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女人变了脸讨好似的看着林玗：“来妈这里，来。“
　　林玗想过无数次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什么样的，会因为什么选择抛弃他。

　　温柔的，明媚的，朴素的……
　　他都想过，唯独没有想过是这样看起来像是准备骂架去一样的“泼妇”。

　　“就算你在人家豪门待了那么多年，生你的人你总不能不认吧？”林玗生母装腔作势道。

　　就算林玗能受得了这句话，王雪也受不了，生下来不养，自己年龄大了为后路考虑的时候才来认亲，这种事不是丧尽天良是什么？

　　他早已把林玗自己的儿子去养，面临这种肥皂剧里才会出现的狗血情节她也不是没有想过。

　　在她和程辉从孤儿院收养林玗的时候，她不是没有这一天，她只是觉得林玗的生母不该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不好意思，您是生了我，可养我的人不是您。”
　　林玗面露难色，那浅棕色的瞳孔平日里藏着不少年少情悦，如今发了愁，垂下来的长睫遮住了大半眼珠。

　　程北在办公室门外偷听到了不少，指节攥的发白，他很怕自己听到林玗说要走。

　　林玗生母看起来就不是好说话的茬儿，眉毛一拧嘴巴一咧开口就道：“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是老娘我给你的命！”

　　她说话时情绪激动，很明显是要来抢人的，王雪忙着上前护住林玗：“这里是老师办公室，签字你一签就好了，剩下的是要和孩子商量，孩子愿意去哪就去哪。”

　　林玗抬眼看着王雪，他突然想起了程北问他是不是从来没有把程家当作过自己家，他当时确实是想着自己没有。

　　现在收回那句话还来得及吗？
　　程家一直是他的家。

　　“老师办公室怎么了？我跟我自己儿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你自己儿子？那你怎么不养你儿子呢？现在要给自己养老做准备了才来认亲，算盘珠子都从桓州崩到南安来了。”

　　老刘见两人快要吵起来了连忙上前劝架：“好了都先不要激动，孩子还在这儿呢。”

　　林玗看着自己的养母和生母，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他的生母给了他活着的权利，他的养母给了他活下去的权利，并且他养母的儿子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为什么人活着要有这么多情感呢？

　　平平淡淡的不好吗？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烦心事困扰着？为什么？

　　老刘劝了一会儿发现根本劝不动，干脆直接掏出了需要签字的保证书。

　　【学生离校保证书】

　　“学生和家长都要签字，完后去教务处登记一下。”

　　王雪准备签字时被林玗生母一把抢过了笔，在家长签字那一栏里签下了三个大字：李云云。

　　“这是家长签字你急着干什么？林玗连你家户口都没过吧真好意思把自己当家长。”

　　李云云。
　　林玗的生母，林玗在此刻脑子清醒了过来，他小时候住在一间杂物房，很模糊的场景，只记得自己刚被领进杂物房就听见了一个阿姨说：“李云云你活该！”

　　这个名字至今才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

　　王雪没力气跟李云云掰扯下去，一边安慰林玗一边自己擦泪：“桓州那边的学校你妈妈给你找好了，不管在哪儿学习不能落下，以后早上记得定闹铃，不要等太阳耀眼了才起，还有，健康第一生命第一，照顾好自己。”

　　他管王雪喊了十多年的妈，或许早已把王雪当作自己的亲生母亲了，只是本能的觉得亏欠罢了。
　　现如今要离开这里了吗？这不是在做噩梦吧？

　　老刘吧那张保证书拿给林玗：“去了那边记得发挥自己擅长的，高三了英语的综合性也很高，对了，还有个事儿本来准备下午去班上给你们说的，看来等不到了。”

　　林玗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模糊中老刘的身影闪动，随后递过来一张表：“这是教务处发来的竞赛排名，你不是一等奖，是特等奖，学校准备下周一升旗时颁奖的，到时候让你哥替你代领一下，奖杯随后邮寄给你也行。”

　　王雪背过身抽泣不止，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顷刻，他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滑过，才知道原来眼前模糊是因为泪水遮盖住了眼球。

　　“好了好了，桓州离南安又不远，孩子大了知道轻重，以后见面次数多着呢。”
　　老刘说话时声音也有些哽咽，她把笔递给林玗，对方却迟迟不接。
　　“签个字就好了。”

　　林玗缓慢抬手接过老刘给的笔，满脑子都是高二刚开学时第一次见老刘的场景，他高一期末英语全级第一，老刘得知这样一个种子选手分在自己班后高兴的合不拢嘴。

　　第一次见面就给班里一人买了几包零食，说是见面礼。

　　虽然他知道那是老刘因为他才买的，可上了这么多年学，老刘还是第一个这么有仪式感的老师。

　　签了就是要转学走了吗？

　　可好像一中的学籍转不走的，只能是借读在别的地方。

　　“家里都知道这件事吗？都同意吗？”
　　老刘问王雪。

　　王雪点点头，脸上的泪痕一直有一直没干。

　　“不同意。”

　　程北偷听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他径自走向林玗拿过对方手中的笔，随后弯腰在那张保证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名字写错了，看来林玗学生本人不能离校了。”
　　他知道还会有新的保证书，但他就是不想让林玗签，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你不是说我去哪你就去哪吗？”程北质疑问林玗。

　　他连忙把自己眼角的泪用袖子抹去，害怕自己这副狼狈没出息的样子让程北看笑话。

　　“小北，别捣乱了。”王雪过去拉程北胳膊。

　　程北直接甩开了王雪的手：“妈，程家不是万家，我可以离开万家，因为我的原生家庭本身就很好，那林玗为什么要从一个本身就很好的家离开去另一个万家？”

　　“胡说什么呢？你李阿姨家和万家能一样吗？”王雪有些接近崩溃了。

　　程北说的没有错，林玗确实不该离开程家，可林玗的户口根本没在这里，缺理的是他们。

　　“小伙子你怎么说话呢？”李云云眼神尖锐，上上下下将程北扫了个遍，“你就是他们家那个失踪多年的儿子吧？你都知道要回自己家，别那么自私逮着我们林玗不让他回家啊。”

　　程北看向林玗：“林玗，你现在说，你想不想跟她走。”

　　说想是假的，可他只能说想啊。

　　谁知道自己要是不跟李云云走李云云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

　　见林玗不说话，王雪赶忙打了圆场：“好了，这是在学校，家丑不可外扬，小北你快回去上课，别耽误……”

　　“要回就让林玗跟我一起回。”

　　程北眼睛一直在紧紧盯着林玗，好像必须要对方说出自己满意的答复才肯罢休。

　　外面阴沉沉的天下起了小雨，雨点落在地上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填满了整个教师办公室，彼时林玗终于开口了。

　　“我跟您回去。”

　　是林玗对李云云说的。

　　程北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玗，那晚的诺言就像是一场荒诞的独角戏，你去哪我就去哪，那句话说的人没在意，听的人反而当了真。

　　一个小时时间，林玗磨磨唧唧办完了退学手续。

　　他收拾完宿舍床铺时，王雪帮忙把行李箱放进了车的后备箱。

　　一辆黑色宾利停在校门口，程北在主驾后面坐着。

　　李云云见王雪开这么有钱的车没忍住讨好了几句：“哎呦你看，今天这事儿闹的真是冒失了。”

　　王雪没心情搭理她，全程都是她和程北和林玗在收拾东西，一个女人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毫不在意。

　　“办退学手续用不了多久吧？”程北见林玗上车后问。

　　林玗动作僵硬坐在了程北旁边。

　　“借读手续，学籍不转走。”

　　程北冷笑了一声：“借读手续那不更简单了吗？去教务处盖个章子而已，用得着一个小时吗？”

　　“嗯。”

　　李云云坐在副驾位置，稀罕的将前面的摆件摸了个遍。

　　王雪开到一个十字路口后等红绿灯停了下来：“小鱼，妈……我把你送到高铁站吧？”

　　林玗闷闷“嗯”了一声，哭泣过后的鼻音太重以至于他有些心虚的偷偷瞟了一眼程北。

　　程北抱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林玗记得他和程北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程北坐在左侧，脸色不是很好，当时也是这样拿着手机看。

　　过去一个多月了，他却觉得过去了好几年一样，怎么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发生这么多事情呢？

　　他收回目光时手机在兜里震了好几下。

　　现在哪有心情看消息啊，估计是高强他们吧，临走时都没来得及给他们告别。

　　又或者是秦韩铭给他发消息通知彩排演练的事，该怎么回复呢？
　　离开了这个一直生活着的城市，又该怎样适应新的人和事物呢？

　　林玗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去往高铁站那条路他越看越陌生，看的有些疲惫了才把手机掏出来。

　　四条短信通知。

　　是万常宗。

　　【高铁站】

　　王雪把一些继续用品的行李拿了下来：“到了发消息报平安，剩下你需要什么就说，邮过去方便。”

　　林玗点点头，他看向程北，对方一脸冷漠，事不关己的样子靠在柱子上玩手机。

　　他趁没人注意把程北拉到了不远处的墙角，在程北还有一肚子火的时候把自己忍了半路的话说了出来。

　　“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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