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轨迹

　　周一下午，程诺和许挽呈驱车前往城西灵秀山头。

　　天阴阴的，山上气温也有点冷，程诺双手交叉蹭了蹭手肘，暂时让冰冷的皮肤回了点温。

　　他没想到今天气温变化得这么快，上午太阳才出来，没多久就被厚重的云给遮住，早知道他就多备件外套来了，不过好在这个温度他还能接受。

　　城西的这片山势不高，整体坡度也缓，向上行进也没有太大难度。

　　本来这块区域也囊括在城市规划的范围里的，但城西相对于其他方位的区域来说，地势太低，暴雨天气降水过多的时候水流都纷纷汇向此处，容易积水洪涝，湿气过重。

　　所以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在城西居住或发展，再加上这附近还建了个火葬场，乐意来这的人变得更少了。

　　久而久之，一些富商为了死后图个清净之地，又认为水流汇集之处便是灵气富足的宝地，能够洗刷他们身上的金钱俗气，反倒将这边闲置的低平山头选作他们安葬的最佳选址。

　　王云飞选择城西这个位置估计也有这个原因，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的人烟稀少，想要藏起某样东西不被发现是很轻易的事，毕竟挖土刨坟是有点阴德。

　　程诺抵达目的地，站定，低头，辨认跟前墓碑上的字迹，许挽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矗着两块墓碑，一块看着旧些，一块则是新立不久。左边那块刻着王云飞，右边那块却是王云飞之妻，甚至连名姓也没有。

　　“你可能要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程诺扭头看许挽呈，轻声道。

　　“不需要我帮忙吗？”许挽呈上前一步，低眉确认。

　　“不用。”

　　许挽呈见程诺摇摇头，随后用食指指弯和大拇指捏住他胸前一点衣服，左右瞥了眼周围，用拜托的口吻道：“你就在旁边等我就行，如果无聊的话可以四处看看，但一定不要离我太远。”

　　“好。”许挽呈捞过身前那只手，亲了亲手腕。

　　其实决定要来这的时候，程诺心里是有点发怵的，脚下这块地埋了多少人的尸骨谁也不知道，因为常年废置没有人管辖，被用来杀人抛尸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现在有许挽呈在旁边陪着，他倒是也没有那么害怕了，更何况他现在挖的也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坟。

　　手掌大的铁板插进泥土里，一下一下往深处挖去，程诺记得王云飞埋他妻子的骨灰盅的时候没有埋很深，而且这的泥质偏松软，想要找到根本不用耗费多少力。

　　挖了大概有十来分钟，许挽呈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等待，虽然昨天程诺有跟他说是要来找东西，但东西具体是什么连他也不太清楚。

　　许挽呈双手抱胸靠着树，默默盯着一脸认真挖刨的人，手侧沾了泥土也毫无察觉。

　　又大约过了五分钟，程诺终于在挖不尽的泥地里发现一抹白色，用铁板在那处白色周围又铲掉大部分的泥土后，他上手将直接将器皿挖出。

　　将盖子打开，里面是灰白色的伪造的骨灰粉末，程诺在粉末里翻找了几下，直至最底部才摸到一个明显的硬块，只是那东西连同包装的塑封袋都粘在了瓷壁上，程诺用了点力才将它们完整地取出来。

　　见程诺真的找到了东西，许挽呈直起身子向他走去，在程诺抖落袋子上的粉尘时蹲下，伸手捻了点粉末，用指尖揉搓，随后放到鼻下嗅闻。

　　不是人体骨灰，只是掺了石灰粉的普通粉末。

　　定定看了两秒指尖沾上的粉末，许挽呈用探究的目光看向一旁正捣鼓手里东西的人。

　　说实话，王云飞大张旗鼓为妻子下葬的报道他也看过，不过应该是有外力帮助的原因，王云飞妻子没死反倒逃往国外这事倒是被藏得严严实实，没有一点水花。他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查出王云飞妻子实则是假死，可程诺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秦越？”

　　程诺取出的塑封袋里有一个黑色u盘外，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他睁大眼睛看清照片里的人，声音有些不可置信。

　　闻声，许挽呈收回落在程诺脸上的视线，接过他手里的照片。

　　画像里站着一男一女，看着都比较年轻，但不难辨认出其中一人是秦越，而另一个人却是跟王云飞之妻这块墓碑上的女人长相有些相似。

　　女人身着一件青白色的素雅旗袍，手里捧着一束花，笑得明媚，秦越则穿着板正的黑色中山装，不同于女人的直视镜头，他却含情脉脉地望着女人的侧脸。

　　“他们……曾经是恋人关系？”程诺皱着眉头，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关系可以形容。

　　“不是。”许挽呈平静地扔下一句：“他们是兄妹。”

　　程诺惊讶一瞬，接着又仔细端详墓碑上的照片，“可是，他们长得并不像。”

　　“也许是因为同父异母的缘故？”许挽呈歪头思索两秒，给出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但秦越的眼神会不会太奇怪了一点？”

　　面对程诺的疑虑，许挽呈不答反问：“你知道秦越的腿是怎么瘸的吗？”

　　程诺摇头。

　　“被他爸打的，因为秦越心生爱慕的人——”许挽呈点了点照片上穿旗袍的女人，“是她。”

　　程诺心里一颤，眉头却皱得更紧。

　　如果照这个时间点推算的话，那么说明王云飞早就知道了秦越兄妹两的事，可为什么上一世他妻子从国外回来是被拍到和王云飞待在一起，难道说这一切都是秦越的一厢情愿，可这u盘里又会装着关于秦越的什么把柄，还是说他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推测无果后，程诺举起塑封袋，询问许挽呈：“除了拿到王云飞的眼睛或手之外，你还有其他办法能够破解这个u盘吗？”

　　“可以试试。”

　　将u盘交给许挽呈后，他们就要准备下山了。

　　程诺把这片地大致恢复为原样后，起身收起铁板，拍了拍手上的泥尘，两人一前一后从原路返回。

　　许挽呈跟在程诺后面，盯着他的后脑勺，眸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诺。”

　　“嗯，怎么了？”程诺应了一声，低头注意脚下的路继续往前走。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听见他的话，程诺的步子变得迟缓了些，在身后没有传来动静时，他也停了下来。

　　程诺回身，跟许挽呈面对面，连自己都不太清楚道：“算是，严格来说也不算是。”

　　“那以前的你呢？”

　　以前的他？

　　程诺垂下眉眼，犹豫了会儿，才继续道：“应该是……死了。”

　　“怎么死的？”

　　“安眠药。”这次程诺回答得很快，眉头明显皱了一下，“虽然有点苦，但是不会痛。”

　　许挽呈没有放过程诺脸上任何表情，无声直视十余秒后，他走上前，牵起程诺的手，说：“没事了，我们走吧。”

　　程诺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许挽呈，又看了眼对方紧握着的大手，而他的手上还残留着没有擦拭干净的泥尘。

　　下了山，许挽呈让程诺先在车外等着，他则从车里拿了瓶矿泉水出来。

　　“伸手。”许挽呈拧开瓶盖，示意程诺。

　　程诺乖乖伸手，掌心朝上，微冷的水流冲下来，顺着他的指缝落到地面，许挽呈抬起他的手，一只只细致地冲洗干净，连同指甲缝也没有忘记。

　　回到车上，程诺透过车窗望向不远处的山头，突然间，大脑的某根神经莫名刺痛一瞬，他单手摁住太阳穴，试图缓解那股疼劲。

　　“怎么了？”许挽呈半探过身，转过程诺的脸，声音紧张。

　　“没事，就是太阳穴突然抽了一下，现在已经不疼了。”程诺放下手，脸色恢复正常。

　　许挽呈顿了两秒，确认他是真的不疼了以后，才轻声道：“好，如果还痛的话就叫我。”

　　程诺点头：“嗯。”

　　-

　　周五下午。

　　“程诺你就走了吗？”黎璃叫住后门的程诺。

　　“嗯，待会有约，现在要过去了。”程诺看了眼监测手环上的时间。

　　坐上地铁的时候，程诺有些疲惫地按着后颈，往后抻了抻脖子。

　　这几天睡觉总感觉睡得有点累，也不是说睡得不够，反而是因为睡得太久了所以才觉得累，有一次他甚至根本没听到闹钟，一小时后才猛然惊醒，身体酸痛还有种滞涩感。

　　他想，可能过几天就好了吧。

　　今天上午顾恬逸给他发消息，说她新开了一家甜品店，让他下午下课有空的话过去尝尝，正好他们也挺久没见了。

　　顾恬逸的甜品店很好找，粉红艳丽的招牌大得吓人，隔着几公里都是一眼看到的那种，程诺站在店外，盯着【Uki】店名愣了几秒，随后才走进店里。

　　“程诺，你来了！”收银台前的顾恬逸笑着招手，踩着高跟鞋，冲过来给了程诺一个熊抱。

　　几分钟后。

　　程诺坐在靠窗的位置，扫了眼店里寥寥无几的客人，忧心道：“这店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顾恬逸穿了件白色雪纺长袖上衣，下身是黑色包臀裙，彰显老板娘气质的同时又颇具女人味。

　　听到程诺的问题，她看了眼店内，抬手拨弄了下耳垂上的大圆环，下意识道：“大吗？好像是有点大。不过没关系，我目前在几个有发展前景的行业都投有钱，这个甜品店是因为个人喜好，就看能开多久吧。”

　　“这样。”程诺心里了然。

　　“你不好奇我都在哪投了钱吗？”

　　“这些……能说吗？”

　　“是你就没关系啦。”

　　顾恬逸挖了勺蛋糕，继续道：“其实大多你都听过，都很热门的，像新能源、人工制造、新媒体这些。不过我目前最赚钱的行业是医药方面的，准确来说是中间的运送商，现在药品的运送标准高且运送条件也会有不同，我开了专门的药物运送物流，正好适应了缺口。”

　　“那还挺好的。”程诺放下手里的咖啡，笑道。

　　盯着程诺静了两秒，顾恬逸突然将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对了，你们现在还有在继续调查那个秦越吗？”

　　一见顾恬逸这个样子，程诺就知道肯定是又发生什么事了，他不答反问：“是秦越又有什么动作了么？”

　　“其实，”顾恬逸低声道：“前两天我们公司运送了一大批苯二氮卓类药物，我看收货人是秦越。”

　　苯二氮卓类药物？那不是镇定用的吗？

　　程诺皱眉，问：“那批货到货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

　　“大约一周后吧。”

　　一周后……

　　时间大致与光明联会最近的招收扩容吻合，秦越应该是要用这批镇定药物制作新的试剂，提供给许巍岷进行下一次试验。

　　实验对象或许就是林迟实手底下那些符合条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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