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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
晨光乍泄,朝阳缓缓升起,照耀着湿漉漉的大地。
昨天夜里的狂风骤雨,此时已悄无声息的褪去,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大街小巷,没有人敢从家里走出来,顶多站在窗前偷偷地观望着。
街上到处都是穿着制服的警察和宪兵,沿着街道撬开下水道口,有人下去,有人上来。
“这……这是干什么啊?”
秦惠芝早上一打开门便撞见了从家门口路过的宪兵队,被狠狠瞪了一眼:
“要彻查全程管道!”
她没多问什么,连忙缩回家里,将门锁死。
警察厅会议室里从昨天后半夜一直持续到现在的会议还在进行着。
“韩志鸿,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个谨慎的人……”
汪丘的目光像锥子一样刺过来,
“你的职位能升的这么快,原因要自己好好想一想。”
“带着下属吃饭喝酒,耽误到半夜,看牢房大门的两个守卫都没了!”
“汪司令……可是……我并没有带走那天值班的牢房巡守啊,他们自己在睡觉打牌……”
“啪!”
一声脆响,一个巴掌重重的打到了他脸上,韩志远踉跄一下,垂头站住。
“还好意思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韩志鸿,认错就要有个认错的态度!”
说话的是江雪,打他的也是江雪。
“知道了。”
韩致远乖乖的垂下头,
“汪司令,我保证不会再犯。”
汪丘看向江雪,眼里的满意一闪而过,随即变成严厉:
“下次?再有下次可就是掉脑袋的事了!”
他背过身去,
“韩志鸿降职,变成普通警员,江雪,还是跟着你干。”
“是。”
江雪微微弯腰。
“要是这次人抓不回来……”
汪丘淡淡地回过头,扫视了一眼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将手里的那支烟折断了,
“后果你们自己知道……”
他不慌不忙的向门外走去。
“江科长,您可真是倒霉到家了……”
回到办公室里,杜预进来,给她倒了一杯咖啡摆在桌上。
“您明明大晚上的还在哨卡呢,听到这消息还得赶回来……”
江雪摆摆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转头看向他:
“你竟然还会帮我说话?”
杜预一愣,连忙低下头:
“江科长,我只是陈述事实。”
江雪弯了弯唇角,伸出一只手去拍了拍他的肩:
“这年头,只要谁从上面掉下来,所有人都可以来踩他两脚,你倒是个例外。”
她又喝了两口咖啡,闭着眼睛在凳子上靠着小憩起来。杜预正准备悄悄的退出去,却又被江雪叫住了:
“你跟着去宪兵队,把抓人的进度盯一盯。”
她睁开眼睛:
“记住,我们只要活的,死人没用。”
杜预点头,转身出去。
哈尔滨大酒楼的地窖里,几人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互相处理着伤口。
江寒盘腿坐在炕上,脚踝上包了两圈绷带,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外面现在还在查地下管道呢。”
“查就查呗。”
韩志鸿毫不在意,用嘴撕开绷带,缠在手腕上,
“咋能赶得上咱呢?那哈尔滨城底下的管道那么多,他们查个一整天也不一定能全查完。”
他们是在两个小时前由赵延接应着从哈尔滨大酒楼后边的管道里出来的,出来后简单清洗,转头便进了地窖。
“等会儿,药还没上呢。”
赵青冥将韩志鸿的手拉过来,将胡乱缠好的绷带解开,往上面撒上白色的药粉。
韩志鸿倒吸一口冷气,眉毛跳了又跳,终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陆贵平坐在角落,头深深的低下去,一句话也没有说。
李振山察觉到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老陆别自责了,万海……也算是死得其所,要不是咱们能被救出来,在那里头也是生不如死呢……”
陆贵平无奈的摇摇头,伸出手去拨开了他放在肩上的手:
“不是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经过这事儿,他们查人肯定查得更紧……你说万一……挨家挨户查起来,查到赵老板这,岂不是连累了好人。”
“怕什么?”
韩志鸿一拍大腿牵扯到了手腕上的伤,又吸了一口冷气,龇牙咧嘴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哈尔滨大酒楼这么大,底下的地窖数不胜数,装菜的装酒的什么没有?要查起来也不方便。再说了,赵老板明面上对着日本人卑躬屈膝成那样,谁能想到这里会藏着咱们?”
“我是担心……万一连累了他……”
陆贵平站起来,
“不管怎么样,咱们这次也算是成功把你们几个救出来了,这几天就安分点,大家都待在这儿,别出去了,外面肯定查的严。”
他的目光在韩志鸿身上顿了顿,径直走到炕边,掀开他的枕头,将那弹夹手枪都拿了出来。
“哎,干嘛啊?”
韩志鸿扑过去想要拿回来牵扯到伤口,直直的倒在炕上。
“小心点,别二次撕裂了。”
赵青冥皱眉。
韩志鸿翻身爬起来:
“陆队,你把枪和子弹还给我呗,这次行动我不是挺听组织命令的吗……我保证……”
“得了吧,之前你也这么跟我保证的,还不是晚上偷摸溜出去,幸好没被抓着。”
陆贵平斩钉截铁的拒绝。
“韩大哥放心吧,陆队只是你保管着,要是真有什么任务肯定还会给你的。”
江寒安慰道,说着说着突然顿住,垂下头去,声音逐渐低下来,
“只是我知道……这次我姐又对我……软下心了……”
“哎哟,难过什么啊?”
韩志鸿在他身边坐好,
“那不是好事吗?万一你姐真六亲不认心狠手辣,咱们几个都得交代在那儿了……”
“行行行,你别说了,你这话说的,哪是安慰人来的?”
赵青冥将江寒拉到身边,
“你姐这也算帮了我们一次啊,这最起码说明……她还有一丝善意。”
江寒垂下头去:
“但她……毕竟做了那么多错事了……”
“所以……那个江雪是他姐?亲姐?”
李振山小声的问旁边的宋承良。
宋承良没有说话,无声的点头。
“大家也都累了,先休息吧。”
陆贵平熄灭了煤油灯,率先在炕上躺下。
黑暗里,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四处乱窜的子弹炸出的火花,看到了万海缓缓倒下的身影……
哈尔滨郊外的平房区,没有一点城内消息的影响。
周弦在那狭小的房间里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每天定时的吃着送来的粗饭,定时的到外面去活动,又定时的被赶到房间里。
他起初还在心里计算日子,但数着数着就乱了,完全不知道今夕何夕。
昨天下午397号被架出去就没再回来,临睡觉前他问402:
“397他人呢?”
“死了。”
402翻了个身。
周弦翻身坐起来:
“怎么死了?”
“咱这儿人只要晚上没回来的,就都死了。”
402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烦,显然很不情愿回答这些问题。
周弦重新瘫在地上,扭头看向一边的杨青山。
他自从昨天被日本人带出去之后,再丢回来时就哑了,听也听不见了,后来趁着外出活动的时候捡了块小红砖,在牢房的墙上写字,他才知道杨青山被扔到了一个密闭的小房间里,随后就有一阵刺鼻的气体灌进来,过后就什么都没感觉了。
明明已是快六月的天,周弦还是在夜里感觉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严寒,他整个人缩成一团,碰到了自己那被冻伤的毫无知觉的手。
“575出来!”
日本士兵敲响了门。
周弦站起来,朝门外走。
还是那个手术室。
佐藤医生笑着看他:
“575,我们又见面了。”
周弦不发一言。
旁边的一个日本军医不由分说的上前,拽住了周弦的手,将上次的伤口暴露在外面。
坏死的皮肉几乎发黑,布满了淤青和未愈合的伤口。
“575,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请等一下。”
佐藤突然说,他走近周弦,俯下身子,煞有兴趣的看了一会儿,手指按上去:
“有趣……坏死组织的边界非常清晰,575号,你感觉到我按这里吗?”
周弦机械的摇了摇头。
“完美的神经坏死案例。”
佐藤兴奋地对其他人说,
“这证明了我们的冻伤分级标准是正确的。暴露时间30分钟,导致三级冻伤并伴随永久性神经损伤。”
周弦闭上眼睛,如同一个毫无生命的人偶,在他们的手底下用丝线操控着。
“开始切割。”
佐藤命令道。
周弦的手被绑在支架上,左藤戴着口罩,手里的手术刀落下来。
“好……非常好……”
佐藤念叨着,转过头去对旁边的军医用日语说了些什么,随后笑向周弦:
“你的这个冻伤案例堪称完美……只可惜了……”
他用镊子夹出了一小块死肉,
“春天夏天来的太快了,温度一回升,有些项目就进行不下去了……”
他仔细地端详着完全坏死的皮肤组织,
“零下30度,我们才做了12组数据,想要知道体温对内脏器官的损伤,我们离得出精确的答案还差得远……”
零下30度……
周弦浑身一颤,佐藤的声音却又传来了:
“575号不要动,要是这刀偏一点,落到你还完好的神经上,可就不是这点痛了……”
话音刚落,原本是迟钝而麻木的感觉,瞬间变成了一阵剧痛传来,周弦忍不住呻吟起来。
手术室里的其他日本人哈哈大笑,佐藤摘下口罩,将手术刀放下,脱下手套,拍了拍周弦的脸:
“575号,只要你乖乖听话……不会很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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