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渡

　　楚贺与小月身影穿梭在结界网下，眼看远离那拔高百尺的浩轩阁，离开浩轩阁机关范围，小月拍了拍身上衣甲。
　　“多亏有龟莲火盾，也不知方姑娘在阁内怎么样了。”

　　甫一偏过头，楚贺脸上散不开的阴霾，小月正色道：“你现在担心着急也是无用，我们进不去浩轩阁，只能祈祷方姑娘运气好些，能毫发无伤把人带出来。”

　　楚贺绷着脸，神情愈发凝重，握了握拳道：“叶萱若有心要藏人，必然不会叫旁人轻松察觉玉儿所在。浩轩阁内机关遍布，游走其中，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我有些担心她救人不成反将自己搭进去，届时我却鞭长莫及。若因此方姑娘她……”
　　楚贺垂下眼，似是懊悔泄气。

　　小月自然是知道楚贺没说出口的那番猜测，只身进入浩轩阁本就冒险，若没被叶萱发觉还好，若让叶萱发觉有人闯入浩轩阁了，一旦人被抓到，下场绝不会比楚玉水好。

　　她不由也沉下心思，“且不说这些丧气话。方姑娘行事一向谨慎，既然她敢进这浩轩阁，就一定有她自己的思量。这些后果和假设我们能想到，她未必就想不到，她定然有自己一番应对法子，我们只消按照原计划，隔三差五来转移叶萱的视线，毕竟就叶萱的脑子，肯定没料到我这层变数，说不定会把我当做方姑娘，以为只我们二人来营救玉水姑娘，只要为方姑娘争取时间，我相信她一定能救出令妹。”

　　楚贺转目点头：“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方姑娘和玉儿能平安归来，我便放下一切，带玉儿离开此地，去过寻常人家的生活。”
　　小月满脸意外：“你愿意放下对叶萱的仇恨？”

　　楚贺扯了扯唇，“我难道有资本去与叶萱抗衡？”
　　他表情苦涩，摇摇头，“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小月这才反应过来。
　　即便是血海深仇，满门被屠，如今的楚贺，又有什么能力可与叶萱抗衡呢。不过是奋力争得一口气，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再想要更多，便是自不量力了。
　　她默默走开，留楚贺一个人静静。

　　说到浩轩阁内景象。
　　这座快要冲上云端的阁楼，是一层层各式炼丹制器的总集合点，可以说天下兵器浩轩阁所拥有的，全都是最顶级的。

　　从入楼一层抬头看，一眼望不到顶，满目火红，锻炼的冷兵器声不绝于耳，充斥着暴戾。
　　往下，则是如同深渊炼狱般的地狱景象，打铁声，锻造声，上下呼应，每一层都秩序运转着。

　　难怪浩轩阁的名号在西大洲内外响当当。
　　有如此庞大的产业与武装，即便是东洲灵山见了，也得给三分颜面，莫提叶家背后还有另一层站在顶峰的身份。

　　江云织收回远眺目光，近处迎面走来几支巡视队列，她将身形一闪，离开了平层。

　　一路向下，灼热的温度不断攀高。

　　下层以熔塑兵器所需器物为主，空气及温度都不适宜人待太久，种种建筑更会对行动限制，窄道甚至只能容纳一人通过，难以施展拳脚，稍有不慎便会滚入烈火熔岩。

　　之所以不选择先探上层，是因上层楼阁空气流通，空间宽敞，相较这下层巡视队伍都看不到几处的人间炼狱，上层不知方便她行动几倍。
　　叶萱既存心为难，必不会叫她安然度过，定会将关押之所设于最不易闯的底端，这样一来，她要想用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带楚玉水走，几乎没可能。

　　用眼功细看了番巡视的零星几人，果不其然，这下层的巡视人员功夫都比上层要高得多，在这烈焰中行走，修为无一人低于结丹境界。
　　硬碰硬这一法子也行不通了。
　　江云织将视线收回。

　　日夜流转的第七日，浩轩阁拉响警报。

　　就在距浩轩阁不远处的楚贺于小月二者立即起身望向那方向。
　　后者激动道：“是浩轩阁！这动静……她被发现了？”

　　楚贺未作声，眼神紧紧盯着那方向，直到手中的符篆燃烧起来，他惊觉道：“方姑娘救到玉儿了！”

　　小月低头，看那符篆燃烧殆尽，喜道：“太好了，我们约定好了她救到人便燃了此符，这么一来我们至少可以确定方姑娘还活着！”
　　“嗯！”楚贺应道：“走，我们现在去约定的地点汇合。”

　　楚玉水被人劫走了，正是在叶萱的精心防护之下。
　　这一结果叶萱起初不信，再看那牢中空空，是真的被劫走了。

　　多少精心算计，她唯一没有料到便是楚贺竟不止两个人来，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人潜入了浩轩阁。
　　究竟是什么时候？叶萱怔怔地，从震惊中脱离，她目无焦距望着远方结界破损阵处，她失去了楚玉水这一棋子，此局便败了。

　　叶萱眸中缓缓盈满怒火，回身咒骂道：“废物！都是群废物！”

　　众守卫吃瘪地垂着首，一言不发，而叶萱第一声骂出，便如滔滔不绝的黄河之水。

　　“我浩轩阁怎么养了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让你们看个人都看丢了！还是在自家地盘！一个女修，就把你们耍得跟没头苍蝇似的！楼内的楼外的都是没用的东西！里头的看不住人，外头的护不住结界！你们是不是存心要跟我作对！”
　　无人敢应，叶萱越骂越气，怒极，一脚踹向一名守卫，“废物！吃干饭的废物！”

　　这名守卫吓得向后倒去，跪地叩首道：“小姐息怒！并非属下存心！那女子修为虽不高，但极为狡诈！且不知她何时闯入，阁内机关根本没有被触发的！楚家丫头不见，我等再追，已是晚矣，并非故意放人，属下真的已经尽力了！”

　　“阵法破了人跑了，你们倒是身不见血！还敢说尽力了！”叶萱喝道，扫视众人，“别以为我不知，你们一个个嘴上喊着主子，实际上心头不服我的多得是！两月前我向父亲提及要摆这一计，你们便个个不满，联合上奏要我父亲三思，莫纵我胡闹，我父亲遵从我的意见将那丫头关进去，叫你们管着她吃喝至少不能让人死了而已，你们应得心不甘情不愿，我看在眼里，只是没与你们计较！原本只要你们办好了事，我定然重重有赏，但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给你们脸的必要！”
　　“小姐！我们不是……！”
　　“闭嘴！狼心狗肺的东西！”

　　叶萱甩手背过身，望着破阵，咬牙切齿道：“好个楚贺！好个楚玉水！这次被你们逃掉，算你们好运！不过这事还没完呢！等着瞧吧！最后一次，天涯海角，我要你们插翅难逃！”

　　-
　　南部新远城，是楚贺和楚玉水最新安家之所。
　　楚玉水的伤势，经过小月之手调养总算是捡回条命，虽然身子骨和外貌回不到从前，但也不至于旧病缠身，下不得床。

　　楚贺守在榻边，与榻上楚玉水说着话。
　　江云织视线落到前者空荡荡的右臂袖口，思量许久，她缓缓出声：“你们当真想好了原谅一切，不再计较叶家之过？”

　　楚贺仅存的左手，拉着楚玉水的手，对江云织郑重地点了个头。
　　“我们想好了，如今我们楚家就剩我和妹妹，若活着的人不珍惜自己生命，那才是真的愧对列祖列宗。叶萱固然可恶，但我也自知能力有限，与其拼个头破血流，不如好好照顾妹妹，有玉儿在，我就有个心安归处。”

　　楚贺起身，对江云织、小月二人行了一礼。
　　“两位的恩情在下永生不忘，这条命即便我不为自己和妹妹珍惜，也是应给两位效命的，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二位尽管来新远城寻我，无论何事，楚贺绝不推辞！”

　　小月笑笑，同身边江云织回予一礼。

　　告别楚贺，小月询问江云织与浩轩阁守卫的周旋险情，江云织只是寥寥几语带过。
　　反问小月与楚贺在外的七日，小月却难以维持笑容。

　　与浩轩阁守卫周旋七日，众多高手追击下楚贺断了一臂，若非小月在侧，只怕要流血而亡。
　　胜在楚玉水活着回来了，给了楚贺活下去的动力，楚贺那样欢喜，断臂之痛便不算什么了。

　　新远城一处街坊馄饨馆。

　　坐等上菜时，小月偏头问江云织：“方姑娘，离了灵山以后我就不再是药堂医圣了，我跟着你，你能养活我吗？”

　　江云织听她这般问，难得被问住了，她没想过这茬。
　　养小月？她跟着她？

　　事情了结，江云织才得有空以细想这一善后事宜。
　　原本她想的是小月和楚贺，带着楚玉水归山，可楚贺改变了主意，不回去了。
　　现下小月也不愿回灵山，这让江云织犯了难。

　　江云织许久道：“你当真不回灵山了？”
　　小月毫不犹豫点点头：“自然。”

　　于是江云织便长默许久，馄饨上了，冒着热气，店老板乐呵笑道：“二位趁热吃，今儿个小店买二送一，这碟小菜送予二位。”
　　小月答谢接过，好奇道：“老板，家中可是有何喜事？”

　　店老板欣慰应是。
　　“家中犬子争气，考取功名归家，不日小店便要迁挪到新远城城中心地带了，换成三楼店面，到时二位也来光临，小店执行买三赠二！”
　　“恭喜恭喜！”小月眨眨眼，“就冲您这句，我们定是要去捧场的。”

　　寒暄几句，店老板去上旁桌菜了，小月将上身迎上前，“怎不讲话？不想我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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