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府

作者:莫雪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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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十六酒宴(柴、盈)



      凝露在膳房里向众丫鬟探问精巧别致的刺绣花样,盈盈在一旁和面,并未参与其中。

      几个穿杏黄衣裳的丫鬟各怀心思,纷纷拿出自己的荷包、绣帕,盼着能被江姑娘选中。

      凝露心思玲珑,早已看穿她们的心机,便将丁香、蔷薇几个手艺出众的绣品悄悄搁下,只挑了几样绣工平平的,连同自己精心绣制的荷包一起,准备送去给兰溪。

      她刚要出门,却撞见了回来的秋霜。

      秋霜眼疾手快,当即拦住她的去路。凝露知道藏不住了,便主动交代了兰溪的吩咐。

      秋霜察觉不对 —— 她方才给江雨霖送膳时,本就遭了对方的刁难冷落,这会儿兰溪又偏偏越过自己,径直吩咐凝露做事。

      这不明摆着是想架空她吗?

      她灵机一动,将天十六置办酒宴的差事交给凝露,自己则接过兰溪交代的活儿,亲力亲为。

      秋霜办事不似凝露那般徇私舞弊,她直接召集膳房所有丫鬟,各取一件自绣之物。除去实在拿不出手的,余下的一股脑全送了兰溪。
      全程公开公正,众丫鬟皆看在眼里。这不仅拉了一波众女的好感,顺便还给了凝露一个下马威。
      凝露默默记下此事,当即不再多言,只唤了几个绿衣丫鬟,随她同去送酒菜。

      盈盈本想和完面就去养马场找薛正辉送钥匙模子,偏巧被凝露叫住同去。她只得端起盘子,跟着翠竹、墨屏、芍药、石棉、红樱一道送膳。芍药、石棉、红樱是律北夜袭后新招入府的,三人虽新来,却极爱八卦,短短几日便将荣王府上下摸得门清,还得了不少封赏。
      盈盈不禁自嘲,在荣王府这般环境里讨生活,她确实技不如人,膳房倒数第一,实在是当之无愧。

      众女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天十六的大嗓门说个不停,采莲在门口接应,等绿衣来了一齐进去。
      众女百无聊赖,只得被迫听天十六演讲。

      “哎,柴老弟,我记得你那晚救了个丫鬟?” 天十六一语勾起了所有丫鬟的兴趣。
      却听柴玉笙的声音悠悠传出:“什么时候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了。”
      天十六一急,紧追着问:“不是,当时那个丫鬟麻烦得要死!碍手碍脚的!你怎么会不记得呢?哎,天甘十,你记不记得?”
      紧接着天甘十的声音传了出来:“我记得,你不是还把解药给那丫鬟了吗,自己都没吃。”
      柴玉笙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的记性可真好,我自己都忘了。”
      天十六揉着下巴苦思冥想:“那日太着急了,我没看腰牌,那丫鬟叫什么来着?”
      天甘十在旁接话:“我特意瞅了一眼,叫梅香!”

      哇……莫非柴玉笙对梅香有意?
      天甘十一语将盈盈送上风口浪尖,膳房众女放佛吃到了大瓜一般,齐齐向盈盈看过来。
      她们的眼神各有不同:有兴奋、有好奇、有思忖、有疑惑、还有质疑。
      盈盈此刻也颇有些紧张,那日大雨,在柴玉笙房里发生的旖旎之事,似乎正昭示着他对她潜藏的情意。

      天十六一拍脑瓜:“嗨,原是她!那个丑女!” 他拍着柴玉笙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柴老弟,你的运气不太好,碰上个丑女。可惜了,若是个美女就好了。”

      酒水极烈,柴玉笙饮了一口便放下杯子。

      见柴玉笙不接话,天十六又凑到他耳旁嘟囔:“不过梅香戴着面纱,那张脸倒还能看。你要是不介意,不摘面纱便是。” 话音未落,他已转向一众兄弟高声问道:“哎,你们几个找过梅香没有?”

      一众地字皆摇头。

      天十六揽过柴玉笙的肩膀,说道:“除了时曜寒,再没人碰过,挺干净的。”

      盈盈听到这里,只恨不得摔了盘子离去。

      天十六那句 “挺干净的”,将她心中一半的自傲、一半的自卑击得粉碎。他对丫鬟的物化,简直是对膳房丫鬟的非人格羞辱。
      可另一方面,在世俗眼里,她也深知自己早已不干净。那人并非她心中的时曜寒,而是一个本该与她的人生毫无交集的男人。
      她强忍着泛红的眼眶,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女人而已,你以为我缺吗?” 柴玉笙终于开口。
      “别人碰过的女人我不会要,更何况还是个丑女。她即便在我面前脱光了,我也不会动心。”果然,他一开口,便杀伤力爆表。

      院内觥筹交错,门外悄无声息。
      膳房众女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她们向盈盈投去惊人一致的目光,同情地看着这位被柴玉笙当众嫌弃的丫鬟。
      要说丢脸,梅香在荣王府可真是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了。

      盈盈对着众女尴尬一笑,微红的眼角勉力扯出上扬的弧度,随即垂首低眉。

      柴玉笙的话像一盆冷水,将她心中对他仅存的那一丝好感浇得彻骨冰凉。
      若非在此场合听见他这番肺腑之言,单凭那日房里的情形,她恐怕真要误会了。
      可笑她先前竟还臆想着在独孤彦云和柴玉笙之间择一而从,原来她根本没得选。
      万幸的是,她与柴玉笙终究没发生什么。
      未有开始,已然结束。
      她在心里与柴玉笙划下一道界限,将他彻底隔绝在线外。

      天甘十见柴玉笙面上不悦,忙不迭附和:“对对对!我们柴卿是什么人物?功夫高,模样俊,追你的姑娘从王府南头排到北头,哪轮得到梅香那个丑八怪?她给柴卿提鞋都不配!柴卿眼光高,我们都懂。”
      天十六听了这话,酸溜溜道:“我要是长了柴老弟这张俊脸就好了!”
      柴玉笙淡笑一声:“你若真长了我这张脸,就知道那些丫鬟有多烦人了。”
      天十六气得失手打了下柴玉笙的后背,佯怒道:“得瑟什么?嗯?长得俊就了不起?喝!”
      他端起酒壶要倒,却见壶中空空如也,便扬声喝道:“酒呢?拿酒来!”

      天十六催命似的吆喝,这下再不进去也不行了。

      采莲、凝露各领一队,两排丫鬟端着托盘进了院子。

      天十六一眼就瞥见了采莲身后的翠竹,当即兴冲冲冲过去,一把搂住她,亲昵地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柔声道:“宝贝,你来给我送酒?那我可得多喝几杯。”
      他这副模样,仿佛全然忘了曾与采莲相好的情分,愣是把采莲晾在一旁,仿佛她压根儿不存在一般。

      盈盈垂首跟在队尾,放下酒壶便想快步离开,偏被眼尖的天甘十瞅见了。
      “哎,这不是梅香吗?” 天甘十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物,高声嚷道。

      盈盈被抓了个正着,惊惶地抬头,恰好对上柴玉笙错愕的目光。

      她慌忙别过脸,躲开他直视的视线,偏巧天甘十已走到她面前站定。
      天甘十低下头,盯着她的面纱端详半晌,才慢悠悠问道:“你当真长得丑?”
      盈盈心虚地后退一步,按住面纱,低声道:“天甘十房主何出此言?梅香实在羞愧难当。”
      天甘十 “噗嗤” 笑出声,耐着性子解释:“这可不是我说的,也是听来的。”

      此刻房主众多,保不齐哪个突然兴起,要揭她的面纱一探究竟。
      盈盈只想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低着头对众人行了一礼,道了声 “奴婢告辞”,便匆匆退去。

      翠竹伏在天十六肩头,心里却犯嘀咕:刚进府时,梅香的相貌明明挺漂亮,怎么突然成了众人嘴里的丑女?
      可她半点不想为梅香辩解 —— 一个采莲就够让人烦心了,何必再多一个女人来争宠?

      采莲仍呆立在原地,盼着天十六能想起自己。可天十六只顾着喝翠竹喂的酒,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抬一下。
      地二瞧见采莲,走上前来拉她,想与她叙叙旧。
      采莲见天十六对自己不理不睬,心思全扑在翠竹身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懒得理会地二,转身跑了。
      地二见采莲走了,满心郁闷地离开了天十六的院子。

      院子里一时间作鸟兽散,一众地字喝得醉醺醺的,拉着丫鬟各自回房。

      柴玉笙站起身,告辞离去。

      酒劲极大,风一吹,更让柴玉笙晕头转向。
      可他就是不想回房歇息,只在园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不远处几个丫鬟正嬉笑打闹,没曾想竟走到了膳房。

      墨屏眼尖,一眼瞥见柴玉笙,忙上前行礼。
      酒劲冲头,他的头脑已没法运转,此刻心直口快地问墨屏:“梅香呢?”
      墨屏如实回禀:“梅香还没回来。”
      柴玉笙听罢,转身便走。

      他顺着主路往前走,风越吹,头越晕沉。从园北到园南,又从园东到园西,他自己也说不清在瞎逛什么,总之就是不愿回房歇息。

      不在荷花池,不在瓦舍…… 她会去哪儿?
      他甚至绕着鸿泰院和绣楼转了一圈,依旧没寻到她的踪迹。

      直到走到东南角门,才终于瞥见那个在他心头萦绕的、弱柳般的绿衣身影 —— 正与一个戴黑帽的小厮在马厩旁私相授受。
      他突然怒火攻心,顾不上体面,疾步冲了过去。

      “梅香!”
      他这声厉喝,带着三分怒意,七分示威。

      盈盈和薛正辉齐齐打了个寒颤,几乎一前一后 “噗通” 跪下。
      自铃兰之事后,府里便定下规矩:府中丫鬟,尤其是膳房丫鬟,绝不可擅自来养马场。
      盈盈这回是趁着府里大半房主都在天十六院里聚会,才敢偷跑过来,她刚把木匣交给薛正辉,就被柴玉笙逮了个正着。
      她正琢磨着怎么解释,却被柴玉笙一把从地上拽起,护到了身后。

      柴玉笙身上的酒气极重,醉醺醺的,并未注意到方才两人交接的木匣。
      可他紧紧箍囚着她的手腕,放佛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纵使被他攥得生疼,此刻她也不敢有半分忤逆。
      “你是谁?”
      他没让薛正辉起身,薛正辉只得跪着回话:“小的是养马场的阿辉,见过柴大人。”
      薛正辉出身低微,早已习惯卑躬屈膝,此刻把小厮的谦卑演得十足。
      见他回答、神态毫无破绽,柴玉笙转过脸,盯着梅香的眼睛沉声追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盈盈来不及细想,鬼使神差地答:“奴婢找阿辉帮忙买…… 傅粉。”
      柴玉笙没听过这词,蹙眉重复了一遍:“傅粉?”
      薛正辉忙在旁圆谎:“梅香姑娘让小的帮忙买女子涂脸用的傅粉。”
      “谁问你了!” 柴玉笙酒劲上涌,格外不满这与梅香走近的小厮插话,怒声呵斥。
      薛正辉乖乖地闭了嘴。
      “跟我回去。” 柴玉笙压低嗓音,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拽着盈盈便回了内院。

      他紧握着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在柳林中穿行。
      指节坚硬,硌得她生疼;掌心微烫,灼烧着她的肌肤,她的手心已沁出薄汗。
      他时好时坏的态度,让她疲于揣测。
      她索性懒得再猜。
      她已然陷在一场没有结局的孽缘里,何必再牵连第三个人?

      既已下定决心,她便生硬地从他掌心抽回手。他随即转过身,欲言又止,只好佯装酒醉头痛,抬手揉了揉额头。

      柳枝如蔓,拂过她的绿衣、他的黑袍。
      茂密的柳林,将她和他锁在无边无际的绿意里。
      周围静得出奇,仿佛两人说任何悄悄话,都会被柳枝拂去痕迹。

      “柴大人,您是不是喝醉了?” 终究,她用不冷不热的话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嗯。”算是他的回答。
      “那,”她冷着脸说,“那你快回去休息吧。”
      他依言走了几步,身子却晃了晃,倚到一棵柳树上,忽而像闲聊般问道:“你方才说想买什么?傅粉?做什么用的?”
      她镇定地柔声回答,“擦脸用的,我长得不好看,想买点粉遮遮丑。”
      “我并非那个意思。” 他抬起头,眼底含着柔光,再不复平日在众人面前的阴鸷狠戾。
      她顺水推舟地苦笑一下,眼角微微上挑,眸中水波漾动,宛如初春细雨。“这不是众人皆知的事吗?柴大人,您本就没说错。”

      他听着她的回答,留意着她眉眼间的细微变化,心脏猛地一揪,泛起钝痛。
      她又在拒绝他,一次又一次。
      望着她那随时准备离去的模样,这次,他不打算再错过。

      他的脸色泛红,不知是酒气上涌所致,还是心底的期待燃得发烫。他醉眼迷蒙地望着她面纱下朦胧的轮廓,缓缓伸出手。

      “我能看看你吗?就一眼。” 他的语气温柔而深沉,如空谷幽兰般清甜,带着几分矜持地主动试探。

      他是不是太醉了……
      他怎么会说这种话?
      这完全不像他……

      她按住面纱,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手,以免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既已下定决心,决定彻底打消他的念头,因而她故意佯怒道:“柴大人,您是一定要看看我到底有多丑,然后再跟天十六他们一起拿我取笑,让我没脸见人吗?”
      她的话如利箭刺穿他的胸口。他顿时酒醒了大半,立刻收回手。
      “不是。” 他正要解释,她却紧逼追问:“那是什么?这面纱是我最后一块遮羞布,您确定要揭吗?”
      白皙修长的手指停滞于半空中,终于缓缓放回黑袍一侧。
      “抱歉,是我失礼了。”他被噎得说不出话,再没脸面站在她面前,默声离开了柳林。
      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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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个月前 来自: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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