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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楚寒玉在寒月宫里睡得沉,药香裹着暖意,让他眉间的褶皱舒展了些。
晓镜吟轻轻带上门,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榻上人的好梦。
他沿着宫道往偏殿走,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却没让他觉得冷——方才喂药时楚寒玉那句带着委屈的“总是骗我”
还有那记用了十足力气的巴掌,都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软软地落在他心上,带着点疼,却更多是暖。
偏殿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奚落槿正趴在桌上,用指尖戳着碟子里的蜜饯梅子,湖蓝色的裙角被炭火烤得微微发暖;
夜清薇则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本泛黄的古籍,流音笛斜倚在窗台上,笛身上的纹路在火光里泛着浅淡的光。
听见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看见是晓镜吟,夜清薇笑着招手:“来了?快坐,刚给你留了块桂花糕,还热着呢。”
晓镜吟走到桌边坐下,玄色的常服上沾着些殿外的雪粒,落在温暖的空气里,瞬间化成了水珠。
奚落槿把碟子里的桂花糕往他面前推了推,团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药喂进去了?没费太多劲吧?”
晓镜吟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小口,甜香在舌尖漫开,让他想起楚寒玉每次吃完甜食后满足的模样。
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喂进去了,就是……他醒了一下,打了我一巴掌。”
他摸了摸依旧泛红的脸颊,眼底带着点无奈的笑意,“说我总是骗他。”
夜清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尖点了点他的脸颊:“这就对了,他从小就这脾气,最恨人骗他,尤其是在吃药这件事上。”
她放下古籍,身体微微前倾,眼底带着回忆的暖意,“正好,我们刚才还在说他小时候的事,既然你来了,就多给你讲讲,也让你知道你师尊当年有多厉害。”
奚落槿也跟着点头,拿起块蜜饯放进嘴里,含糊道:“可不是嘛,他那性子,打小就犟,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晓镜吟放下桂花糕,目光落在两人脸上,带着几分期待。
他知道楚寒玉厉害,却从未听过他小时候的事,此刻听两位峰主提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着,格外好奇。
夜清薇指尖在膝头轻轻敲着,像是在梳理记忆的脉络,缓缓开口:“楚寒玉三岁那年,日子过得还算安稳。他母亲是个温柔的女子,总爱给他做桂花糕,每次路过他家能闻到院子里飘来的甜香。”
“可天不遂人愿,那年冬天,他母亲身患重病,药石罔效,最终还是撒手人寰了。”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那时候他还小,不懂什么是生死,只是每天守在母亲的床边,问为什么娘亲不给他做桂花糕了。”
“直到下葬那天,他看着母亲的棺木被埋进土里,才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父亲的腿说‘娘亲不见了’。”
奚落槿的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团扇在掌心转得慢了些:“他母亲走后,父亲就像变了个人,话少了很多,却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
“每天上山打猎回来,总会给他带些小玩意儿,要么是色彩鲜艳的羽毛,要么是圆润的石头。”
“可这样的日子也没持续多久,在他五岁那年,父亲出门打猎,为了追一只受伤的鹿,不小心踩空,掉下山崖去世了。”
她叹了口气,“那天楚寒玉在门口等了一夜,手里攥着父亲早上出门时给他的糖块,直到第二天清晨,村民把父亲的遗体抬回来,他才知道,自己再也等不到那个会给她带小玩意儿的人了。”
“从那天起,五岁的楚寒玉,就成了孤儿。”
晓镜吟的手紧紧攥着,指尖泛白。
他从未想过,看似清冷的师尊,小时候竟经历了这么多苦难。
他想起自己八岁那年被楚寒玉捡到,那时他也是孤儿,可至少还有师尊护着,而楚寒玉五岁时,却只能一个人面对这世间的寒冷。
夜清薇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别太难过,继续说道:“后来的三年,楚寒玉在村里的破庙里住着,靠村民们接济过活。”
“他从小就懂事,别人给的吃的,总会留一半藏起来,说怕以后饿肚子。”
“直到八岁那年,寒月山的师父下山历练,看到他在雪地里练剑——其实就是拿着根木棍,在雪地上比划,却格外认真。”
“师父觉得他有天赋,又可怜他的身世,就把他带回了寒月山。”
“刚到寒月山时,他瘦得像根豆芽菜,却比谁都努力。”
奚落槿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敬佩,“那时候山上的弟子多,寝室不够,他就和我、清薇住一个寝室。”
“他比我们俩大几个月,但我们总爱欺负他,抢他的点心,让他帮我们洗衣服。”
“可他从来都不生气,只是默默把事情做完,然后就去练剑。”
“每天天不亮,他就起床去练剑场,直到深夜才回来,有时候累得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剑谱。”
晓镜吟的眼前仿佛浮现出那样的画面——八岁的楚寒玉,穿着洗得发白的弟子服,在晨光熹微的练剑场上,拿着木剑一遍遍地比划,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石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入山时,楚寒玉也是这样,不管
多忙,都会陪着他练剑,哪怕他笨手笨脚,总把剑挥到自己身上,师尊也从未骂过他。
“他的天赋是真的好,别人需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学会的剑招,他看一遍就能记住。”
夜清薇的眼底带着赞叹,“十岁那年,他就已经能和入门三年的弟子过招;十二岁时,更是在宗门大比中,打败了比他大五岁的师兄,震惊了整个寒月山。”
“也就是从那时起,长老们开始重点培养他,把最好的剑谱、最好的丹药都给他。”
奚落槿补充道:“十三岁那年,他突破了元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寻常弟子,想要突破元婴,至少需要十二年,就算是寒月山的长老,当年也用了九年,可他只用了五年。”
“消息传出去时,整个修真界都沸腾了,都说寒月山出了个奇才。”
晓镜吟点点头,他当然知道突破元婴有多难。他自己十五岁才突破元婴,已经被称为天才,可楚寒玉十三岁就做到了,这份天赋,确实无人能及。
“突破元婴后,按道理来说,就有资格成为峰主了。”
夜清薇继续说道,“可那时候他太小,才十三岁,长老们觉得他心性还不够成熟,就没让他立刻当峰主,只是让他暂代遥川峰的事务。”“他也没抱怨,依旧每天练剑、处理事务,把遥川峰打理得井井有条。”
“十四岁那年,他开始结丹。”
奚落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豪,“别人结丹,至少需要两三年,可他只用了一年,就成功结丹。”
“十五岁那年,他完全稳固了丹境,成为了修真界最年轻的丹修。”
“要知道,寻常人完全结丹,至少需要五年,他却把这个时间缩短了整整四年。”
晓镜吟听得目瞪口呆,他结丹用了两年,稳固丹境又用了三年,和楚寒玉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楚寒玉总能那么从容地应对各种危机,这份从容,是用天赋和努力一点点堆起来的。
“十七岁那年,他成年了。”
夜清薇的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温柔,“长老们召开了宗门大会,一致同意让他担任遥川峰峰主。”
“那天他穿着新制的月白峰主袍,站在遥川峰的山巅,接受弟子们的朝拜,眼神清澈又坚定,像极了寒月山的初雪。”
“也就是从那天起,遥川峰在他的带领下,越来越强,成为了寒月山五峰中最厉害的一峰。”
“十八岁那年,老掌门退位,想找个人接任长老之位。”
“奚落槿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当时有很多长老都推荐自己的弟子,可论天赋、论能力、论心性,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楚寒玉。”
“最终,他以十八岁的年纪,成为了寒月山最年轻的掌门,也是整个修真界最年轻的掌门。”
“那时候,很多人不服气,觉得他太年轻,镇不住场子。”
“可他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短短一年时间,就把寒月山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带领弟子们击退了前来挑衅的魔修,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夜清薇接着说:“二十岁那年,修真界举办了峰主大会,各个宗门的峰主都来参加,想要争夺‘修真界第一峰主’的称号。”
“楚寒玉作为寒月山的掌门,自然也要参加。”
“那时候有很多老峰主,修为高深,经验丰富,都觉得他一个年轻人,肯定不是对手。”
“可他却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在决赛中,打败了已经当了三十年第一峰主的玄铁门掌门,成为了新的修真界第一峰主。”
“那天,他站在领奖台上,穿着月白的掌门袍,手里握着清霜剑,眼神里没有丝毫骄傲,只是平静地看着台下的弟子,说‘寒月山,永不后退’。”
晓镜吟的眼眶有些发热,他仿佛能看到二十岁的楚寒玉,站在万众瞩目的领奖台上,从容不迫,意气风发。
那样的师尊,是他一直想要追赶的目标,也是他心里最温暖的光。
“后来,老长老们年纪大了,打算退位,让年轻一辈的人上来。”
奚落槿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楚寒玉肯定会成为新的长老,毕竟他的修为已经超过了所有的老长老,能力也有目共睹。”
“可就在长老退位大典的前一个月,你却出事了。”
晓镜吟的心猛地一揪,他知道,奚落槿说的是他被玄狱兽所伤的那件事。
“那天你非要让他带你下山玩,说城里有新出的糖画。”
奚落槿的声音轻了些,“他本来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可架不住你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带你下了山。结果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玄狱兽。”
“那玄狱兽修为高深,他为了保护你,耗尽了所有的灵力,还被玄狱兽的爪子抓伤了后背。”
夜清薇的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他抱着你,一路御剑飞回寒月山,把你送到药峰后,为了让玄真长老他们专心给你治疗,他什么都没说,自己一个人扛着伤,往遥川峰走。”
“那时候他的灵力已经耗尽,后背的伤口又深又重,每走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可他硬是凭着一股犟劲,走到了遥川峰的石阶上,在榻上休息了一下,却最终没挺住,倒了下去。”
晓镜吟的眼泪掉了下来,滴在桌上的桂花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想起沈毅找到楚寒玉时的情景——师尊靠在岩壁上,双目紧闭,月白的衣袍已被血浸透,后背的伤口狰狞地敞开着。
那时候的师尊,该有多疼,有多绝望啊。
“后来呢?”晓镜吟的声音带着哽咽,他不敢想象,那样厉害的师尊,竟然会因为他而倒下。
“后来他就……走了。”奚落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伤感,“后来你醒了,我们来看你,你嚷着要找师尊。”
“我们就替你去找,找到时他已经没了呼吸。我们都以为他再也回不来了,难过了很久。”
夜清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太难过,他后来又回来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大概过了十年,有人在山下发现了一个十岁的小男孩,长得和楚寒玉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那时候已经醒了,得知消息后,立刻下山去找。”
“你抱着那个小男孩,一遍遍喊他‘师尊’,或许是你的执念太深,或许是他本就有灵,那个小男孩一拿到剑竟然真的恢复了原身和原来的记忆,重新回到了寒月山。”
晓镜吟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想起自己醒来后,得知楚寒玉去世的消息,那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他疯了似的下山寻找,走遍了所有的城镇,终于在一个小镇里找到了那个小男孩。
当他抱着小男孩,喊出“师尊”两个字时,小男孩眼里闪过一丝熟悉的光芒,那一刻,他知道,他的师尊,回来了。
“那为什么现在长老还没有退位呢?”晓镜吟擦干眼泪,看着两人,带着几分疑惑。
奚落槿叹了口气,团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因为直到现在,除了楚寒玉,再也没有人适合长老之位。”
“你也知道,他的修为早就超过了所有的老长老,剩下的弟子,要么天赋不够,要么心性不成熟,没有一个人能担得起长老的重任。”
“所以老长老们只能继续在位,等着有人能追上楚寒玉的脚步。”
夜清薇补充道:“其实老长老们也多次提出,让楚寒玉担任长老,可他都拒绝了。”
“他说他只想当遥川峰的峰主,只想好好教导弟子,守护寒月山。他就是这样的人,从来都不贪图权力,只想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晓镜吟点点头,他知道楚寒玉的性子。师尊从来都不在乎这些虚名,他在乎的,只是寒月山的弟子,只是那些他想要守护的人。
偏殿里静了下来,只有炭火烧得噼啪作响。晓镜吟看着窗外的雪,忽然想起楚寒玉病中的模样——那个平日里清冷强大的师尊,在病中却像个需要人保护的孩子,会因为被欺骗而生气,会因为想吃甜食而开心。
原来不管多厉害的人,内心深处都有柔软的一面,而这柔软,只留给那些他信任的人。
“好了,不说这些往事了。”
奚落槿打破了沉默,拿起块蜜饯放进嘴里,“你也别太担心,楚寒玉的身体虽然弱,但他的意志力很强,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等他好了,我们再一起回寒月山,看看遥川峰的雪,尝尝你师尊做的桂花糕。”
夜清薇也跟着点头,笑着说:“对,等他好了,我们再一起打麻将,这次换我赢他的桂花糕。”
晓镜吟笑了笑,心里的沉重消散了些。
他知道,有他在,有两位峰主在,楚寒玉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他站起身,对着两人躬身行了一礼:“多谢两位峰主告诉我这些,我先回寒月宫看看师尊,晚些再来看你们。”
奚落槿和夜清薇点点头,看着他走出偏殿的背影,眼底带着几分欣慰。
夜清薇拿起流音笛,轻轻吹了起来,笛声悠扬,像寒月山的春风,带着温暖的气息,飘向寒月宫的方向。
晓镜吟回到寒月宫时,楚寒玉还在睡。
他走到床边,看着榻上人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他泛红的脸颊。
师尊,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再也不会让你因为我而受伤。
窗外的雪还在下,却仿佛没有那么冷了。
寒月宫里,药香与甜香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暖的歌,诉说着岁月里的深情与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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