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的后宫青云路

　　夏夜。

　　烛火晕黄的内室中，一阵若有似无的清淡香气浮动，随着温煦的暖风透出屏风，

　　踏入寝宫的赵璟有一瞬间的恍惚。

　　雕琢精致的鎏金宫灯一旁，身着青衣的少女俯身垂首，用手中燃烧着的蜡烛将灯内的烛芯点燃，目光沉静而又专注。

　　有一缕极短的发丝从她的额际垂下来，给她白皙的侧脸添上一抹墨色，也给晕黄色的气氛平添了一份静谧。

　　赵璟的脚步顿在原地，有一瞬的犹豫。

　　下一刻，点灯的少女已然抬头，目光望向这边闪动的人影。

　　看清是赵璟，云珠的动作顿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收回烛台双手捧在身前，面上的神色很快就从先前的平静变幻为满载热情，冲赵璟露出了一个极为真切的笑。

　　“陛下回来了。”

　　她的语气那么真挚，叫赵璟都要恍惚觉得，她是出于自发在等他回来，而不是因为上值所需了。

　　可是如果她对自己真的并无兴趣，又何须违着性子做出这种热切的姿态来？

　　是为了苏云晴吗？

　　赵璟当然没有忘记在他们秋福宫相见的那一回之前，云珠有多努力地想要来两仪殿见他一面，给苏云晴求情。

　　她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

　　赵璟相信，她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救苏云晴出来。

　　要么是她换了策略，选择了逐渐降低他的警惕，徐徐图之。

　　要么就是因为她知道了什么，故而心中仍旧如从前那般对他没有芥蒂。

　　所以，是哪一种原因呢？

　　心里想着事情，赵璟盯着云珠的时间就显得略长了些。

　　脸颊莫名其妙的有些发热，云珠定了定神，主动上前一步道：“陛下不就寝吗？奴婢替您更衣。”

　　一下子就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一次拉得很近。

　　明明也就是平时更衣的正常距离，却令赵璟心旌摇曳。

　　和白日还不相同，如今是入了夜，灯光变得昏暗，空气中馨香浮动，气氛也就显得更加暧昧。

　　赵璟的喉结微微滚动。

　　可是，这会儿赵璟刚从浴室出来，有什么衣可更呢？

　　云珠是一时脑热走上了前来，可是当她站在赵璟跟前的时候，面对着他夏季单薄的寝衣，抬起手时却犯了难。

　　云珠迟迟没有动作。

　　赵璟原本一直低头看她，等意识到她的迟疑的时候，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自己仅靠一条腰带维系的寝衣。

　　这要是脱了，还能剩什么？

　　看着云珠面上渐渐浮起的粉霞，赵璟瞬间反应过来。

　　他的耳根刷的一下红了，脚步仓促地往后退了一步，立刻绕开云珠往床的方向走去。

　　“不必了，朕这就睡了。”他语气慌张。

　　云珠注意到他与平常不同的语气，一手摸了摸脸颊，悄悄转身看向正自己脱鞋上床的赵璟。

　　他刚刚是不是脸红了？

　　所以她这样做……是有用的对吧！

　　赵璟已经坐在了床上，可是一抬头就看见云珠直直投过来的目光，实在是没有办法安心地躺下。

　　“嗯……”赵璟的脑子飞快转动，“你也去休息吧，朕这没什么需要的地方了。”

　　陛下都已经开口了，她再强行做些什么就显得刻意了。

　　云珠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安慰自己这也算是有了些进展，便应了一声，把多余的烛火吹灭，转头就上外头的地铺坐着去了。

　　宫中值夜，可没有下人能躺着舒舒服服睡觉的道理。

　　不过云珠将这一切都归为通往目标的必经之路，接受得十分平和。

　　好歹祥公公还特意给她准备了个毯子，已经比她从前直接睡在冰凉的地面要强得多了。

　　没了云珠目光炯炯地盯着，赵璟终于能够放心地躺下，自己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心平气和得多了。

　　只不过安静地躺了一会儿之后，他又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么事情。

　　“云珠？”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夜色。

　　云珠还没睡呢，听到赵璟叫她，一骨碌坐正起来，从放下的帷幔后边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陛下？”

　　赵璟循着声音望见了那个脑袋。

　　“你……”他停顿了一下，“地上太凉了，外边有张软榻，你去找祥安要床被子，去那里睡吧。”

　　能踏踏实实地睡床，谁会愿意睡地。

　　“可是奴婢是来值夜的，得随时听陛下的传唤才行，”云珠有点心动，但很有职业操守，“要是睡得太舒坦，奴婢就听不见啦。”

　　“没事，你去睡。”这回赵璟回应得很干脆，“朕晚上用不着人。”

　　“真的吗？”云珠眨着眼睛看他。

　　“真的。”赵璟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又小了些。

　　云珠可是已经再三确认过他晚上用不着人了，要是之后没伺候到位，责任可不在她。

　　所以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去睡了。

　　云珠弯了弯杏眼。

　　“陛下，您真好。”她的声音甜甜的，有七分都是真心实意。

　　说完，云珠就抱着毯子跑去榻上舒舒服服地躺着了。

　　赵璟觉得耳廓麻了一下。

　　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安静下去。

　　平静而轻细的呼吸声微弱地传了过来。

　　这么快就睡着了，看来她这段时间当真是很累了。

　　赵璟有一点点愧疚。

　　他俯身提上鞋子，轻手轻脚地起身，沿着边上各样置物的架子走了一圈，动作极轻地翻了一遍，终于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拿着东西，赵璟出了内室，悄悄去看了一眼睡在榻上的云珠。

　　其实在榻上睡觉也并不很舒服。

　　夏天不用盖的太厚，云珠便将一截毯子压在头下当枕头，剩下的部分盖在了身上，勉强算是一套床具。

　　其实榻上是有靠枕的，但这是御用的东西，云珠当然不会随便拿过来用。

　　不过看得出，她睡得挺香的。

　　赵璟笑了笑，将云珠头顶桌上的香炉拿到略微远一点的地方，将他找出来的安神香点上，往云珠那边扇了扇风。

　　然后他略微等了一会，觉得香的效用差不多发挥起来了，又回到云珠身边，随手挑了个软点的靠枕，给云珠塞进了脑袋底下。

　　大功告成。

　　赵璟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终于真正觉得踏实了下来。

　　从云珠的表情确认她看起来睡得还行之后，赵璟转身回了内室，重新躺回了床上。

　　一夜无话。

　　不知道为什么，云珠发现这一觉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睡过最踏实的一觉。

　　她猜测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有赵璟在边上躺着，又有侍卫在外边巡逻，她不必再特别担心有人会对自己不利，也就不必整晚上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但除去这些，更重要的是，这一觉她睡得昏天黑地，竟然当真是什么都没听见。

　　包括赵璟起身的动静。

　　云珠是被小钱子叫醒的。

　　她一睁眼，就对上了小钱子钦佩的神情。

　　“守夜的时候能在榻上睡得那么沉的，姐姐是头一份。”他语气唏嘘，提醒云珠，“陛下这会儿正用早膳去呢，姐姐快起吧。”

　　云珠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睡得那般沉。

　　“多谢钱公公。”她急忙翻身坐起，一转头才发现自己脑袋底下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靠枕，“诶？”

　　她顿时有点心虚。

　　该不会是昨天晚上她睡着睡着拽过来的吧？

　　难怪她觉得睡得那么舒服。

　　小钱子也看见了那个靠枕，吓了一跳，“诶呦，这怎么都压扁了？”

　　“这……”云珠语塞。

　　“噢，无妨无妨。”小钱子大惊小怪完，忽然意识到睡扁靠枕的是云珠，忙收起了那副习惯性的紧张表情，“一个靠枕而已，反正也该送去浣衣局了，我再叫人去拿一对来换就是了。”

　　软榻都睡了，一看就是陛下的吩咐，睡塌了一个靠枕又算什么。

　　确认不会有人因为这件事情被骂，小钱子语气轻松多了。

　　云珠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要不一会儿我去一趟浣衣局吧。”

　　“这哪劳动得到姐姐。”小钱子连忙摆手，“这些杂事都有人专门去干的。”

　　云珠迟疑了一下。

　　小钱子看了看她的神色，添了一句：“不过要是姐姐想出去走走，不在职上的话，也没什么要紧的。”

　　别人或许要紧，但云珠么……

　　小钱子觉得既然他和他师父可以，那云珠也行。

　　“嗯，”云珠虽然不是想问这个，但仍感激地笑笑，“多谢公公提醒。”

　　将自己和软榻都收拾好，云珠跟着小钱子一起去伺候了赵璟的早膳，便又到了她可以清闲下来的时间。

　　正常这段时间如果她守夜没有睡好，是可以小睡片刻补个觉的，这也是她本来的打算。

　　但是昨晚睡得太好，这会儿她就没有什么困意，琢磨着该怎么把这段时间好好利用起来。

　　不过还没等她琢磨出什么门道来，就有人已经找上门来了。

　　“云珠姑娘在吗？”门外传来唤她的声音，是门房值班的太监。

　　云珠探头出去，“我在，公公有什么事吗？”

　　“外头有人找姑娘。”小太监道，还不忘提醒一句，“是怡兰宫的人。”

　　纯妃的人？

　　看样子见她平平安安地在两仪殿安顿了下来，纯妃终于是坐不住了。

　　“我知道了，多谢。”云珠跟小太监点了点头，在房间里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出去瞧瞧。

　　去瞧瞧她们葫芦里边卖的是什么药。

　　云珠来到了侧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被拦在门外等着她的青杏。

　　也不知怎的，这场景让她有种莫名的欣慰。

　　她慢悠悠地走过去，招招手热情地跟青杏问了声好：

　　“哎呀，是青杏姐姐呀，好久不见呐。”

　　方才通报太监出来的时候，身后没瞧见赶紧巴巴赶来的云珠，青杏就已经很不高兴了。

　　这会儿云珠又是一副不紧不慢走过来的样子。

　　青杏一看见她，一股火气刷地一下就从心窝里头冒了出来，顿时脸色一变，瞧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起来。

　　她云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让她等这么久，在她跟前摆得什么当主子的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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