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逢十三

　　第四十三章 安慰

　　迟霁回到房中，躺在床上却没有了困意，他便自己揉了揉头和眉间。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好似睡着了，又听见好像有人回说祖母叫自己，但想找来人问问祖母在哪，却又找不见那个人了。就在这恍恍惚惚中，有一双微凉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迟霁一惊，睁开眼睛一看，黑暗中，十三坐在床边，正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
　　十三小声说道：“吓着你了吧，幸好有月光又有雪，这屋里还不太黑，你能一下就看到我。”
　　迟霁抓过十三的手，“没吓着我。你怎么进来的？”
　　十三：“你忘了，我有功夫，我想进哪还难吗。”
　　迟霁：“一下子，没反映过来。”迟霁说着，就要坐起来，十三按了他一下，“躺着说话吧，你也累了。”
　　迟霁：“都后半夜了，你怎么没歇着。”
　　十三：“我知道你回房了，白天也没机会跟你说话，只能这会儿过来了。”
　　十三：“这些天，你瘦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
　　迟霁像个小孩子一样躺在了十三的怀里，闭着眼睛说道：“虽然祖母病了这么久，东西都备下了，但她走的那一刻，我还是不能相信，到现在，我都觉得她还在。都说虽死犹生，但心却是真的疼。”
　　十三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迟霁的背，“我知道，看你睡中也不踏实，可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你，我没有亲人，更没有尝过亲人离世的痛，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迟霁：“让我这样在你怀里缓缓也足矣，有你真好。”迟霁就这样静静的让十三给他拍着背，多日的辛苦和心里的痛楚一点一点的驱散开，十三的体温好像也让他重回到了从前祖母的怀抱，温暖又踏实。
　　迟霁缓了一会儿，问十三：“你来回跑了那些天，回来也没有得闲，身体受得了吗？”
　　十三：“我习惯了，没事儿的。倒是你，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儿，难为你了。”
　　迟霁抬起头看了看十三的脸，“你也又瘦了。我真是没用，说了那许多，却不能让你过得更好。”
　　十三摇了摇头，“我真的挺好的。”
　　迟霁往床里挪了挪，“你也躺一会儿吧，咱们躺着说话。”
　　十三看了看迟霁的枕头，心里虽有点害羞，但还是挨着迟霁躺下了。迟霁抓着十三的手，给十三说了些祖母跟自己的往事，十三静静的听着，竟好像见到了迟霁小时候的样子。迟霁听不见十三的声音，他侧身望着十三，“你在想什么？”
　　十三微笑着说道：“我在想你小时候的样子。”
　　迟霁：“我也很想知道你原来的样子，我一直想去苍澜山看看，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十三：“总有一天，你会去的。我也想回去看看了，我有点想师傅了。”
　　十三说完，看了看外面的夜色，起身将被子给迟霁盖好，“我得回去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迟霁：“好，你也回去再睡一会儿。”
　　十三下床，又转身看了看迟霁，她凑近迟霁，嘴唇轻轻在迟霁的脸颊挨了挨，才转身开窗跳了出去，一回手将窗子也带上了。
　　迟霁躺在床上摸着十三躺过地方，困意袭来，终于睡了过去。
　　在外间，值夜的安平和安富鼾声起伏，一切如同原来的每一个夜晚，好像十三真的从没有来过。
　　从停灵到出殡，迟府一直忙乱到腊月才算把丧事办完。南平王起兵一事早己传入城中，城中不少富户害怕官兵进城抢掠，便开始四处藏匿财产。老百姓不关心谁当皇帝，但都知道为了那把龙椅，那些权贵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他一家人抢自家的东西，但无数的百姓却被裹挟着卷入漩涡，身不由己且茫然不知。
　　迟府每年的这个时候己开始准备过年了，但今年刚办完丧事，人都精疲力竭，且依俗守孝也不能热闹，这个年便注定是冷清的了。迟老爷赶在年前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后便将迟夫人和迟臻叫去了书房，三人在书房不知说了些什么，一直到晚饭时，迟臻才回去。
　　除夕夜，迟府照例全府都赏了席面，但都换成了素菜，用茶水替换了酒水，全府明令不得放烟火，不得着红色衣服，在满城的烟火鞭炮声中，迟府清清静静的过了年。
　　子时一过，迟霁陪迟老爷和迟夫人吃完年夜饭，便来到了十三的住处，说是给秦长泽来拜年。秦长泽刚带人巡完夜回来，见是迟霁进来，笑着说道：“二少爷来了，给二少爷拜年了。”
　　迟霁赶紧行了一礼，“迟霁来给秦叔拜年，祝秦叔身体康健，笑口常开。”
　　秦长泽将迟霁让进自己的房中，倒了热茶，迟霁问道：“秦叔可用过饭了？”
　　秦长泽：“用过了，老爷还又单给我送来一桌饭菜，无虞我们几个又一起吃了顿年夜饭。”
　　迟霁：“等有机会，一定再陪秦叔喝几盅。我那还有坛好酒。”
　　秦长泽点点头，迟霁看秦长泽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秦叔可是有什么事儿，直说无妨。”
　　秦长泽叹了口气，“早晚也得让你知道，又不容缓，年也过了，我就直说吧。”
　　秦长泽坐下接着说道：“年前的时候，老爷就告诉我，让我去帐房把叶无虞、田佑之和程铸的薪金结了。他们与府中本就没有契约，随时都可以走，我想着大年下的，便拖了一拖。现在年也过了，我没道理再留着他们不放了。”
　　迟霁皱眉听完，问道：“父亲可说了为何让他们走？”
　　秦长泽：“当初让他们过来，是因为府中有大事，现下也过了大半年，府中没什么事儿了，便……”秦长泽看了看迟霁的脸色，知道他己猜到个中原由，也没法再往下说了。
　　迟霁：“十三呢？说十三什么了吗？”
　　秦长泽：“问了问十三来时签的书契。十三当年签的是两年，现下是又续定的两年，今年的秋天便到期了。”
　　迟霁的心像是被人拽了一下，他没想到父亲竟这样快就下了决断，他心内虽清楚明了，但脚步却不免沉重起来，他对秦长泽说道：“您休息吧，我去看看十三。”
　　秦长泽没有阻拦，他默不作声的将迟霁送到门口，看着迟霁的背景，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迟霁走过侧门，来到十三的房外，房里还点着灯，听见程铸和温嫚的声音，像是在争论着什么，一会儿又听见一阵笑声。他走到门口，想要抬手敲门，这时听见程铸说道：“师姐，她又耍赖！”想是程铸正在和温嫚玩牌，十三待程铸如亲人，等程铸几人一走，十三心里该如何难过，迟霁想想都觉得不忍，自己又留不下他们，又有何面目面对他们。
　　迟霁退到了台阶下，又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院内只留下了一行踏雪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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