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想孩子伤心吧(已完结

　　谁都没有想到这时候林暖会突然承认。

　　就连钟昭也没有，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冷冷地笑了两下：“这才对嘛。”

　　“林暖。”林如灼喊了他的名字。

　　这孩子不是无缘无故会推倒别人的人，也不是害怕受到惩罚就不敢承认自己做错事的人，这样无缘无故地承认，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然而一只小手静悄悄地拍了几下他的肩。

　　左边两下，右边两下。

　　这样的意思是——不要说话。

　　林如灼没想到他们约好的暗号会在此刻出现。

　　上一次这暗号还是在林如灼被污蔑迟到却不肯解释时。

　　他不说话，钟昭的嘴却没停下：“这当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小小年纪就会说谎还了得？有些事情小时候没人教的话，长大了还得了吗？别怪叔叔抓着不放，这是在教你要及时认错。”

　　“嗯，对不起，钟叔叔。”林暖小小的身躯站在林如灼面前，就好像在保护着他一样。

　　他自己都承认了，其他人也没办法替他解释。

　　“不要吵架啦，我们回去，好不好。”林暖低下头，表情有点哀伤，声音也小小的，“我没关系的，哥哥。”

　　“真的吗？林暖。”林如灼看着他的眼睛。

　　以往不管干什么都眼睛亮亮的小孩这时候却不肯看他，低下头，可别的再也不肯多说。

　　林如灼心里一沉，却也知道现在不是一个劲追问的时候。

　　其他人看一切尘埃落定，都准备一一离开，就连钟昭奚落了两步后也带着钟冉站了起来，出门往医院走去。

　　“对了，我今天拍了不少照片，大家要一起来看吗？”一直像局外人一样作壁上观的温执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听见，他把玩着手里的相机，把储存卡塞进了连着客厅电视的平板里。

　　相机是节目组借给他们的，让他们自由拍摄，好在正式播出的时候多一些第一视角素材，那台相机在每个大人手里轮转，今天正好归温执所有。

　　宁绣实在受不了这凝滞的气氛，看有人转移话题，急吼吼地答应起来：“太好了，昨天老胡给我拍的可丑了，我倒要看看今天怎么样，大家一起啊。”

　　“是啊是啊。”黎雨霏拉着自己的妹妹走出了房门，其他人也都纷纷走了过来，寂静的客厅重新热闹起来。

　　反而是一直站在事件中心的林暖站起来，跟：“哥哥，我有点累了，明天再……”

　　“林暖。”温执安静地看着他，罕见地喊起了他的全名，“坐下。”

　　小家伙有点委屈，但还是坐了回去。

　　于是，除了离开去看牙的钟氏兄妹，剩下的其他人都陆续围坐在了沙发上，等待着温执放照片。

　　“你打算干什么。”林如灼声音压低，只够他们两人听清。

　　温执划着屏幕：“我说了，看照片。”

　　思忖几秒，林如灼决定给他一次机会。

　　客厅里四十英寸的电视亮了起来，第一张就是江游的表情包，同时响起的还有小孩子的尖叫声，然后是几张风光照片和平平无奇的大合影。

　　其中倒是也有不少林暖和钟冉一起在沙滩上玩沙子的照片，然而画面上的两个小不点乖巧的要命，一点都看不出有冲突的样子。

　　“……”林如灼斜了身旁的人一眼，他该不会就打算给他看这东西吧。

　　被拍到两人和谐相处并不能证明什么，谁也说不准是不是冲突的场面没被拍到。

　　温执又划了一下，这一次播放是一段视频。

　　画面的主角显然是在中央的林暖，他蹲在那里，小铲子一下一下地挖着，过了一会突然表情一变，从沙堆上掏出一只精致的海螺来，小脸上满是惊喜。

　　“哈哈哈，这个表情好可爱。”黎烟霏爽朗地笑了起来，甚至还揉搓了两下身旁林暖的小脑瓜。

　　拍摄的人似乎也被可爱到了，笑了几下，画面有些抖动，焦点也因此变动，一不小心自动聚焦在了他身后的另一个女孩上。

　　钟冉的表情有点痛苦，一脸想哭又不敢的样子，小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颊，似乎那里就是她痛苦的根源。

　　镜头不由自主地转动，把她放在了画面的最中央，长焦镜头转动，连钟冉面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

　　“她这是……”不知是谁在喃喃。

　　下一秒，钟冉就揭示了她痛苦的原因。

　　因为她突然吐了什么东西到自己的掌心上，温执甚至还倒放了一下，好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那是一颗牙齿。

　　儿童换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对于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此前又从未经受过相关教育的钟冉来说，这件事情如同天崩地裂一样。

　　但跟普通的小孩不同，她既没有喊痛，也没有第一时间大哭起来，反而是害怕起来，就好像做了错事一样。

　　只见她满脸恐惧地环视了一周，在犹豫一番之后，又把牙齿含了回去，便若无其事地又蹲了下去。

　　就好像牙齿掉落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她根本不敢让其他人发现。

　　从始至终，林暖都只低着头专注地清洗着自己手里的海螺，对于自己身后发生的一切全然没有注意到。

　　“小冉妹妹！这个海螺送给你！”

　　画面黑屏，一切结束，没人说话，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林暖。

　　林暖嗫嚅了两下：“大家……大家不要告诉钟叔叔好不好，不要让小冉妹妹说谎的事情被发现。”

　　“我没关系的，就算我做错了事情，哥哥也不会讨厌我，也不会打我骂我，因为哥哥很爱我，但是……”林暖低着头，再次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说谎。”

　　林暖是说了谎，他谎称是自己推倒的钟冉，但真相却被远处的温执一五一十地录了下来。

　　而真正说谎的钟冉，也没人忍心责怪她。

　　很明显，钟昭并不如他所说的宠爱自己的妹妹，否则钟冉也不会如此的恐惧。

　　没人告诉她掉牙是她成长的证明，而不是她做错了事情；而刚才钟昭的样子他们都看在眼里，他们尚且胆颤，更不用说一个以为自己做错事情的小女孩，她只能下意识地用自己的方式躲避受伤，哪怕不正确。

　　哪怕，真正受伤的是另一个人。

　　“小暖很棒。”黎雨霏戳了戳林暖的小脸蛋，真心实意地夸奖着。

　　剩下的照片还有些，众人看得都有点心不在焉，很快便结束了。

　　林如灼也带着林暖回到了房间。

　　趁着其他人还没回，林如灼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

　　“你……你想保护钟冉没错，但前提是保护好自己，不能让自己受伤。”

　　教育小孩子实在是一件难事，尤其是对于林如灼这样难以跟人建立亲密关系的人，他只是干巴巴地说着：“因为每个人对自己来说……都很珍贵。”

　　林暖点了点头，像是轻而易举地就接受了他的教育，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反问道：“既然这么珍贵。”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试图保护自己呢……”

　　“……”
　　林如灼终于意识到问题出现在哪里。

　　这些年来，他早就习惯了污泥伴身，辱骂戳不烂，污蔑刺不穿，他以为只要自己站在前面就好，他顶住风雨，身后的人就能够被自己保护。

　　在他的心里，在乎的这些人远比自己的感受重要得多。

　　可他忽略了身旁还有个白纸一样的小孩子，在最自我、最以自己为中心的阶段，居然也这样潜移默化地被他感染了这种思维——“自己不重要”。

　　直到林暖有样学样，他才发现这样的行为对于身后的人而言是一种折磨。甚至于他之前的“不在乎”“不解释”还变成了武器，再次刺向身旁的人。

　　“没关系的，哥哥，我帮你来吹头发吧。”见林如灼不再说话，林暖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

　　林暖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把他的面具、防御和保护敲成碎片，然后深深地扎入血肉之中。

　　当他把忍让当成了习以为常，又如何告诉自己的孩子要战斗，要保护自己。

　　“抱歉。”林如灼再一次抱住了身旁的孩子，跟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林如灼如此用力。

　　“哥哥？”

　　当林如灼再次站起的时候，林暖敏锐地觉察到，有什么变了……又或者说，有什么回来了。

　　*

　　众人一一离开，直到最后，留在大厅的只有还在鼓捣相机的温执。

　　回屋后的黎烟霏发现自己的包忘在客厅，再次走了回来，看着大屏幕还在放照片，忍不住开口：“林暖确实很可爱。”

　　温执抬眼，随便接了一句：“是啊，你才发现？”

　　“难怪你拍了那么多他的照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血缘关系的人是你们呢。”黎烟霏笑声浅浅，动听得仿佛银铃，“小江没吃醋吗？你拍他可没拍林暖多。”

　　多到，正好把那一幕全然覆盖。

　　温执的动作没有停住，伸手关掉了电视，回头看她。

　　他的表情戏谑：“可爱的小朋友谁不喜欢呢。”

　　“你说的对。”黎烟霏点了点头，伸手拿起来自己刻意忘在沙发上的包，袅袅婷婷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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