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者与金枝

作者:穆恩十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043 吞蛇之欲


      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形容那段时光?

      法国东南,普罗旺斯,蓝色的海岸和紫色的薰衣草,阿□□翁的古城墙和骑士的抒情诗。
      露易丝·贝里安的童年在瓦拉索勒度过,这座典型的普罗旺斯乡村以广阔的薰衣草闻名,收割紫色花朵的机器和务工来来去去。

      那是奔放的60年代,追求自由和解放的年轻人成群到来。他们从车后座卸下行囊,要在这儿过一种波西米亚式的新生活,村民干脆称呼他们为“波西米亚人”。露易丝和母亲阿黛尔·贝里安的主要顾客便是这群自由派艺术家、音乐家、诗人、作家和画家。妈妈擅长把弄小器物——凿子、刨子、刀具、木塞和任何你想得到的工具。它们被塞满藤条篮子,拿到波西米亚年轻人的原始聚落去兜售。
      大部分工具都卖不来真金白银,而是借物易物换来那些人的画作、陶瓷、长得蔫蔫的蔬菜瓜果和热情的欢迎。
      妈妈喜欢波西米亚人的画作、陶瓷、长得蔫蔫的蔬菜瓜果和热情的欢迎。

      沿着薰衣草田埂的路上,露易丝负责提妈妈的篮子。她尚且年幼,满脸皱纹的妈妈却称得上衰老了,这让她们更像一对祖孙。于是一人得到一个外号,大的叫“老骑兵”,小的叫“小花童”。一老一小在波西米亚人中大受欢迎。晚餐、歌舞会、艺术展、魔法表演,他们邀请她们,好像迎接自己的远亲。
      “你为什么喜欢那些外面来的人?”
      小花童问。她不喜欢自己的外号,不喜欢提着篮子跟在妈妈身后,不喜欢被捏着脸蛋调笑。露易丝的母亲是从战争里幸存的老兵,一身伤疤,好不威风;作为女儿的她却生着白面包似的婴儿肥肉,由此成为年轻人的揉捏的首选对象。
      妈妈回答:“我们也是外面来的人。”

      母女俩的石砖屋,暖黄色外漆,蔚蓝色木门,屋檐下挂知了的木雕——这是普罗旺斯人的吉祥物。母亲在此度过人生的后半程,直到她骑自行车去集市买西红柿时刹车失灵。
      和左邻右舍夸夸而谈的日子里,阿黛尔·贝里安次次都要说起自己如何驯服家里最桀骜的马。一半人不相信她家里有马厩,一半人不相信她会骑马。妈妈没能给自己正名,以她的年纪摔下自行车能被要走半条命。
      靠拐杖生活后,妈妈不再去波西米亚人的聚落,她希望那些年轻人来找自己。但波西米亚人也不再需要她:越战结束了,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结束了,自由与解放的60年代结束了。瓦拉索勒的外来者们从梦中醒来,陆续收拾行囊回到自己的故乡。

      他们有地方可回似乎给了阿黛尔·贝里安很大的刺激。她在床榻上大骂他们如此容易清醒和妥协,他们的反叛只是装模作样。

      露易丝从拎篮子的小花童转变为全天候的年幼护工,照顾日薄西山的母亲。那阵子她将将15岁,丧亲这件事对她来说太重了。
      妈妈也意识到这一点,咽气时终于吐出自己的秘密:
      “阿黛尔·贝里安是我现在的名字……我曾经的名字是戈德琳·德·贝尔纳尔。趁着战火,我离开曾经的家,再也没有回去。”
      露易丝自然要怯生生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原谅他——绝不原谅我那哥哥!我说:‘吉普赛女巫或者我,只有一个能进家里的门!’他竟然说:‘好,那你就走吧,戈德琳。’他怎敢这样说?他怎么敢?!所以——如果有姓贝尔纳尔的让你回去,不准听,不准踏进那里的门!”

      母亲的固执村里人有目共睹。丧葬人说她硬邦邦的骨头四天三夜才烧成了灰。孤女露易丝知道她最后的遗言和树林有关。但她实在没有精力去理解其中的含义,只好把母亲就近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林子里埋了。

      孤女饱受同情,她为村里人打杂干活以维持生活。她背上母亲留下的背篓和篮子,一个人穿行在家门、街道、小巷、田埂、牧场、酒坊之间。
      村里的老巫师热衷于差使她挖郊野的草药;葡萄酒坊招聘年轻的少男少女来踩曲;农场主需要尽可能多的人帮忙收割薰衣草;邻居家的五个孩子需要耐得下心的保姆;人们以赞扬的语气呼唤她的名字,再挥手将她送别。干事麻利,腼腆寡言;薪水日结,从不拖欠。

      旅游纪念品店的店主热爱神秘主义,每周三会去花田里冥想,以日薪5法郎雇佣她看店。
      众多来去匆匆的杂事里,这是她最爱的工作。露易丝·贝里安会乖乖坐在纪念品店的柜台后,在原木风格装潢的陈设里,在琳琅满目的香包、精油、橄榄油香皂、牛角陶器、咒文刺绣和葡萄酒瓶的包围之间。
      旅者来了又去,每一次都是陌生的面孔。

      爱好神秘主义的店主有天忽然一去不回,于是露易丝接手了这家店铺。每天的日落时分,夕阳会从门窗照进来,让柜台上的器物们闪闪发亮。
      这样的闪光露易丝看了十年。在这期间曾有人向她求婚,誓言是许诺一个温馨的小家。被拒绝的求婚者百思不得其解:“你天天坐在那边,难道在等什么人?”

      那个挂着恍惚微笑的女人踏进纪念品店时,露易丝正好25岁。那人穿着一身剪裁精巧的绸缎衣物,戴一顶巨大的遮阳帽;她乘的车有专门的司机来把守。露易丝为这夫人介绍店里卖得最好的薰衣草香油,哪个来普罗旺斯的旅人不想要一罐?
      但陌生的客人却凝神端详她:“亲爱的,我叫阿苏拉·德·贝尔纳尔,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妈妈原来没有撒谎。
      她决然出走的那个家里有马厩,还有成片的大草场。风一吹,花园的细嫩枝叶含情脉脉地摇曳。

      这里还有华丽的巴洛克大庄园,其中一间陈设齐全的套间将成为她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私人空间。
      有一群尚且陌生的人。家主是名叫阿苏拉和布莱兹的双胞胎,他们总笑,对她很温柔;一个叫吕克的男孩,他总是拿打探的目光在拐角偷看她;一个叫迪奈特的四岁小孩,格外捏喜欢她柔软的耳垂,此后,露易丝时常将她抱在怀中。
      “成为我们的一员,陪伴我们,照顾我们,爱我们,”阿苏拉提出了要求,“但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真实身份。”
      初来乍到的露易丝自然又要怯生生地问为什么。
      “我不告诉你,”阿苏拉呵呵地笑,“你不会想知道为什么的。”

      这个坏答案能让猫丢掉九条命。
      幸好露易丝·贝里安不是猫。她接替退休的老管家,又一次转换身份,成为一个干事麻利、腼腆寡言的管家夫人。她学会如何处理一座庄园大大小小的事务:卫生、采购、雇佣、待客以及爱……如果这是一场交易,那她就是最守信的人。
      是的,尽职尽责的她果真决定爱他们,去爱这些姓贝尔纳尔的亲人。

      你可曾见过爱?
      闻过爱?尝过爱?听见爱?触碰过爱?抚摸过爱?在野地捡拾爱?在考场通过爱?在简历上写自己擅长爱?在精品店里买到爱?在教堂门口分发爱?在电影院大荧幕观赏爱?用摄影机拍到爱?你怎么认识爱?你怎么确认爱存在?你怎么知道自己会爱?说到底,什么是爱?他们美丽你爱不爱?他们丑陋你爱不爱?他们富裕你爱不爱?他们贫穷你爱不爱?他们是善人你爱不爱?他们是恶徒你爱不爱?
      她茫然地接过使命,像第一次去杂货店打工时那样给自己鼓气,我要爱!
      她遇到那些孩子。而后不再需要任何疑问,她坠入了爱。

      然后他们也开始爱她。迪奈特很晚才学会说话,她喊出的第一个音节是“Tante”。每天照顾她的露易丝面红耳赤,阿苏拉和布莱兹笑作一团,吕克也故意叫起这个亲昵称呼。后来所有人都喊露易丝“姑妈”。
      她爱这个称呼,爱午餐和晚宴,爱走廊里的家族画像和草坪上的骑马比赛,爱迪奈特假模假样地模仿电影明星,爱吕克想方设法设计自己发型的窘样,爱布莱兹念诗,爱阿苏拉轻笑。所有你真心去爱的人必死无疑。

      在他们47岁那年,阿苏拉和布莱兹双双病倒,病因不明。两人重病之时,名叫杜尔茜的家族成员从遥远的海对岸回到贝尔纳尔庄园,还带来自己的儿子哈曼。她似乎对长兄长姐的死亡期待已久。阿苏拉看着妹妹的脸,却遗憾地摇了摇头:“杜尔茜,你也快死了。”这让后者几乎崩溃,她砸烂了庄园每一个花瓶。那阵子,露易丝每天都在检查是否有碎片埋在地毯里。

      又过了一段时间,阿苏拉和布莱兹去世了。
      下一任家主的责任落在当时29岁的吕克身上。他早已从耶鲁大学学成归来——带着自己在学校相识的恋人,踌躇满志地准备继承家族的一切荣誉。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远离庄园。
      根据遗愿,双胞胎被葬在相邻的墓位。
      吕克的爱人生下一个女孩。这是吕克的第一个孩子,取名为帕斯卡-丽奈,所有人都叫她“帕斯卡”。

      又过了一年,杜尔茜去世了。
      阿苏拉的谶语成了真。她那时也不过47岁,死后留下17岁的哈曼。没人知道他父亲是谁,他在庄园留下来。
      也许是因为年龄相仿,原本阴郁的哈曼很快和迪奈特亲密无间起来。进入青春期,他们迷上打理头发、涂抹嘴唇、添置也许一次也穿不上的昂贵衣服、调制香气苦涩的不知名药剂、总是压低声音交换小秘密,悄悄从走廊溜到自己的房间。

      吕克和他的爱人争吵、和好、再次争吵、互相折磨、分手。
      那个同样名校毕业的女人最爱的首先是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其次再是吕克。她轻装离去,他们未婚先孕的女儿留给富裕的家族。于是,好几次从婴儿房路过,露易丝都会发现吕克耷拉脑袋在婴儿床边枯坐。

      受人爱戴的菲尼克斯校长每年会拜访庄园几天。送走他后,吕克也会长久地面对墙壁哭泣。

      为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露易丝突然发现这个家族满是不可言说的事情。他们在哭什么,笑什么,说什么。

      那天是个还算凉爽的早夏。迪奈特和哈曼带着他们年轻的朋友们外出郊游。精力旺盛的帕斯卡不知所踪。露易丝已经习惯跟在他们后面收拾残局。午后,空气昏沉,打扫卫生的佣人都昏昏欲睡。露易丝给她们放了假,独自从书房前路过。
      房门虚掩的书房,几本书瘫倒在他脚边,庄园的家主吕克将脸埋进双手里啜泣——露易丝知道这是书房经常紧闭的原因。她推开门,走向吕克,把他悲伤的脑袋抱在怀里轻拍,她这样做过无数次了。

      “帕斯卡刚刚来过……”
      “她惹你生气了?我回头批评她。”
      “不……她没有什么错。”

      “那你在哭什么呢,吕克?”这个长久的疑问不受控制脱口而出,“我一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你难过?”

      吕克抬起头,消瘦的脸满是皱纹。他嘴唇哆嗦,忽然一把拉起露易丝的手:“你想知道吗,姑妈?如果你想知道,我告诉你……!”

      目的地超乎露易丝的想象。寂静空旷的庄园,他们竟然登上通向顶楼的阶梯。如果不是露易丝的搀扶,吕克好几次差点滚下楼。等到了三楼的平台他已经大汗淋漓。
      面前是外人从未踏足过的“疗养室”。庄园雇佣的佣人都说里面闹鬼。一些胆大的人甚至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摸上三楼,除了面对严实的门锁外一无所获。这样的人很快就会被露易丝解雇。
      露易丝畏缩地问:“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吕克没有回答,将手杖杖端的玛瑙石正对疗养室的大门。随着机关耦合的动静,那扇门发出开启的嗡鸣。它被打开了。
      门内昏暗一片,寒气逼人。吕克自顾自走进去。未知恐惧只绊住露易丝片刻,她很快跟随而上。

      一直以来,庄园对外宣称三楼是老亚历山大·德·贝尔纳尔的疗养室。而这里果真是疗养室的布置,有高档家具、健身康复器材、理疗间、药柜、宽敞舒适的床铺……
      吕克就立在床铺边。他直挺挺地等着,等露易丝上前来,然后,他好和她分享庞大沉重的秘密。

      露易丝看清那柔软床铺上的东西。
      如果真是一个平静的沉睡的病人就好了,但——那其实是一条鳞片层层叠叠发绿发紫发黑的大蛇。它盘踞成小山,将整个床都占满了,而尾巴垂落到地上依旧蜿蜒数尺。蛇腹平稳的起伏证明它并非死物。呼吸间,巨大的胸腔微微起伏,带动一片片鳞甲轻轻摩擦,发出窸窣如风穿过薰衣草田的声响。
      铃铃铃……窗台的风铃在响。大蛇没有动静。
      露易丝凝滞在原地。而吕克抽着气,语无伦次地说了许多话:“这就是……这就是我们祖辈亚历山大。我们守着的就是这个东西。”

      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名叫亚历山大·德·贝尔纳尔的贵族子弟向魔女许了一个太宏大的愿望。
      那是战争结束后不久,年轻的费加罗发现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父亲生出层层蛇鳞。她心里清楚,当那场人人熟知的战争走向胜利时,父亲付出了“代价”,一个怪异的代价。费加罗尖啸着砍、烧、电、溺这条曾经是父亲的蛇。她失败了。“母亲”则不知所踪。
      费加罗被谜团压垮了,向当代最博学的魔法师求助。金枝大学在战后刚刚重建,菲尼克斯出任校长。精通魔法的他来到曾经的战友的女儿身边,却也解不开的诅咒、杀不死怪物。
      这是贝尔纳尔家族惹下的祸患,我们的祸患。
      消除祸患是费加罗的责任,她嫁给富有的美国商人罗伯特·李,获得了让破败庄园起死回生的财产。贝尔纳尔庄园被不断翻新、改造、埋下结界的纹路,直到变成一个能够封印蛇怪的巨大囚笼。
      费加罗的妹妹苏珊娜在她婚礼当天闯入收容亚历山大的房间,惶恐中失足坠下阳台。然而比亲人死亡更可怕的是,苏珊娜的尸体手中紧攥着一枚蛇卵。
      那蛇怪是雌雄同体的。
      砍它,烧它,电它,溺它。与母体一样,任何手段都无法消灭蛇的卵。一只新的不死怪物在卵中愈发活跃,重压之下费加罗践行了最后一个未被尝试的方法——她吃掉了那枚卵。
      事实证明,这是可行的。
      过了三年蛇产下第二枚卵。
      这枚卵被喂给费加罗的丈夫。
      和自己一样,丈夫的身体逐渐变冷,对血肉的欲望逐渐强烈。直到费加罗发现他的腹背开始生出鳞片,那本来是一个缠绵的夜晚。那夜,崩溃的她失手杀死丈夫——接着他的皮肤在费加罗面前一点点被蜕去,从中钻出一个长着四肢的蛇人。
      她为之欢呼雀跃!
      蛇和人相融了,蛇人像刚出生的婴儿般懵懂无力,它是能被杀死的。
      只要与人相融,卵的威胁就可以被消化。
      因为我们都知道人有多么脆弱。
      这是不容推卸的责任。
      鳞片尚未在她身上蔓延。费加罗开始收养孤儿,为了一笔合理的交易:她将为原本孤独无依的孩子提供一生的荣华富贵,代价是成为“蛇蜕”。
      为了许诺中一生的无知与幸福,她保守秘密,绝不让新来的贝尔纳尔知晓自己的命运。
      年轻健康的躯体才是最好的温床。岁数增长,费加罗的身上也长出蛇的鳞,时日无多。于是,责任将被继承给年轻一代。
      短则两年,长则二十年。卵间隔诞生。
      长子死亡,“责任”被继承给弟妹;上一代死亡,“责任”被继承给子嗣。古老的继承制在这里焕发生机。
      这就是我们所谓的贝尔纳尔家族的“责任”。
      责任,责任,责任。亲人的责任,国家的责任,族群的责任,世界的责任,宇宙的责任。幸福,稳定,长久,和平,永恒。只要你填入足够多的血肉,连最庞大虚无的词汇也会被充盈。
      最初,它交给费加罗,其次是阿苏拉和布莱兹,然后是……

      “我,”吕克说,“到了我的手里。”
      午后,有风在吹。突然重见天日的天大真相孤零零地落在地上,没有满座哗然作为捧场,颇为尴尬。露易丝呆若木鸡地听他继续说着:
      “蛇产下新的卵了,就在昨天。我会把它喂给哈曼,然后,生活会照常过,世界也会太平。因为这是我们的责任……”
      巨蛇平静地睡着,它美丽的鳞片闪烁绿色的暗光,这让露易丝想到故乡的那间纪念品店,她在那里等待过很久,直到有人找到她。
      于是她也走向吕克,拥抱这位并非血亲的血亲:
      “把那个卵给我吧。”
      吕克的手杖摔在地上。
      “阿苏拉找我回来,一定是想让我也,我,我才是亚历山大真正血脉相连的后人,不是吗?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放弃。让我也加入你们,你不用一个人躲着流眼泪……”
      “你为什么在说这么蠢的话……”
      “只要能成为你们的一员,我愿意付出——”

      因为她是那么孤独!
      在故乡,在这里。在每时每刻。她死也不要再经历那样的孤独!

      “住口。”猛地挣脱她的怀抱,家族的现任家主恢复神智与威严,“随口说要放弃一切的蠢货,其实是想得到某种他们无力承担的东西!露易丝,姑妈……是我失态了,你其实不该听这些胡言乱语。别担心……走出这个房间你会忘记不该听到的事。”
      她拼了命哀求,摇头。
      “在庄园里,你只有一个责任:作为一个普通人……继续无知地、无理由地爱我们……爱下去吧!”
      吕克轻柔抚向露易丝的头顶。

      你的爱是他们挑选的最高规格的陪葬品。
      这是独属于你们这些可悲的相爱之人的家族往事。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9224924/43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星期前 来自:湖北
    第二卷已连载完毕,感谢陪伴!
    按照惯例会休息一段时间筹备第三卷。假如未来一段时间见不到您,祝您平安夜快乐、圣诞快乐、元旦快乐、春节快乐、元宵快乐、生日快乐(如果您过生日的话。)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