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见月

　　那女子倒并无意外，她小心的扶起老人，叹了口气：“公子有所不知，海云村本是世外之地，与外界并无往来，村里青山秀水，人们其乐融融，但不知为何，近几年来屡逢天灾，地里的庄稼也不长了，很多人吃不饱饭，都离开了村子。”

　　原来，此女子名叫苏云颜，是海云村的村民，村里人都逃离了村子，可她的父亲年迈，她便留在村里照顾父亲。

　　顾知弦闻言，几不可闻的轻敛了眸，叹道：“令尊年老，难得姑娘孝心。”

　　女子却沉默着摇了摇头，她看了眼昏昏欲睡的老人，眼中露出心疼之色：“爹爹其实还未至不惑之年，他是突然间变老的，而我…”女子说着垂下眼，继续道：“今年已过及笄之年…”

　　及笄之年的女孩，却有着超越年龄的的面容和身体。顾知弦不动声色的打量二人一眼：“这倒是在下未曾看出。”

　　“村里人都说，此地必是受了诅咒。”苏云颜抬起头看着顾知弦，眼中带着几分期许：“公子会法术，我听闻修炼的人都很厉害，无所不能，还可以长生不老，是真的吗。”

　　顾知弦微微垂眸看向他，眼底的明媚染着笑意，他道：“许姑娘的话，不算错，莫非，姑娘也想修炼。”

　　“对！”苏云颜神色坚决，肯定的道：“我想修炼，想救我爹爹。不知公子…，是否愿意教我…”她看着顾知弦，小心翼翼问道。

　　“这个嘛…”顾知弦掀眸，似是思索了一番，重新对她道：“我修为低微，恐怕不足以教姑娘修炼。不过，我与朋友此番便是去往海外求道，姑娘若愿意，可以同行。”

　　苏云颜眼中的失落转为惊喜：“真的吗，多谢公子！”随即想到什么，疑道：“公子的朋友呢，怎么没见他们。”

　　“他们啊。”顾知弦轻轻一笑：“他们走的不快，在后面。”

　　苏云颜被那眼尾的明媚晃的有些发愣，随即回过神来，笑道：“公子若不嫌弃，不如先去我家稍作休息，再等公子的朋友来。”

　　顾知弦也没有拒绝，抬臂向苏云颜行礼表示感谢：“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百里沉云不见天，老树枯景埋沙尘。明月随手捡了一只折断的树枝，其上生机全无。

　　明月来时还是是绿树成荫的时节，此处却截然相反，人烟稀少，偶尔只能见到三两个老人步履蹒跚。

　　“这海云村，甚是古怪。”褚煊皱眉道。

　　明月三人离开太清，约莫月余行至此处，这海云村也是去往东海的必经之地。

　　“此处灵力异常稀薄。”白逸尘若有所思：“不知是天生，还是别有缘故…”

　　明月抬手以灵力探入一朵枯萎的花朵中，半响道：“没有用。”

　　这里腐烂枯萎的一切似乎都无法复苏，呈现毁灭之势，连灵力也吸收不了。

　　“找个人问问吧。”褚煊开口，便走向一旁的屋舍伸手敲门。

　　吱呀一声，木门从里面打开。衣裙朴素的女子好奇的打量着褚煊三人。

　　“姑娘，多有打扰，请问…”

　　“你们是顾公子的朋友吧！”苏云颜突然打断了褚煊，惊喜的问道。

　　“什么？”褚煊一时被问的莫名。

　　明月微微蹙眉。

　　“三位请进来吧，顾公子就在我家。”苏云颜温婉一笑，侧开身请他们进门。

　　小院陈旧而不失雅致，院中小木桌上放着几株枯败的桃花，少年不紧不慢的打理好花枝，将其整齐插放在一旁的玉瓶里。

　　“顾兄弟？你怎么在这儿。”褚煊停住脚步，看着眼前的少年分外诧异。

　　“顾知弦。”明月上前两步，看了眼那即将枯死的花枝，道：“谁让你来的。”

　　“我一心向道，自然不愿错过这难得求道的机会。”顾知弦伸手将玉瓶挪到一边，笑道。

　　“立刻回去。”明月不理会他的话，清冷的神色与语气不容拒绝。

　　“嗯…”顾知弦抬头看向她，明媚的眼尾带着惯常诱惑的笑意，他道：“阿月是不是忘了，答应我的事。”

　　“什么事。”

　　“阿月曾说，我跟你走，便答应不会欺负我。”顾知弦煞有介事笑问：“如今我诚心问道，阿月却不愿带我，是否欺负我呢。”

　　明月蹙眉：“强词夺理。”

　　“那就是有别的原因。”顾知弦叹气，抬指摘下一片枯萎的桃花瓣，道：“毕竟我失忆了，难免不会乱想，阿月是出于什么身份这么担心我，不让我出远门呢。”

　　“……”在场几人皆一愣，不自在的别过脸去。

　　“……”明月不想与他多说，沉默片刻终是松了口：“既跟来了，就别乱跑。”

　　“当然。”明媚的眸中扬起笑意，顾知弦道：“不会乱跑。”

　　几人暂且在许青儿家的小院歇下来，听其讲了村里的情况，许青儿进屋照顾父亲，明月坐在一旁开始打坐。

　　半响，一直若有所思的白逸尘突然道：“不知你们可曾听过，九星血焰。”

　　褚煊闻言摇头：“并未听过。”

　　“我曾听天尊说起过。”白逸尘解释道：“这是一个杀阵，此阵只需献祭一个至纯至真的魂魄，便可以开阵，影响万界气机为己所用。”

　　明月睁开了眼睛。

　　“并且…”白逸尘迟疑着道：“当时我妖界灵气过异常，天尊亲自下万界查探。”

　　“那之后呢。”明月问道。

　　“当时，魔界灵气也受到影响，许多魔修失去理智吞噬凡人，我与尉迟月霄便向天尊求助。”白逸尘继续道：“天尊处理了魔修之后，似乎有什么急事，便回了太清。”

　　“…莫非，天尊是察觉到了杀阵开启？”褚煊猜测道。

　　“大约是，我并不太清楚。”白逸尘道：“不过，那之后万界气机开始恢复正常，当然除了仙族降临诅咒之外。只是，万界却再也没有了天尊的消息。”

　　这时，褚煊与明月同时想到之前所说的无妄山杀阵一事。倘若此事为真，那便对上了。

　　千年前仙族主君文聿记恨天尊，于无妄山设下杀阵，此阵致使万界气机异常，如今想来应该是天尊破了杀阵。

　　明月沉默，少顷，她道：“你是怀疑，海云村的情况，与这杀阵有关。”

　　“很像，海云村的灵气有些不对。”白逸尘道：“但杀阵本是禁术，且需要至真至纯的魂魄献祭，这一点便不太容易。若无献祭，杀阵便不能开启。”

　　明月抓住话中问题，问道：“那千年前那个杀阵，献祭的是谁？”

　　“这便不得而知了。”

　　明月沉默，长袖下的手指微动。

　　“爹爹！”

　　待要再说什么，房间内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几人同时心惊，忙冲向屋前推开门。

　　屋内，垂垂老矣的老人安详的躺在榻上，鬓发全白，早已没有了气息。

　　苏云颜跪在榻前，双手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袖，低声哭泣。半刻，她转过身拉着明月的衣袖，含泪祈求道：“救救我爹爹，求求你们，救救他好不好…”

　　十四岁的女孩，亲眼看着亲人离开却无能为力。明月清冷的眸中浮现一丝柔和，她蹲下身，抬手为苏云颜擦去眼泪。安慰道：“抱歉。我知道你想修行求道，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苏云颜低着头，泪水滴在了身前的裙子上，她摇了摇头：“爹爹已经不在了，我就算学了法术，也救不了他了。而且…，我很快，就会和爹爹一样，老去，死去。”

　　“凡人生老病死，本是常态，但如此之快，的确违背常理。”褚煊神色凝重。

　　“人死不能复生。”白逸尘开口，道：“苏姑娘，先将令尊下葬吧。”

　　——

　　海云村外的枯树下，苏云颜跪在父亲的坟前磕了三头，她擦去眼泪，起身向明月等人做了礼：“多谢几位帮我置办棺木，得以将父亲下葬。”

　　“苏姑娘不必…”褚煊的话戛然而止，他震惊的看着眼前女子的脸，瞳孔微缩。

　　明月几人同时变色。

　　只见苏云颜抬眼间，左半边脸上竟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的绿色纹路，如同生生从皮肤里长出来一般。而她的右半边脸同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皱纹触目惊心，已经完全不像人类。

　　“这是…妖纹！” 白逸尘神色复杂，难以置信的道。

　　妖纹本是妖族化出原本妖身时才会显现的特殊纹路，于妖怪而言再正常不过。但这样的纹路出现在一个人类身上，可谓荒谬之极。

　　苏云颜看到他们神色异常，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上奇怪的触感让她一愣，她惊慌失措的摸出腰间小镜子照面，看到镜中自己的脸那一刻，剑尖着扔掉了镜子。

　　“妖怪！啊！！”苏云颜疯了一般伸手去撕扯自己的脸，眼看那脸就要血肉模糊。

　　明月眼明手快的上前拉下她的手，将人敲晕。

　　白逸尘上前握上苏云颜的手腕，去探她的经脉。半响，才听他开口：“她体内，有一丝妖气。”

　　“凡人怎会有妖气？”褚煊猜测：“难道是妖族所为。”

　　如今妖界的妖王的白夜，难以保证他不会做出什么。但…，白逸尘想了想，否定了这个可能：“害一个毫无用处的凡人，用不着以这种方式，况且，对白夜并无好处。”

　　“不好！”明月皱眉，突然道：“她体内妖气与凡人精气混乱参杂，恐怕会爆体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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