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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
洛宣被云遏推下悬崖的那一刻,无数想法从他脑海里闪过,但都只停留了一瞬间,只有一个问题力压所有字句,清晰无比地占据了他整个大脑:
我不是应该会飞吗?
他学会飞行法术没多久就发现,几乎所有禁飞阵法和符咒对他都没什么用,他该飞还是飞,不会有一点束缚感。如果要问为什么要加一个“几乎”,那么就要问为什么剑阁能让他飞不起来了。
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冲不破剑阁的压制,只能无力地往下坠。
万幸的是,云遏推他下来,并不是想让他死。
不幸的是,也并没有很想让他活。
因为剑阁背面万丈悬崖的底部,不是碎石荒地,也不是深潭岩浆,而是一个传送法阵。
而这个法阵的目的地,是半落江流。
洛宣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回到这里。
半落江流一如既往的暗,一如既往的死寂,他重重地跌落湖心,也只在湖面激起了很小很小的波澜,涟漪还没有传递出去几圈就消失,仿佛这里只接受了一片羽毛或一粒砂砾的造访。
半落江流的湖水难起波澜,温度犹如寒冰刺骨,触感又接近泥沼般黏腻,洛宣在这里生活数年,对这水异常熟悉,所以在他接触到这湖水的那一刹那,他就立刻知道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他还没来得及稳定思绪往上游,湖底深处就冲出来几条铁链,死死地圈住他将他往更深处拽,他越挣扎,铁链缠得越紧,不仅如此,铁链还在迅速吸食他的灵力,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铁链一直拽着他往下沉,直到他的背部触到了湖底的碎石和铁链,与此同时,湖底仿佛感受到有人到来,地面、湖水里泛起点点光亮,照亮了整片湖底。
没想到半落江流最亮的地方,竟然是在沉潭的最深处。
到湖底,缠绕着洛宣的铁链已经不像方才那般强硬又霸道,但依然没有给他多少活动空间,至少肯定是不能往上游的,他必须顺着铁链来的方向找过去,看看尽头是什么。
他每往前一点,锁链就收紧一点,他的意识虽然清明了,但是灵力已经被抽空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奇怪的是,从始至终他的呼吸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随着他慢慢靠近锁链的源头,身边水流的触感也渐渐从黏腻变得轻滑,最终,他来到一处黑漆漆的洞口前。
按理来说,他现在周围没有一点声音,是不会对静产生什么更深层次的实感的,这个洞穴却不一样,它带给人的感觉,比寂静更寂静。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词语来形容,那么最好的形容应该是:如临深渊。
要是有的选,洛宣绝对不会进去。可惜他身上的锁链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越来越紧,铁了心要把他往里拽。
于是洛宣就看到了这样一幕:洞穴的入口处有一片无形的屏障将里面和外面隔绝开来,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是一块凸起的圆形巨石,无数深黑色锁链从四周的墙壁里延伸出来,其中有几条伸向他,剩下的大多数,都伸向那块圆形巨石的中央——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人。
锁链缠着他的双手将他吊起,他垂着头,凌乱的散发遮住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他一动不动,安静得仿佛已是个死人了,对洛宣的突然来访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本来按照洛宣的性格,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他是绝不会贸然接近这个人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引力吸引着一步一步往前走,而且越往前,他的心越往下沉。
最后,他站在那个被锁住的人面前,伸手轻轻掀开了他的头发,然后,他看到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那张脸面无表情,木木地看着他,或许也不是在看他,只是用他没有聚焦的双眼看着前方而已。
洛宣心下一惊,一股没由来的熟悉感漫上他的心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就变得透明,他的手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转瞬间,对方就化成了星星点点的碎片,闪着银白色的光芒,没过几秒,就消散在空中,只留下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和一个菱形的晶石浮在他手心。
长青山宝物多,在半落江流的时候洛复几也给他看过不少好东西,洛宣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记忆结晶。
而且这不是普通的记忆结晶,一般的记忆结晶由修者复制脑海中的记忆形成,在这个过程中,修者会难以避免地被自我意识影响,导致记忆结晶中的记忆与真实记忆产生出入,而这种出入的严重程度,反映在记忆结晶上,就是记忆结晶的纯净程度。
像他手里这么纯净的记忆结晶,决不是修者复制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就能形成的,而是修者直接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挖了出来,用遗忘来保存了这段记忆。
要做到这种程度,这个修者本身要足够强大,而且还要有足够的意志力,因为剥离记忆是一个损伤灵识的过程,会极端痛苦,正常来讲,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是不会有人做这种事情的。
这是谁的记忆?
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还是说……有可能就是自己?
就如同他来到这里是被逼无奈一样,他要不要打开这个记忆结晶,对方也没有给他选择权。
记忆结晶就自顾自的在他手里融化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切。
那段暗无天日的,颠沛流离的,摇摇欲坠的时光,原本已经被尘封,被遗忘,被埋葬,现在又完完整整地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让他痛不欲生。
从长青山到攸宁城,从攸宁城到莫忘山剑阁,再从剑阁到长程道,再到长程道终点的半落江流与无间魔界。
他又一次一个人走完了这段路。
洛宣在一阵阵剧痛中缓缓地闭上了眼,在他昏迷的前一个瞬间,疼痛短暂的放过了他,也或许是他疼到了没有感觉,在一片茫茫,无知无觉的那一秒,他蓦然想到:
……他当时是想回家的。
可为什么没能回去呢?
他明明那么努力了,他每次都逼着自己再往前走一点,再往前走一点,他还以为到了终点就能回程了。
他就这么昏睡了过去,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可惜,就如同他前生无数次不能得偿所愿一样,他最终还是在空荡荡的山洞里醒了过来,身上的锁链早已解开,弯弯曲曲地盘旋在地上,犹如一条条死蛇,除了渗人,也没有什么别的太大的用处。
洛宣平静地眨了眨眼,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昏过去之前身上疼出的冷汗已经都干了,他平复了一下心绪,慢慢站了起来。
他已经知道云遏为什么要让他来这座洞穴了。
重来一世,他依然要替这个神经病做事,哪怕他这世并不愿意,就如同前世他所说的,从他踏入剑阁的那一刻起,云遏就没打算放过他。
无间魔界的封印即将被破开这件事几乎已成定局,他必须要找一个能够重新封印无间魔界的人,而这个人,只能是洛宣。
洛宣叹了口气,脑子里面一团乱麻,他要处理的事情一下子变得棘手了几百倍,甚至不能靠一死了之来完结,一时间有些迷茫。
他顺着前世的记忆,走到这座洞穴的石壁旁,找到一块石头,指尖轻扣敲了三下,身后的石壁缓缓打开,露出一个至少有七尺宽,四尺高的暗格,暗格中央悬浮着一把剑,通体玄黑,剑气凌然,偏银色的冷质暗纹密布剑身,犹如剑灵猛兽一般具有压迫感,让常人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打个寒颤,下意识避之唯恐不及。
洛宣知道,这把剑沾上血的时候,剑身就会变成暗红色,就像人极度兴奋以后充血的眼眶,若是沾的血够多,甚至会散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雾气,那是它感到满足的表现。
他幼时擦过这把剑,那时它是一把断剑,是被他折断的。
那天洛复几拿着这把剑来见他,和他说,你要是把这把剑折断了,我就把这把剑送给你。
他的语气里似乎有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也可能没有,洛宣见的人太少,没什么样本,不能很准确的把握。
总之他没费什么力就把剑折断了。
洛复几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他嘴上说着那就送你了,结果没过多久找了个理由又要回去了。
他说他还人了,后来洛宣知道了,那个人就是云遏。
云遏修好了这把剑。
只是前世这把剑到他手里时满身裂纹,是他后来花了好大代价才彻底修好的,如今却直接完好如初地到了他手上,不知道云遏是怎么做到的。
这把剑前世一直陪着他,他开始会用,后来他修为高了,拿着根竹竿就能兴风作浪,对佩剑的要求几乎为零之后,就不怎么用他了,只在一些紧要关头才会把它召出来,他很怕自己控制不了度。
不过他的确是花了心思给它起了个名字的,叫,是非。
它还有一个名字,是洛复几起的,叫,九万里。
后来这两个名字名声都很差,他出门在外一个都报不了,就捡好听的数字叫它小五小六小七小八小九,和它霸气侧漏的外表天差地别。
他忽然发现,他有一个很好的优点,就是会苦中作乐。
洛宣失笑着摇摇头,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一世师尊对他的态度与前世大相径庭,甚至对很多事情未卜先知,从他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是有前世的记忆的。
只是……洛宣有些疑惑,他既然有前世的记忆,为什么当初不杀了我?
毕竟从柳时清的视角来看,洛宣简直可以说是罪大恶极。
他一边想着一边收起是非往洞穴外面走,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这个问题,一脚就踏进了一片黑暗里,柳时清在他身前不远处,低着头,身子在微微颤抖,拽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说:“不可以吗?永远陪着我,不可以吗?”
“……你死的话,我也会陪你,这是不重要吗?”
他的周身隐隐有黑色的灵力流窜,这是入魔的前兆。
那一瞬间,洛宣的心停跳了一拍,他一下子抛弃了所有有的没的的想法,冲上去从身后抱住了柳时清,他捂住柳时清的眼睛,手心里有一丝温润的触感,他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他听到自己停跳了一拍的心脏在迅速跳动,声音大得像是一定要让怀里的人听到,他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但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用能达到的最温柔的语气在柳时清耳畔安慰他:“重要的,师尊,可以的,我会永远陪着你的,不要难过好不好?”
后来洛宣后悔过说这段话,因为对他来说这分明是几乎不可能达成的承诺,可他一贯的思虑周全,滴水不漏在那一刻都被他抛之脑后,不想让柳时清伤心的想法攀至顶峰,只要他可以不再难过,洛宣什么事都可以做。
他无奈又自嘲地笑一笑,不得不自己向自己承认,他其实不是真的后悔,他是真的想要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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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j咋评论都没有消息提醒我一个都没有收到我有罪,早知道我写个两千字也应该先端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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