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篇●花开菀菀

　　第二日一大早，阿七就出现在绯然药堂了。

　　他的理由也十分光明正大——他中毒了，随时可能毒发，要时刻紧跟在阿菀身旁。

　　绯绯已经气得想打人了，手中捣药的力度也越来越大，分分钟想将他脸上阴谋得逞的笑意彻底捣碎。

　　街坊邻居和看诊的病人也投来探寻的目光，阿七和阿菀昨日去塔楼合婚的事，早有好事之人传遍了月隐山谷的大街小巷。

　　“跟我出来。”阿菀只能将大剌剌坐在药堂的阿七拉出来，躲避众人奇怪的目光。

　　阿七听话地跟她出去。

　　“你不用做工的吗？”阿菀试图打发他。

　　“我已经把这个月的工作都做完了，也和坊主请好假了。”阿七摊手说道，大有和她打持久战的准备。

　　制铁坊的工作对他毫无难度，若不是他时常照着古书炼制些刀枪剑戟，早就觉得无聊了。

　　“那你也别待在这里啊。”阿菀叹气，愈发后悔自己当日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

　　“也好，我们去学骑马吧。”阿七趁机提出邀约。

　　“好吧。”阿菀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反正她在绯然药堂也做不了什么了，也是时候让绯绯试着接诊了。

　　到了马场后，阿七便建议阿菀自己选一匹心仪的小马，和它建立好感情。

　　阿菀朝马棚看去，有高大敏捷的骏马，也有矮小敦实的小马，有枣红色的宝马，也有洁白如雪的白马。

　　“就这匹吧。”阿菀指向一匹矮小敦实又洁白如雪的小马。

　　阿七拿过一捆草交给阿菀，说，“给它取个名字吧。”

　　阿菀接过草喂给小马，小马立刻张嘴凑了过来，享受地咀嚼起来。

　　“叫你映雪可好？”阿菀伸出手，尝试着摸了摸它的脑袋。映雪并没有拒绝，反而还蹭了蹭阿菀的掌心。

　　“它喜欢这个名字。”阿菀高兴地对阿七说，这也是第一次她完全不害怕马的时候。

　　“你可以尝试着和它对视。”阿七说，“马儿很聪明的，它能感觉到你的情绪。”

　　阿菀便面带微笑，坦然地与映雪对视。

　　映雪也回应了善意的目光。

　　“现在，试着把它牵出来。”阿七鼓励阿菀。

　　阿菀轻轻地牵起缰绳，将映雪从马棚中带出来，来到一片空旷的河岸边。

　　地面上的血已经化了，河面上却结了冰，形成了巨大的冰面，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感觉怎么样？”阿七和阿菀并肩走在河边，询问阿菀。

　　阿菀停下脚步，看向映雪说：“映雪很好。”

　　“那试着自己骑一会儿？”阿七伸出手接过缰绳。

　　阿菀迟疑地来到马腹旁，轻轻抚摸马背，与映雪建立连接。

　　“抓住缰绳，左脚踏在脚镫上，用力爬上去。”阿七认真地指导阿菀。

　　阿菀做好了心理建设，根据阿七说的奋力一蹬，竟真的爬到了马背上。但她手中的缰绳抓得太紧，映雪吃痛，发出低沉的呜咽。

　　阿菀坐稳后，忙安抚映雪。

　　“小腿夹紧马腹，慢慢向前走。”阿七说着，牵着映雪向前走去。

　　有了和映雪的感情，阿菀的心情平稳了许多，还能看着周边的风光了。不过看向阿七的时候，她却有些好奇。

　　“你怎么突然会教骑马了？”阿菀在马背上问道。比起上次，他对她和马儿都温柔了许多。

　　“当然是我天赋异禀了。”阿七说。事实上，自从上次被绯绯一通批评后，他就来马场请教过好几次，才终于有了一些心得。

　　“哦。”阿菀无奈叹息。

　　“我放开了，你试着自己走一走。”阿七这次倒是提前通知了阿菀，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之前是他大意了。

　　阿菀在马背上慢慢有了感觉，映雪也配合得特别好，一人一马共同分享了微风，共同感受了阳光。

　　几天后，阿菀终于学会了心心念念的马术。

　　微风拂过，两道策马奔腾的身影从远方相携而来。

　　“骑马不难吧？”阿七兴奋道。

　　阿菀点头，轻轻抚摸着映雪。这几日她也试着骑过其他马儿，但还是映雪最知她心意。

　　“要不要去学射箭？”阿七提议。

　　阿菀却摇头拒绝了，说道：“我力气小，用箭还不如用毒方便。”

　　阿七想了一下，也确实是这样。

　　“比起射箭，我更想学怎么躲箭。”阿菀苦笑道。想起那日龙行山赵镇将射来的利箭，她还心有余悸。

　　要不是文素时突然出现，她真的要小命不保了。

　　“啊……”阿七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全身的血液中好像都爬进去了万千只蚂蚁，虽然不是十分疼痛，却非常不舒服。

　　他挣扎着翻下马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挣扎起来。

　　赤焰流星毒，发作了！

　　阿菀赶忙下马来到他身旁，心悸、蚂蚁缠身、喘息都和她预想的情况一致，阿菀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解药喂阿七服下。

　　症状消失了。

　　阿菀刚把阿七从地上扶起来，阿七又突然四肢僵硬、全身不受控制，尽管他努力克制，还是反弓形抽搐起来。

　　还有其他毒药！

　　阿菀一时也不能确定，当机立断拿出小刀割破自己的手腕，将鲜血灌进阿七口中。

　　片刻后，阿七终于恢复了平静，两人却都已经满头大汗。

　　“还好我一直在你身旁。”阿七躺在阿菀腿上，虚弱地开玩笑。

　　“对不起。”阿菀却有些愧疚，她哄骗他以身试药，却没想到这药效这般凶险。

　　“不是你的错。”阿七笑着说，强撑着坐起来说道，“都是那些巫师的错。”

　　阿菀冷静下来，猜测巫师在赤焰流星毒中加入了一味更歹毒的毒药，将族人的痛苦转换为他们敛财、专权的工具。

　　“我知道怎么做了。”阿菀说。

　　“不过你的血，还是挺甜的。”阿七笑着逗弄阿菀。

　　阿菀却不接茬，还是一脸严肃，看着巫师塔楼坚决地说：“我们回去吧。”

　　阿菀很快配制出了新的解药，在找江生和仟仟试过药后，第二日就在绯然药堂推出了赤焰流星的解药——

　　寒冰星落。

　　经过族人的口口相传，寒冰星落很快被销售一空。关于赤焰流星的猜测，也甚嚣尘上。

　　中毒的族人早就怀疑神侍的事另有蹊跷，但碍于必须求助巫师塔楼，才一直任他们驱策。如今他们解了毒，纵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巫师下毒，也自然而然远离了巫师塔楼。

　　族人对巫师的依赖进一步断开，阿菀的目的便达到了。

　　“原来你们去合婚，是为了帮族人解毒啊。”绯绯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心中松了一口气。

　　“巫师还说，我们天造地设、天生一对呢。”阿七故意刺激绯绯。

　　“假的，都是假的。”绯绯回答，就算是真的她也不相信了。

　　“你们应该提前告诉我们的，我们可以帮你。”九粼说。

　　“是啊，你应该早点说的。”明苒也有些不满。

　　“我错了，我以后会提前告诉大家的。”阿菀保证道，但这个办法她也不会再用了。

　　“还有你，阿七。”大哥九粼又将矛头对准阿七，“你以身试毒，竟然不告诉我们？”

　　云竹和叶禹也将目光投向他，说道：“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我再也不敢了。”阿七举手投降。

　　夜凉如水，大家的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但又一夜，阿菀却在睡梦中，感觉到了真实的热意。

　　“咳——咳——”阿菀从咳嗽中睁开眼睛，就看到满屋的浓烟和燃烧的火焰。

　　绯然药堂着火了！

　　她赶忙屏住呼吸，拿起药包冲出门去。

　　院子另一边的铺面已经被熊熊大火笼罩，左右街坊听到动静，端着水跑过来灭火。

　　“阿菀，你没事吧？”阿七从院门中冲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刚听到动静的九粼和云竹。

　　“我没事。”阿菀说，转头却不见绯绯、叶禹和明苒的身影。

　　阿七他们住得远的都来了，绯绯他们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阿菀一惊，他们一定是中迷药了！

　　“绯绯他们还没出来。”阿菀说着，九粼和云竹已经冲进了起火的房间。

　　“我去救绯绯。”阿七丢下一句话，快速冲进了绯绯的房间。

　　阿菀看着四处着火的绯然药堂，一股熟悉的孤独又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四周吵吵嚷嚷，唯有她寂然无声。

　　“阿菀，快看看阿苒。”第一个回到院中的是背着明苒的云竹。

　　阿菀瞬间回神，她还有朋友，需要她救治！

　　阿菀摸了一下明苒的脉搏，发现她确实中了迷药，再无大碍。

　　“她中了迷药，先带她出去。”阿菀吩咐云竹道。

　　九粼扶着叶禹从浓烟滚滚的房间走出来，阿菀忙上前帮忙。叶禹吸入了浓烟，比明苒的症况严重一些，但也并无大碍。

　　阿七和绯绯却迟迟没有出来，房间里的火也越烧越旺。

　　起火点就在阿菀的房间，但她没被迷烟迷倒，第一个离开了房间。绯绯的房间离她最近，反而成了火灾最严重的地方。

　　房中的阿七正在寻找绯绯，浓烟太大，他一时找不到绯绯的位置。

　　门口正好放着一盆水，阿七将水从头到脚泼在自己身上，才稍微缓解了火焰的吞噬。

　　“绯绯——绯绯——”他试着呼叫绯绯，却毫无反应。

　　绯绯的房间不知何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搞得他有些难以下脚。这些东西又很容易燃烧，到处都是流窜的火星子。

　　好不容易来到绯绯的床边，却见她蒙着脑袋蜷在棉被中，睡得不知天地何物。还好火势还没蔓延到她的被子上，不然后果很严重。

　　阿七拉了下绯绯的被子试图把她叫醒，绯绯却无意识地将被子抓得更紧。

　　阿七无奈，只能连同被子一同将她扛出来，与端着水折返的叶禹、云竹撞了个正着。

　　“绯绯没事吧？”叶禹凑过来问道。

　　阿七也不知道，只得赶忙将绯绯带到阿菀身边。

　　“绯绯、绯绯——”阿菀扒开被子，焦急地来回掐着绯绯的掌心和虎口，许久才将她唤醒。

　　“出什么事了？”绯绯茫然地看着四周的大火，狼狈的阿七、叶禹，还有焦急的师傅阿菀。

　　“你没事就好。”阿菀却突然紧紧地将绯绯抱在怀里，还没绯绯没有像师傅那样，留下她远去。

　　她蒙在被子中睡觉，倒也隔绝了烟气。

　　一炷香的时候过后，绯然药堂的大火终于熄灭了。绯然药堂的一切，却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师傅，我们的家没了。”绯绯趴在阿菀身上，痛哭流涕。

　　阿菀无能为力，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努力了几个月得到的一切，付诸云烟。

　　水火无情，九粼、阿七、云竹、叶禹和明苒也只能沉默地站在阿菀身边，目送着绯然药堂的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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