果然烫得惊人。鲛人的特殊期最是磨人,情绪不稳时连自己都控制不住,何况他如今记忆混乱,恐怕更难捱。
      “睡不着?”萧璟诚问,声音放得很轻。
      暮渊黎摇摇头,又点点头,忽然往他身边挪了挪,腾出半边位置来,眼神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能不能在这儿陪我?”他怕萧璟诚拒绝,又补充了句,“就像以前那样,靠一会儿也行。”
      他其实不记得“以前”是怎样的,只是本能觉得,这样靠近萧璟诚是对的。
      萧璟诚看着他泛红的眼角,终究没忍心说不。他解了外衫,只留里衣,在榻沿躺下,与暮渊黎隔了半臂的距离。刚躺稳,身边的人就像揣了块磁铁似的,悄没声息地靠了过来,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呼吸均匀得像在打盹。
      “临归,”暮渊黎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叹息,“我好像……忘了很多重要的事。”
      “嗯。”萧璟诚应着,抬手替他拢了拢被角。
      “但我知道我不能离开你。”他往萧璟诚怀里钻了钻,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就像……鱼不能离开水。”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却让萧璟诚的心跳漏了一拍。以前的暮渊黎也是这样,看似桀骜,骨子里却藏着旁人不及的执拗。如今忘了前尘,这份执拗倒分毫未减。
      “不走。”萧璟诚重复道,指尖轻轻划过他后颈微烫的鲛鳞,“睡吧,天亮了就好了。”
      暮渊黎“唔”了一声,像是被安抚住了,很快便没了动静。萧璟诚却没睡意,借着月光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心里又软又涩。忘了也好,至少不用再记挂那些纷争与伤痛。
      只是他没瞧见,怀里的人其实没真睡,睫毛在月光下轻轻颤动着,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满足的弧度。
      暮渊黎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他心里某处缺失的一角被添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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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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