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苍生

　　“两百年前，那时候灵力刚出现不久，虽然人类已经有了独立狩猎的能力——因为灵力的缘故，不同物种之间，体型等方面因素带来的力量、速度上的差异渐渐减小，取而代之的是境界上的差异——但人们仍旧习惯集体狩猎。
　　“当然，这只是‘她’这么觉得，在我看来，原因除了这个之外，还要再加上两个：
　　“一个是他们刚从东川原被赶过来不久，离开故土的伤痛仍在，报团取暖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另一个是那时生灵修炼都太急了，而且还没摸索出来章法。”
　　末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环顾了一圈，在朋友们求知的目光下额外解释了一句：“现在生灵修行用的方法大都是在前人摸索之后改进过的，你们应该知道‘开灵智’的概念，哦，用人族的说法应该是‘懂事’，反正都是一个意思。
　　“在长到这个年纪、能理解长辈教导之前的幼崽也并非不能修炼，只不过修炼速度很慢。那速度就和当时的修炼速度差不多，你们应该也明白那速度有多慢，十几年都难以进一境。
　　“灵力妙用无穷，在自身有了一点灵力之后，当时的先辈就有不少致力于研究如何加快修行的速度——就我所知，现在也仍旧有人在研究这些——但这在生灵刚刚接触灵力的当时可比现在危险的多。”
　　祂话音刚刚落下，室内就回响起一片恍然大悟之下发出的声响，哦了一声的、原来如此的、摸着下巴思索的，不一而足。
　　这部分的历史很少被当做正史的一部分教授，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作为灵力相关的知识一并出现。
　　夹在一众修行要点中的历史知识总是很容易被遗忘，也能算作是“偏门”的内容了。
　　而且这确实超出了在座四位的认知范围：
　　在那个时候，献身铸就了极光躯壳的“他”都还没降生于世，而且在中央大陆生长的“他”实际上由于家庭出身的缘故，文化水平并不高，估计也不会知晓这些。
　　那么极光就不太可能会知晓。
　　就算祂从信徒那里知道了，按祂之前的状态，也完全记不住，更别说转告给他人了。
　　顾雪和钟莱在末看来，也都是新生的生灵。
　　他们自身没有经历过这些事。
　　因此，钟莱会不会知道就不用考虑了——作为一个正常的“怪”，和除了“神灵”以外的其他的生灵一样，他所拥有的记忆和知识完全来自于他自己的经历。
　　顾雪则是东川原人自由无拘束愿望的投射，没人会向祂祈求帮忙背书。
　　乐静元的经历末从祂的姊妹和极光那里听说了一些，这孩子最近才开始知晓一些常识，学着如何做一个“正常人”，要求他知道这些相对冷门的知识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而林暮……
　　在末的印象里，长安府院的通识课程是包含这部分内容的。
　　而通识课，顾名思义，府院的管理者们要求所有人通通都能记背这些知识。
　　信仰之力震荡，载着末特地放出的这两句话来到林暮身侧，她有些尴尬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咔哒咔哒地装作咳嗽两声，在乐静元和末的注视下解释道：
　　当时年纪小不懂事，没认真听。
　　末百思不得其解：那你怎么过的考试？
　　长安府院只有通识课和离开府院时需要考试，而这两场考试都难得近乎于刁难，如果没能完全掌握通识课的内容、没有自己独立完成的书简和足以自保的实力，是不太能通过的。
　　林暮的通识考试一次通过，她自有她的办法：我硬背下来的，没理解什么意思。碧新秋写的也太抽象了。
　　她可太擅长这样做了。在林家的时候她就背了许多自己根本不理解的东西，并且能对那些人灌输的东西充耳不闻。
　　在刚到长安府院的时候，林暮并不认为这个地方会和林家有什么不同——她也不知道别的地方还能是什么样——也没怎么认真对待那些课程。
　　……行吧。
　　乐静元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你还挺自豪的哈。
　　林暮鹤嘴上下开闭，干笑了两声。
　　末咯咯地笑了起来，发出石头碰撞的声响，林暮和乐静元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于是她笑得更大声了。
　　末笑了一会之后就停了下来，祂还记得自己要给朋友们讲述“她”的故事：
　　“胆大的生灵、愿为世间先锋的生灵总是少数，当时的人大都怕得很，不怎么敢修炼。
　　“事实上，减缓修行速度、甚至停止修行的法门也是在这个时期诞生的——那个时候，人们就已经发现修行会导致寿命缩减了。
　　“人们刚刚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甚至将灵力称为‘上天对人的惩戒’。
　　“……明明灵力刚出来时，他们还认为灵力是上天恩泽万物的赐福呢。
　　“扯远了，不说这个了。
　　“那时生灵的灵力还不足以支撑‘怪’‘器灵’这些后天生物出现。
　　“而不敢修炼的情况在植物和那时同样被人类认为是低等生命的动物上不怎么明显——因为于灵智未开的他们而言，修行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不过效率要低得多就是了。
　　“‘她’当时倒不在狩猎的队伍里，大家都知道她是由妖族抚养长大的，而且那棵面包树也不止抚养了她一个人。
　　“她儿时的玩伴全是妖族。
　　“那时候的人们关系可比现在要好得多。虽说理论上所有成年人都需要参与狩猎，但‘她’是例外——大家在这方面出奇的默契，瞒着她、不告诉她他们是去‘狩猎’、是去与妖族作战。
　　“她被留下来，负责照看孩子。
　　“但人类就是这样，越是遮掩，越是好奇。终于有一天，‘她’悄悄缀在狩猎的队伍后，见证了那些被掩藏起来的事实。
　　“从东川原的人族迁徙到北方群岛的那一刻开始，直到此刻，北方群岛的人族和妖族的斗争就没有停止过。
　　“毕竟这片土地……实在是太贫瘠了。
　　“即便所有生灵都拼尽全力地修炼、尽快达到无需饮食的境界，在那少数几个拥有柔软泥土的岛屿上，生长出来的粮食也不足以供所有的孩子健康长大。
　　“冲突不可避免。
　　“但‘她’不能接受这一切。
　　“她被保护的太好了，这是一件坏事……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做一件好事。
　　“我没有‘她’在发现这一点之后的记忆，我的姊妹同样没有。
　　“但是那种困惑、迷茫和崩溃，都刻印在我们的灵魂深处——哦，如果我们有灵魂的话。”
　　末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祂很快就接下去说了，没有给祂的朋友们说话的机会：“在这之后不久，那两个‘鬼’就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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