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雾

作者:玖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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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周锦惜想了又想,还是下了决定,对着林殊道:“我们再留一段时间吧。”

      这个情况正是林殊喜闻乐见的,当即就点了点头,周锦惜还有些不好意思道:“实在不好意思林大哥,耽误你回家了。”

      林殊却摆摆手道:“没事,说是家其实不也没有亲人了吗?早回去晚回去都一样。”周锦惜虽然跟着点点头,内心还是极其愧疚的,但是对于靳禾也不能见死不救。

      “那你平时都住哪?”周锦惜看着靳禾盯着桌子上的莲花酥,赶忙拿过来递给靳禾,靳禾也没客气,拿过来就吃。

      靳禾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道:“城外的圣女庙。”城外的圣女庙周锦惜知道,来的路上还正巧路过过,那地虽说还有些香火,但是和废庙没什么区别,破的根本不能待,而且没有院落就是个独庙。

      再加上无名庙一事,周锦惜下半辈子都不想再见着什么庙宇了,自然是眉头紧皱道:“今夜你同我睡吧,那庙哪是能待人的地方。”

      靳禾有些诧异,问道:“你干嘛对我那么好?我又没钱,难不成你想将我卖了?”要说这靳禾小小年纪混江湖,那也不是个傻子,周锦惜对她释放的善意很自然就被当成了恶意。

      周锦惜听了这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故意吓唬道:“是!就是将你卖了,明日就卖了。”周锦惜语气太过坦然,而且带着些吓唬小孩子的语气,靳禾哪里会搞不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于是故意做出来害怕的样子。

      “我先回去了,有事叫我。”林殊见靳禾也对他们放下了戒备,便也没再警惕,而是对周锦惜知会一声便离开了。靳禾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林殊的背影,看着林殊出去关上了门才道:“原来你俩不是一对啊,我还以为你俩是一对呢。”

      周锦惜眼神猛然一顿,动作都僵住了,想想是小孩子童言无忌,便嗔怪道:“说什么胡话,你一个女孩子,张口闭口一对一对的。”

      这也不怪靳禾,她父母离开的早,没人教她这些事情,要是她再有仪态些,恐怕和乞丐抢饭的时候都抢不赢。但是靳禾看周锦惜这个语气,以为她不高兴了,她从来也没和什么人接触过,自然是不太懂的交际。

      周锦惜看她身上脏的不行,现在换上新衣服也没用,便让小二又弄了桶水来。靳禾看着周锦惜忙碌的背影,无意识的道:“真好看。”

      “什么?”正在将手放在水中试水温的周锦惜又是一愣,不过她这次是真的没听清靳禾说了什么。靳禾这才又大声重复了一遍道:“你真好看!比我上次在燕春楼看到的那个花魁姐姐还好看。”

      周锦惜这才失笑出声,若是被宫里那些人知道有人将她和勾栏院的女子相必,恐怕靳禾的这条小命就真的没有了,不过如今周锦惜也不气恼,只是道:“小小年纪就知道美丑了?”

      靳禾不服气道:“我不小了!都已经十五了!按我母亲走之前说的,我就该及笄了,及笄你懂吧,那就不是小孩子了,我也能嫁人了。”看着靳禾那样子,周锦惜也是觉得可爱,不过还真没看出来这孩子十五了,看着像是十三四的,就是有人说十二,也有人信。

      “那你多大了?”靳禾看着周锦惜朝着自己招招手,乖乖走过去,问道。

      “十六。”周锦惜一边帮靳禾解扣子,一边道。“你才大一岁啊!我还以为你大我许多呢,那你还叫我小孩子,你也是小孩子。不过,你好看,我不好看。外面那个男的...也就一般,配不上你。”靳禾一边站在那,一边自言自语的盘算。

      周锦惜刚欲回话,却在脱下靳禾衣衫时发现靳禾的胳膊上,胸前,背后,大腿上全是淤青,严重的还有些泛着红,胳膊上更是有类似于鞭痕的伤口,方才被那破布衣服包裹起来,才没被看见。周锦惜惊讶的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靳禾低头看了看,却仿佛已经习惯一般,无所谓的道:“我不是说了,欠别人钱,还不上就被打了呗。还有的时候是因为偷钱被人打了。”虽说靳禾说的云淡风轻,但是这话落在周锦惜耳朵里,终究不是滋味。

      这毕竟是周锦惜从没有想象过的一种境地,这时候的周锦惜才能明白温嫔在被带走之前说自己与贵妃一种人言下之意,也能明白宋莹书当时为何想致自己于死地,若是能好好活着,谁不想好好活着呢?可是有些人,连活着都要用最大的努力去实现。

      不知不觉间,周锦惜就陷入了沉默,靳禾以为周锦惜是嫌自己伤口太丑,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自己这个样子实在丑陋,便从周锦惜手里将衣服抢了过来又自顾自的穿上了,边穿边说:“也没什么,算了算了,不用洗。”

      周锦惜被她一抢衣服,才回过神来,还不知道这个丫头怎么想的,于是又将靳禾的手摁住道:“还是要洗的,你这伤口也得处理,不然会发炎。”

      说着就将靳禾的外衣取下,扶着她进了木桶,靳禾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虽说嘴上说着不洗,但是事实上她还没在这种木桶里洗过澡呢,于是也就顺着周锦惜的意思坐了进去,只是伤口捧着热水,多少有些疼,没忍住便叫出了声。

      “怎么了?”周锦惜以为自己弄疼她了,赶忙道。靳禾龇牙咧嘴的回话:“烫烫烫!”

      周锦惜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禁笑出了声,道:“你等着。”便转身出去找小二拿药去了,靳禾看着周锦惜走远,觉得这木桶实在新奇,不自觉的玩了起来。

      周锦惜回来的时候,就看着靳禾一个人玩的不以乐乎,不禁有些心酸,十五岁的孩子,本应该在父母的怀抱里长大,可是如今只能过这种饿肚子被人打的生活,就连洗澡都是奢侈。还有柳裕,从小被当做哥哥的替代品,准备随时为哥哥牺牲,全家人没有一个人将她的命当命。

      还有太多太多,太多女性被欺辱被打压,太多穷人、百姓被苛待虐待,大平不该是这样的,这与周锦惜曾经的认知完全不一样。靳禾看着周锦惜回来,也不好意思继续玩水,怕被笑话没见过世面,便也消停下来。

      周锦惜收拾好情绪将毛巾递给靳禾,靳禾自己出了木桶将身子擦干,周锦惜又将药打开,准备给她上药。

      靳禾下意识去接,却被周锦惜拒绝:“后背你又够不到,我来。”

      靳禾撇撇嘴,但是也没拒绝。靳禾身上的伤痕比周锦惜想象的还要多,有些新旧交错更是触目惊心,很难想象这个弱小的身躯一次次经历这些毒打却能坚韧的活了下来。

      “你不知道你们家欠了谁家的钱?”周锦惜一边给靳禾上药一边再次问道,这五百两不是小数目,且不说怎么还,就说这靳家为什么要借这么一笔巨款,又用在了哪里?这根本就说不通。

      靳禾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我父母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他们只说让我照顾好自己。后来那个人就来了,我从来没出过那家的府邸,那个人来的时候只是把我从下人的房间扔到了柴房。后来...我就被告知我父母都死了,欠了他们家五百两,让我还。我说我没钱,他们就打我,把我扔了出去。我记得...那天雨特别大...那家府邸头上的匾额被雨冲的看不清...好像是叫什么...这样写,我也认不得。”

      靳禾在周锦惜手心照葫芦画瓢的写下了一个字,周锦惜立马心领神会默默念了出来:“薛....?”

      周锦惜对于这个姓氏一点都没有印象,要说整个大平的权贵周锦惜定是都能叫的上来名字,若是行商的大户也因为她姥爷的原因略有耳闻,但是唯独住在永安郡的薛家,周锦惜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如此看来,这个薛家,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什么都不是竟然还能不将人命当命,如此草菅人命,可谓是丧尽天良,周锦惜暗暗记了下来。随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说你父母走的时候?他们是怎么走的?”

      原本靳禾说的这个走,周锦惜一直理解的都是驾鹤西去的意思,没想到这个走还真是本来意思的走。也是,靳禾哪里会这么委婉的说辞,是她想多了。

      “嗯...就是突然有一日被官府的人带走了,说什么..说什么来着...我当时有些害怕,有些事情记不全了。”靳禾拼命回想一下,发现还是想不起来,便也没勉强自己,这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不过这也不怪靳禾,毕竟父母被带走的时候,她才只有六岁。能记得什么事?

      周锦惜立马抓住了关键词:“官府?”

      靳禾点点头,周锦惜想着,既然是官府,那必然是有原因的,等明日去打听一下,应该就能有所发现了。不过眼看着靳禾也不是很想提起来这些往事,周锦惜也明白,自己说这些无异于去揭人家的伤疤,于是也不再过问。

      “你说你这么漂亮,又有钱,肯定是个大官的女儿吧?”靳禾躺在周锦惜身边实在兴奋的睡不着,便翻了个身趴在床上问道。

      周锦惜原本闭上的眼睛睁开来问道:“为什么这么说?”靳禾还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畅想道:“他们都那么说,虎子,二丫,还有胖狗。那些漂亮又有钱的小姐不能偷,她们心肠都很坏,要是被抓住,会被打个半死!”靳禾停顿了一下,又不好意思道:“你不一样,你比她们善良,给我吃的还给我新衣服。”

      “虎子?二丫?他们是谁?”周锦惜没有纠结这个事情,而是侧躺过来轻轻问道。

      靳禾想了一下怎么介绍他们比较好,但是还是想了一下道:“我们有的时候,会一起偷东西,但是我们不是朋友,因为她们有的时候盯上了我想偷的人的钱包,就会和我抢,所以我不喜欢他们。”

      褪去了保护色的靳禾如今看起来没有白天见到她的时候那么玩世不恭,而是增添了一些小孩子的天真,这也是周锦惜希望看到的,虽然靳禾常年不干好事,但是总归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周锦惜听了靳禾的话以后,已经先入为主的觉得这几个孩子都是命苦之人,但是偷东西的行为实在可耻,于是也不好评价,只能闭上眼睛装睡。但是靳禾却一点没有想睡觉的意思,眼睛瞪得圆四周张望。

      “你还像那个...储君殿下。”靳禾也侧躺下来,轻轻道。周锦惜顿时心下一惊,猛地睁开了双眼,周锦惜可是要被吓个半死,道:“你怎么知道储君的?”

      靳禾还是那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但是却回话道:“二丫说的,我问这天下身份最最最最尊贵的女人是谁,她说是一个叫储君殿下的人,虽然是女儿身,但是以后是能当君上的人,你想啊,君上,那整个天下不都是她的了?所以我说,我也要当储君殿下!二丫就笑话我痴心妄想,我看她才是痴心妄想,她还想当什么...元后呢!”

      后面靳禾说的什么,周锦惜已经听不见了,现在唯独是松了一口气,周锦惜还以为自己身份暴露了,说的夸张些,刚刚心脏都要不跳了。还好靳禾只是照模样夸人,并不是真的知晓了周锦惜的身份。

      周锦惜看着靳禾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还在说话,打断的试探道:“你们都知道这个...储君殿下?”

      靳禾被打断说话也不气恼,而是更加来了兴致道:“对啊!我们那条街的女子都可羡慕她了,不光女子羡慕,男子也羡慕,我们都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厉害最厉害的人,听说她年纪也不大,和我相差不大,你说她就能当上储君殿下,可不是厉害着吗?”

      周锦惜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感觉有些奇妙意外,还真是没想到会是在一群梁上君子口中,而且自己的口碑竟然出人意料的好。要知道随意在街上拉个人,若是不论罪的话,他都能说出来一堆对当今君上和储君的意见,虽说不论好坏,但是总归是有意见的。

      但是在这群半大孩子眼里,自己真可谓是人中龙凤,人间无二,想想也是好笑。周锦惜没接靳禾的话,而是道:“好了,早些睡吧。”

      靳禾这才安静下来,但是直到周锦惜缓缓睡去,靳禾还是激动地有些睡不着觉,直到外面天色亮起,靳禾才感受到困意。

      第二日一早,周锦惜看着身边熟睡的靳禾,又想想宫里那个自己唯一同父异母的妹妹,真是没得比。周锦惜蹑手蹑脚的起床,吩咐了小二让在靳禾醒了以后送早餐上去,而她自己则是与林殊一同下了楼。

      本来周锦惜也觉着自己一个人也不成什么大问题,但是林殊知晓她要去调查靳禾身世,便还是一同去了,据林殊所说,靳禾是他们一同发现的,理应也要有照顾的责任在,不是只有周锦惜一个人想帮她,林殊同样也想。于是乎,周锦惜便也没有反对。

      “掌柜的,这永安郡不少大户人家吧,我看着商队的马车来来回回都好几趟了。”周锦惜还是一身男装倚在柜台上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掌柜的客客气气道:“这位姑娘说的是,这永安郡商户是多,大大小小的商队也不少。”

      周锦惜乘胜追击又道:“可有一家,姓薛的?”掌柜的眼珠子转了转,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道:“哟,您这意思,是要打听事啊。”周锦惜也明白他意思,刚要伸手拿钱,林殊便已经将银子拍在了掌柜的桌子上。

      掌柜的这下子也笑了起来,一边将银子收下一边道:“要说这永安郡,可是有两家姓薛的,一家稍微有些名望,据说早些年将这个薛老爷的妹妹送到了宫里当贵人去了,还有一家就不怎么样了,也就是近些年赶上好时候了,行商捞了一笔。”

      看这意思,很明显不是第二家,靳禾一事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若是第二家恐怕没有那么本事。但是这个第一家,周锦惜绞尽脑汁想,也没想起来宫里还有位姓薛的贵人,不过后宫妃子众多,就连父亲恐怕也不能人人都记得,更何况是她一个早年就被立储搬离后宫之人能记住的。

      虽说记不住太多人,但是宫中但凡有点大事情的妃子周锦惜也能叫上来名字,比如之前的贵妃,比如良婕妤,温嫔。这些有子嗣,或者在宫中行事高调的,周锦惜想不认识都难,但是这个薛贵人,实在是没有听过,可见也就是进了宫而已,没掀起什么水花。

      周锦惜同林殊对视一眼,周锦惜暗暗摇了摇头,林殊便明白这就是周锦惜并不认识什么薛贵人的意思了,林殊心下也有了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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