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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回忆
直人想回家。
听到这话的夏油杰手一顿,杯子里的水差点满出来。
这三天的接触,直人都不怎么说话。不管是和五条悟有关的话题,还是其他近乎闲谈的话,他都不太回答夏油杰。
第一次主动开口,说的却是他想回家。
夏油杰放下水壶,两只手握着水杯坐在直人的床头,迟疑地问:“是因为悟吗?”
彼时刚入学三天,在新生交流会被五条悟狠狠“教导”一番的直人,身上的骨头还在隐隐作痛。
不知道是不是0咒力的缘故,硝子的反转术式对直人起效很慢,所以只能每天治疗一部分。
夜蛾正道对五条悟的不知轻重很生气,他勒令五条悟在这期间要好好照顾直人,以此赔罪。
但五条悟是谁,他是不可能答应的,他还很猖狂地叫嚣,要是直人来求一求他,兴许悟大爷还能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需要请求原谅的是你!”
夜蛾正道的铁拳降落在五条悟的头上。
所以夏油杰秉承着要保护弱小,照顾后辈的想法,替悟担起了责任。
不过。
悟虽然有时候是任性了点,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对别人产生很大的恶意……悟对直人的态度,夏油杰难免有些在意。
可他和硝子问悟的时候,悟却怎么也不肯说。
很奇怪,咋咋呼呼、扭扭捏捏的样子,倒也不像真的很讨厌直人,但又一直嘴硬是直人先做了人渣的行径,悟大人是在替天行道。
总之,夏油杰来找直人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堤防的。只是单纯的负起责任而已,完成任务后,就当做普通后辈相处吧。
“我会让他过来和你道歉的。”夏油杰把杯身捂热了的水杯递给直人。
直人坐在床上,软绵绵的头发顺着额头垂下来。他双手接过杯子,颔首低眉,声音细微地说过谢谢前辈,才小口小口地抿水喝。
就是这样。
很乖巧的孩子,三天下来没有任何埋怨,没有一丁点脾气,也没有夏油杰以为的少爷病,就是一个很安静礼貌的后辈。
夏油杰起身,把披在直人身上的薄外套扶正,碰到直人肩膀的时候骨头的触感很硌手,三天而已,直人瘦了不少
他不太爱吃东西,但也不挑食。
不管夏油杰带什么来,他都很尽力地吃进嘴里,试图把它们吃完,哪怕看起来很辛苦。
夏油杰坐回原位,再说话的时候声音轻了很多:“悟这次的确很过分,我和硝子肯定会让他过来和你赔礼道歉的。”
直人摇摇头,还是低着脑袋。
“不是因为悟?”夏油杰试探地问,“那——是因为想家了吗?”
这话说出来,直人终于略微抬起头,侧过脸看向夏油杰。
看来是说中了。
也难怪,毕竟是御三家的孩子,据说此前也没有离开过家,应该是头一回出远门。
夏油杰笑起来:“直人想念父母了吗?”
直人又摇了摇头:“我母亲死了,父亲不管我。”
夏油杰的笑僵住了。
他尴尬地想说抱歉,但直人说了下去:“我有一个哥哥。”
得救了。
夏油杰看着直人提起哥哥上扬的嘴角,庆幸地呼了口气,顺着问到:“那你和你哥哥关系肯定很好。”
直人不说话,乌黑的眼睛只看着他。
安静的时间长到夏油杰要喘不过气的时候,直人终于点了点头,夏油杰的心放了下来,直人接着说:“惠子夫人说他是我的主人,我要爱戴他,效忠他,服从他。”
————
母亲去世后,一直到那场简陋的葬礼结束,父亲和直哉都没有出现。下人们纷纷被遣散,惠子也开始收拾行装,据说马上要同直人的叔父成婚。
只有直人。
父亲好像彻底忘记有他这个儿子,母亲的身后事他随意交给了别人,对直人更是只字不提。
不大的院子里,大家都忙碌着要各奔东西,唯独直人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最后是惠子。
惠子拜托一个年轻的侍女,春枝,把直人带回了女人们居住的连廊。
禅院家未婚的年轻女人,和已婚但丈夫地位低下,只能和丈夫分开居住的女人们都住在那里。
惠子说等她与扇大人的婚姻稳定,就向他求情,允许她把直人接过去带在身边。
留下这样的话,惠子擦了擦直人糊了满脸的泪水,转身离开了。
直人哭泣着,本想追过去,可当他看见惠子转身时落下的眼泪,他又停下了。
他不能让惠子更难过了。
他在那条连廊生活了六个月。
她们白天出门去做苦力,晚上回来还要缝补男人们的衣物,七八个人挤一个大通铺,现在还要加一个直人。
因此她们不喜欢直人,她们嫌弃春枝带回来一个麻烦。
既然直人没有咒力,就应该把他送进躯俱留去,而不是让他和女人们在一起。
春枝知道是她对不住姐妹,可她不忍心,她说她以前有个弟弟,在躯俱留被人打死了。
她抱着直人一个劲抹眼泪,直人也不说话,脸上木木的,和春枝一起缩在角落里。
春枝搂着他的脸,手蒙着他的眼睛,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她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打湿直人的头发。
春枝身上很硌人,她瘦了很多,因为她要把她每天的食物分给直人一半,可工作却比以前在直人母亲院子里更辛苦,还常因饥饿没有力气被人责骂。
于是直人不再喊饿,他每顿饭只吃两口,就把食物推给春枝,不肯再吃。
善良的春枝看着不肯吃饭,日益消瘦的他,就那样沉默地流着眼泪,直人只能又就着她的泪水,把东西吃进肚子里。
直人想,要是他不需要吃饭就好了。
这样,春枝因为他产生的痛苦就可以少一点点。
最后是一个叫明的女人,她是所有未婚女人里年纪最大的,也是脾气最差的一个。
她一把把瘦得像猫崽一样的直人从春枝怀里扯出来,丢到点着烛火的案桌边上:“既然要留下来,就得学着干活,我们这里养不起只会张口吃饭的少爷!”
于是直人开始和她们一起做手工活,他手很笨,针脚总是缝得很丑。明教了他几次,他也做不好。
“你这家伙,”忍无可忍的明伸出手指头戳在直人脑门上,力道大得他往后跌倒在榻榻米上,“老天爷到底给你开了哪扇窗啊!”
直人从地上爬起来,一声不吭地坐回她旁边,继续依照她的样子穿针引线,明说不出更生气的话了,只是抢过他手里的针线,又教他一遍。
这条连廊是只允许住女人的。
所以她们白天都不准直人出去,有人来的时候把他藏在衣橱里。时间久了她们觉得这样不行,就让直人蓄了长发,给他穿上了女人的衣服。
女人的和服穿着很拘束,走路的步子也要迈得很小。
直人穿着这样的衣服,自然也开始学起女人们,她们是怎样站立,怎样行走的,手放在哪里,跪下的时候双腿要怎么折叠。
偶尔会有女人的丈夫来见她,彼时其他女人都会贴心地到院子里去,把房间留给他们。
直人喜欢守在长廊上,如果门开着,他就悄悄往里看。
看女人们在面对丈夫的时候,她们又做出了什么样的姿态,脊背下弯到了哪个程度,从领口里露出的后颈又是怎样的弧度。
明揪了一把他的耳朵,言语奚落:“看见了吗,女人就是要这样取悦她们的丈夫。”
直人回头看她,明继续说:
“在这个地方,丈夫就是女人的主人,只有像狗,像会动的器物一样毫无尊严地讨好他们,她们才活得下去。”
明说这话的时候满眼鄙夷,但她鄙夷的不是同为女人的姊妹们,她怨恨不屑的眼睛看向的是男人。
面对妻子的有意讨好,那个男人却表现得高高在上,指责她的妆容浪荡。
明对直人说:“你应该感到高兴,你要庆幸你没有术式,不然你以后就会长成这样的男人。那我现在就会掐死你。”
可话刚说完,明就怔住了。
她看着直人迷惘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半晌,她不自然地转头看向院子,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直人听见明不情不愿地说:“还是祝愿你下辈子有术式吧,这样的日子再来一遍……也太可怜了。”
……
直人似乎不懂明是在说什么的。
他再度望回室内,房间里的那个女人正跪在丈夫身边,恭敬地双手奉茶,头垂得比手更低。
直人只觉得很亲切。
因为他想起了母亲。
在他小心翼翼地模仿女人的姿态的时候,迈开的双腿被布料拘束的时候,弯腰露出后颈的时候,他想的是,母亲也是如此的。
束在他身上的衣服,在举手投足间将他束缚住的女式和服,让他想到的是母亲的怀抱。
惠子终于来接他了。
时隔半年,再度出现的惠子的肚子鼓起了一个圆润的弧度,就像她曾用手比给直人和直哉看的那样。
比直哉当年吸着气鼓起来的肚子还要大。
惠子马上就要有孩子了。
意识到这点直人是欣喜的。
但他抬头看见惠子苍白的面色,他又笑不出来了。不过半年,惠子好像苍老了很多,眼神麻木,嘴角和皱纹一起下垂。
她看着已经完全和一个女孩无异的直人,无神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点,露出些许差异的神色。
可沉默良久,她的唇角开始在上扬与下撇之间来回抖动,与母亲相似的眉眼看向他的时候,直人却觉得陌生。
她流露出的情绪让直人不解和害怕,她笑出来了,却不是高兴和喜欢。是嘲笑,又像是怜悯。看着像是得意,但是好像又很悲伤。
最后她狠狠地斥责了春枝,春枝战战兢兢地跪伏在直人身边,直人也正要像她那样跪下为她求情,却被惠子拽起来,她三两下脱掉了直人的衣服,剪去了他的头发。
她拉着直人走了,没准许直人和任何人道别。
直人以为她要把她带到她丈夫那里去了,他要和她一起生活了。
可她在一扇门前停下,推开门,直人见到的是那张和他一样的脸——他两年未见的兄弟。
惠子把他拖到她的身前,摁住他的肩膀让他跪下,她说:“直人,直哉大人以后就是你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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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人看到了禅院家女性生存的现状,想到的不是反抗,心里埋下的不是逃离和挣扎的种子,而是完美代入了。
诶,我本来都定时周四发了

这周申榜了,准备上榜单了再发来着,没想到直哉的今天就写出来了,想着两兄弟今天一起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