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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田牛奶
两人闲话,陈晏提到机场巧遇岳洋和关树蕙,茱萸点了点头:“我也听说了。本来请老师去的,她因为年纪大了,不便奔波,那些外地的活动都分给大家了。要是十年前,她还时不时出国呢。”
陈晏渐渐说到结婚上面,追问:“哪天有空,我也上门见见家长。”
“八字才一撇,急什么。你爸爸还没完全点头。”她拍了拍四脚蛇的脑袋,歪在上面,“我不怕你生气,都说上赶的不是买卖。况且各人爹妈各人疼,我不忍心教他们受闲气。”
陈晏凑近同她咬耳朵,茱萸掐他的手臂:“亏你想得出,什么鬼主意!”他笑嘻嘻地说:“只许他背后使绊子么?先是私下拦住你和我一块儿去,又当着人保媒拉纤,我不听,他还倒打一耙。”
她转过身,随意挠了挠四脚蛇:“你心眼小,可别扯上我。”
他又拉拉扯扯她转过来叽叽咕咕,茱萸不欲再谈,笑问:“难得出去一趟,冷不冷?”
“怎么不冷,真是要死,出门五分钟,脸上挂着一层冰。”陈晏撸了撸卡皮巴拉的头顶,夸张地回答,“你不信,看看毛头,冻得都掉毛啦。”
茱萸的五指插进他的头发里,轻轻抓了一把:“我好好瞧瞧,你变没变秃头。”
他见她取笑,不依不饶地咯吱,她推他到一边,陈晏不忙睡觉,一下一下捶着她的肩膀,茱萸指了指眼角:“这一两天眼皮时不时跳,像是有坏事。”
“你信这个,我下周求个带在身上的小东西,保你逢凶化吉。”
她觑见他满脸讨好,千依百顺,无话可说,招呼他睡下。
腊月二十四,本来要各回各家,林宜钗说家里惯常过二十三,本地人过二十四,教陈晏请茱萸来家吃饭,到了二十四,不耽误她自家的聚餐。
陈晏问:“妈,为什么不一起请?”
林宜钗说:“呆子,人家纵使情愿,也不能送上门。事不过三,你爸爸心里有数,顶多再端一回臭架子,年后也该两家人见面了。”
陈晏拉住她,笑说:“妈妈羊角葱靠南墙越发老辣了。你悄悄告诉我,爸爸到底松口没有?”
林宜钗看门掩上了,才悄声说:“你个死心眼,你老子这回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认了。我又和他含含糊糊吹风,说你们保不齐早住一起了,越快定下来越好。”
他赧颜:“瞧你说的,倒把我们俩讲成不正经的了。”
“哼,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你学西厢记的时候,怎么忘了规矩?幸亏是现在,算不得私盐私醋。”林宜钗一甩他的手,又一笑,“也多亏你女朋友争气,时来运转,你老子不得不高看一眼。”
母子俩拿定主意,按部就班设宴款待。席上,陈金城依旧是淡淡的,不过客套几句。
饭后,林宜钗亲自招待茱萸,拿出一本册子,收录一家人珍贵的回忆,一页页翻过去,都是各色照片,其中有一张剪报,刊登在省城日报的头版,林宜钗笑说:“这是陈晏爸爸以前写的发言稿,那年我们还不认识。”又指了指陈晏,颇为自豪地说:“他姑父在的时候还夸过。”
这份旧报纸塑封保存,纸张尽管变色,字迹倒还清楚。茱萸一句句读去,不知不觉入了迷,只是到了中间一段,引用了两句眼熟的对联,不禁心惊。林宜钗看她喜欢:“小吴爱看?待会儿尽管拿回家。”
茱萸定了定神,微笑说:“这是收藏品,我不太会保管,拍照就行了。”
陈晏连忙自告奋勇:“爸爸书房有复印机,我替你去弄一份。”
她赶紧扯住他的袖子:“不用兴师动众,手机可以扫描文稿。”
林宜钗嗔道:“唉,傻子!你自己房间的打印机不也一样能复印?让他去,省得浪费。”
陈晏接过来,笑嘻嘻地自去了。林宜钗留在房内,同茱萸说些儿子的琐事不提。
他复印完毕,坐了一会儿,眼见快八点了,林宜钗让儿子送她回家。
茱萸坐在车上,瞄了眼手里的资料,又在手机上查了,心想,这两句对联是我妈家里的,书本上没有,他怎么晓得?
她的外婆家流传着一种奇特的文字——女书,外婆姐妹都能用女书通信,有个最聪明的姐姐还能自己编成山歌传唱,女书的书信和扇面刺绣多数随着主人逝去焚烧,但外婆实在舍不得,截取姐姐的歌谣里最爱的两句刻在木头上,挂在门口。
茱萸的妈妈少时离家去县城读书,本来能写能认女书,久而久之,忘了大半,仅仅记得零星几个字,唯独这两句印象深刻,倒是认得全,不止一次,指着,逐字念给女儿听。这两句民谣明白晓畅,很好记。
她独自出神,指甲在字句上画下浅浅的痕迹。陈晏看她沉默,以为乏了,摸了摸手:“想睡觉了?”
她收回思绪,忽然说:“哎哟,你既不熟路,怎么不开导航?”
他刮了一下她泛红的脸颊,笑说:“今晚吃了酒,哪好意思教你醉醺醺地回家,待会儿叔叔阿姨怪我害你醉酒呢。”
她拍了拍脸颊,反驳:“我就是喝酒上脸,看着有点红,小小的杯子,能有几口?”
陈晏不同她一味争论,哄着她回绿房子去。茱萸不要他背或者搀扶,慢慢走着,一进门,懒怠换衣服,一下子躺在棉被上睡觉。
他拣出睡衣,摇醒她,拖拖拉拉才穿上,一面自言自语:“瞧瞧,当成我的姑娘养了。”
茱萸轻轻哼了一声,侧过脸,额头抵着四脚蛇,裹着被子睡觉。
她恍恍惚惚堕入梦境,朦朦胧胧一片日光,地下树影斑驳,似乎回到了初三那一年,同学嚷着要发奖学金了。
茱萸随着人群,走进礼堂坐下,外头明明是晴天,屋里没开灯,明明暗暗。她走神了,错过了班主任的讲话,周围的同学催促她上台领奖,她听见有人说颁奖的是林朝君的爸爸。
她心里很清楚,林朝君的爸爸年底过世了,陈晏明明白白说过何时去参加的葬礼,但是在梦里,时间仍旧是从前。
拗不过周围人三催四请,她不得已起身,穿过长长的走道,离嘉宾越来越近,总也看不清面孔,但她丝毫没有欣喜,心底生出莫名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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