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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出发？”莫从表面并无异样，心里却有只小狗一左一右地蹦来跳去，满地撒欢。

　　现在逃说实验室要加班还来得及吗？沈奕边沉痛地想着，边不由自主地收拾起了出门的东西，并起身准备去卫生间换身衣服，他很难接受在另一个人面前露出身体，即使已经一起住了这么久。

　　他挑了身不那么严肃的服装，拿着往卫生间走，惊觉居然从莫从以一个智能伴侣的形态来到家中，到现在，都已经大半年过去了，他不仅没有厌烦排斥，反而还起了些奇怪的心思，既盼着和他多呆些时日，又想离他远一些。

　　外面莫从也在乐滋滋地给自己换衣服，可惜了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选了身纯黑的，他怕穿的太招摇一会被人盯上。好在最近健身小有成效，身上的肌肉恢复的七七八八，虽然一身黑，但是看着也还算有型，在镜子里打量了自己两眼，莫从勉强满意，扬声问沈奕好了没。

　　沈奕没有回答，直接推门出来了，莫从有点看楞了，沈奕这身可能是把衣柜里最休闲的凑一起了，上身是浅月白的宽松衬衫，下身是亚麻的裤子，再踩一双帆布鞋，看上去和刚入校园的大学生也没什么区别。

　　“哇哦……”

　　“不合适吗？我去换一身？”沈奕立刻想往衣柜走。

　　“不不不，别换了，这身很好啊，很……帅气！”莫从省略了一大堆彩虹P，捡了个最朴素的，免得让沈奕觉得情绪过于直白强烈，“那就走了？最近有一部电影特火，我看票圈全是这个，去看电影可以吗？”

　　电影，每个人要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保持沉默；不能总说话会影响其他人；环境很黑暗，不会看到很多人；综上，这简直是完美的娱乐活动，当然顺位排在窝在家里和去书店看一下午闲书后面。沈奕想了想，这已经算是出门项目中好接受的了，于是点头应了，准备后面就看莫从的安排了。

　　“人果然还是要偶尔出门走走的嘛，”莫从就像一株向日葵，在阳光的照射下，迅速支棱了起来，尤其是时间已经到了初秋，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桂花甜丝丝的气味，风也带着一缕凉意，阳光温暖又不灼人，很令人心情愉快，“啊，那边树叶都开始黄了，真漂亮。”

　　难得出门不是直接家门连着电梯门连着车门的沈奕，心里也有了些小小的赞同，确实太久没这样靠近自然了，偶尔一次还是很令人愉快的。

　　莫从提议今天坐地铁过去，一是因为那边不好停车，二是因为有一家想吃很久的餐厅也在地铁站附近的商圈，地铁反而方便，沈奕并无异议，于是二人慢慢悠悠地晃到了地铁站。

　　莫从一直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沈奕聊着天，内容就像他每天发的生活碎片，天南地北无所不包，正聊到在国外留学的餐厅特离谱，每次新品都能难吃到新下限的时候，沈奕突然加快步伐走去了前面。

　　“？怎么了？菜恶心到你了吗？”莫从刚开始还不明所以，结果看见前面有一个佝偻的老太太，推着沉重的推车，轮胎卡在了楼梯栏杆处，马上就要侧翻了，沈奕两步上前帮她把车子扶正了过来，安稳地放到了地上，并指了条有电梯的路。

　　老太太咧开没牙的嘴，慢慢回了个笑，“谢谢你啊，小伙子。”

　　“没事。”沈奕的声音平淡而冷静，和刚刚的助人为乐古道热肠形成了鲜明对比。

　　莫从终于知道了好久之前那次他在手提袋里听到的“没事”是怎么回事了，他发现沈奕比他想象的，热心一些，远不像外表那么冷漠淡然。

　　“热心好市民沈先生。”他没忍住打趣了一句。

　　“……地铁来了。”沈奕没有接话，偏头平静地望向了呼啸进站的地铁，在地铁停稳后，这抹平静褪去了——人太多了，多到他想现在扭头回家。

　　他向莫从投去了略带求助的眼神，有些想逃避，但是又觉得会显得太矫情。

　　莫从也被这人流量吓到了，略茫然地回望向了沈奕，“你还坐吗？人太多要不我们还是打车吧，你会不会难受？”

　　沈奕面色虽然不好看，但只是摇了摇头，沉默地踏过了车门，勉强挤了进去。

　　“你好站吗？”莫从跟在沈奕后面上了车，虽然上是上来了，但是几乎只能前胸贴后背——他的前胸贴着沈奕后背，就这样还时不时被胳膊肘、肩膀、巨大的背包之类的顶到，所幸在这片小小的拐角，还勉强能圈出一块净土。

　　“好站的，没事。”沈奕的声音还是淡淡的，但是能听得出来情绪并不高涨。

　　“我的锅，我不该嫌停车麻烦拉你来地铁的。”莫从一手抓栏杆一手抵着墙，撑开了片小小的空间，心虚地向沈奕道歉。

　　沈奕没再说话了，只是略微摇了摇头。很快车门合上，加速启动，他渐渐觉得他们俩的姿势很奇怪，他自己倚在墙角，莫从站在外面，像一堵可靠的墙，把他和人群隔开了，虽然空间依然狭小，但是却好像有了一丝独立的私人的领域，虽然这个领域也是由人构成的就是了。

　　地方不远，地铁不过三站，但是人一直不少。地铁反复启动又停下，人群反复流出又涌入，报站的声音响起又停歇。

　　从答应开始后悔，现在后悔的情绪勇攀高峰，沈奕破釜沉舟般闭了闭眼，勉强在栏杆处站稳了，好在面前还有片狭小空间，不至于完全挤成沙丁鱼。空气是浑浊的，周围很喧闹，主要是人，可能因为独来独往惯了，导致他有点……怕人，也不是会害怕，但是人一多就会不适，甚至有强烈的胸闷头晕的感觉，他也没去过医院，好像很难说得清是这种毛病更奇怪，还是因为这种原因去看医生更奇怪。

　　他努力定了定神，试图通过自我安慰缓解这种症状，他还能记得小的时候很崇拜的一位老师，人很冷淡但是不怒自威，扫一眼就能让人群自动给他避开一条道，老师也曾和他聊天时谈及自己对人群的排斥，他当时还觉得找到同类了，结果现在一想，哪里是同类，老师是让人群怕他绕着他，自己是怕人绕着人，毫无可比性……

　　“你作业写完了吗？课后补充习题也写了？你别骗我，我就快到家了，说谎的话……”

　　“孙总，诶您好您好，上次和您说的那批货，我们明天就……”

　　“别人都有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你真不要吗？喝营养液就行了？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喝的……”

　　车厢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除了数道打电话的声音，细碎的交谈，手机信息提示音，车厢播报声，此起彼伏，无一刻停歇。

　　就在这时，“你还好吗？稍微坚持一下，就快到了，还有两站。”莫从微低下头，探到了他的面前，面带担忧紧张地望着他，“我的锅，早知道打车了……”

　　闷滞浑浊的空气中突然闯入了一缕清新的沐浴露香，很干净，还带着丝微凉的白檀味，让沈奕大脑都清醒了几分，他偷偷嗅了嗅，很舒服的味道，立刻驱散了刚刚的烦躁不适，“没事，地铁快。”

　　莫从或许还是不太放心，继续盯着他看了片刻，在他的注视下，沈奕有些不自在的侧过了脸，望向了不断闪过广告的车窗，只露出了截白皙的脖颈和小半张微微泛了红的脸。

　　见沈奕移开了目光，脸上的表情也比刚刚好看了许多，莫从稍稍放下了心，但还是上前了半步，将这一小片空间拢的更严实了。于是在拥挤喧闹的车厢中，这小小的角落仿佛与其他地方隔离了开来，有着与车内格格不入的安静祥和。

　　虽然莫从靠得很近，但是很奇怪的，沈奕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甚至相反，因为这点接近而感受到了一些高兴，或许是因为与外面繁杂的人群相比，莫从一个人的接近要好接受很多，而且还能把人群都隔绝在外，沈奕因此放松了些，不过即便再放松，也努力避开了栏杆和车厢，靠自己的平衡站在那里——他觉得会很脏。

　　正当二人刚松懈下来，准备捱到下一站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司机好像不想遂他们的愿，不知因为什么一脚急刹，整个车厢都因此猛晃了一下，要不是处处都塞满了人，肯定有不少人要摔跤。而洁癖发作什么都不扶的沈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甩到了莫从身上，因着莫从的姿势，正砸在怀中。

　　“对不起！疼吗？”沈奕立刻弹开，现在除了急刹的惊魂未定外，主要是歉疚，他觉得自己的背在莫从胸口撞得还挺疼的，所以理论上莫从应该也很疼。

　　“没事，”莫从龇牙咧嘴回道，虽然沈奕身量不大，但是突然来一下还挺结实，他轻轻把沈奕扶正了，“不疼，你站好了。”他咂摸了一下，沈奕刚刚撞上来的身形，对一个成年男性来说有点偏瘦了，轮廓清晰的肩胛骨撞得他胸口生疼。

　　“谢谢……”沈奕有些歉意，但是再继续道歉又太过了，所以只是站稳了些，想了想，隔着袖子小心地捏上了栏杆。

　　莫从垂眼，看到了那一小截袖子，委委屈屈地被夹在那里，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微妙的可爱，心里悄悄笑出了声。

　　终于到站了，因为是市中心，所以下车的人非常多，上车的却寥寥无几，莫从刻意慢了两步，和沈奕跟在人群后面下了地铁。

　　地铁站很大，出口众多，底下的步行街也纵横交错，两边开满了各色小吃和小商品，人群熙熙攘攘，来往穿梭于灯红酒绿间。

　　“你有想吃的吗？”莫从打量了一圈，很久没有过这样身处人潮中的感觉了，现在又感受到了周围的烟火气只觉得，真好。从机器回到身体宛如再生，但从憋了许久的家中回到人世间，好像另一种意义上的再世为人，终于有了种家中给不了他的人气以及强烈的真实感。

　　相较而言，旁边的沈奕对人群的接受远不如他，可怕已经写在了脸上，就差说出来了，他也看了看，万恶的洁癖让他看哪家都不放心，但看莫从高兴地像是关了三年的狗子突然出门放风一样，说的太直怕会伤人，所以只是回了句，“没有，你想吃你买吧，我还不饿。”

　　“好吧，你试试这个吗？他们家都是现磨的。”莫从说着拉起沈奕的手腕，走向了一家看起来就很有年头的店，“玉米汁还挺好喝的，在我车祸之前还听说他们家原料升级了，用了最新品种的奶味水果玉米，可惜还没来及尝尝就到你家里去了。”

　　“诶……”沈奕有些怔愣，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了过去，腕上那只手有力又温热，箍着却又不至于攥的太痛，他盯着那只手，也不知道自己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店不远，不过两步路的距离，到了柜台前，莫从很自然的松开了手，指着招牌问他要喝冷的还是热的。

　　松开了，沈奕盯着手腕出神，明明不过两三秒，现在却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他迅速将自己从这种莫名的情绪里抽出来，顺着莫从的手望过去，“凉的吧，这里还挺热的，谢谢了。”

　　“一杯凉的一杯热的，谢谢。”莫从转头下了单，里面很快就打好了两杯嫩黄的玉米汁递了出来，他一手提了两杯，一手又拉起了沈奕的腕子，往定好的电影院走。

　　沈奕有点疑惑他为什么要喝热的，毕竟天还不凉，最终只能归结为可能身体还没彻底好全，不好吃生冷的。

　　提着饮料，莫从脚步轻快地在前面带路，沈奕落在他后边半步，不紧不慢地跟着，边避免与人视线接触，边略带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他闲暇时间很少出门，或者说他闲暇时间很少，即便出了门也是办完事情尽快回家，所以鲜少有这种在街上闲晃的经验，虽然人很多让他有些畏惧，但是却有点新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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