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作者后妈再爱我一次

　　是夜，暴雨。
　　郎鸿山上被冲垮了一座屋殿，正是柳湄住所。

　　大殿轰然坍塌，如同遭了天谴，同时狂风急雨猛雷，又犹如天地间将遇一场超越三界的浩劫，衮衮黑云中浩瀚混沌，天兵出动。

　　柳湄腰被压在一段横梁下，一动，剧烈的疼痛就奔袭来，刺破她的神经。她感觉腰断了。额头上破了个大口子，伤处被硕大的雨滴打得生疼，跟拿碎裂了的尖利石子剜似的。原本于崩塌时脏污的脸蛋被雨水冲得白净无暇，雨势磅礴却叫她有些睁不开眼睛。身下粘稠的血液被冲刷淡了，汩汩流向四处冲开更广阔的范围，血气与雨气交织，最后在巨大的惊雷声中消散。

　　她艰难地喘着气，浑身颤抖着，挣扎着想从横梁下起来。
　　如果耗在这里，她自然会死。
　　可就这样死了，多不甘心啊。

　　柳湄叫着：“渃儿！”
　　狂涛雨声将她的声音完全吞没。

　　“渃儿……”

　　许久没有人来，她精疲力尽地闭上眼睛，眸中最后一点含有颜色的画面消失时，她忽然感觉到腰上的重力消失了。
　　她猝然睁开眼，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搬开了横梁，又走向她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两个人浑身湿透，肆虐的雨没有停，柳湄腰上还滴着血水，她声音虚弱地问：“你是沈淮？”

　　沈淮跨过废墟中的梁木障碍，嘴角衔笑：“难得，柳二姑娘竟还记得在下。”

　　柳湄抓紧他的衣襟，谨防自己掉下去，或者是被他给丢下去。如此才沉了沉心，才道：“记得很正常，我记性很好。”

　　“哦？”沈淮大步在雨中行走着，柳湄也不问他要把自己带去哪儿，他继续道，“那柳二姑娘是否还记得在下当年临走前，同你说过什么吗？”

　　柳湄阖上眼睛。
　　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那年苏野宁陪同萧子延刚到郎鸿。初时风平浪静，隆冬某日柳渃却同萧子延起了争执，原因便是柳渃在山外亭崖边捡了个东西，但不翼而飞。想来那东西该是奇珍异宝，稀贵异常，她闹得大，搜了整座山，最后在萧子延的房间里搜了出来。

　　柳渃非要处置萧子延，说郎鸿向来不容手脚不干净的人，偷了东西就得被砍手砍脚。可对方是京城来的皇子，纵使寄人篱下，也哪能容她这般发落？可柳渃不依不饶，苏野宁意气用事，说要替他断手断脚。

　　当时的柳湄不发一言，她不认为这些事与她相关。

　　彼时到底两人婚约傍身，情愫正浓，柳渃不忍，郎鸿家主便罚萧子延于雪中长跪思错。那时萧子延尚小，因惩罚的规矩褪了靴袜完全经不住那天寒地冻，苏野宁请求收回成命无果，利索地脱了靴袜也执拗地一道跪在雪地中。
　　其实两个人年纪都小，一场危笃的大病袭来，险些要了两个人的小命。

　　沈淮就是这个时间段到来的。他自小便与苏野宁要好，约定生死上阵杀敌，契定三生共事君主。苏沈两家的亲非同一般，是在战场上结下的，于朝堂中又势均力敌。沈淮比苏野宁大不了两岁，穿同一条裤子的。即使是苏野宁常年漂泊在外，于京城中的时间少之又少，可似乎两个人才是血肉至亲的兄弟那样彼此挂念惺惺相惜。

　　他来郎鸿是跟家里人闹翻了的。可他一定要来看看苏野宁，不然他说他的心放不下。

　　两个可怜蛋光着脚跪在皑皑雪地中，脸蛋煞白煞白的，萧子延摇摇欲坠，最后一头栽进银皓的雪堆里去了。
　　苏野宁想去扶他起来，结果刚一动，僵硬的躯体也险些摔下去。

　　沈淮扶住了他，心疼逼迫沈淮落泪，一句话不说将自己的靴子脱下来硬给苏野宁穿上了。苏野宁去扶起萧子延，想让沈淮把小皇子抱回屋里去。

　　沈淮拗不过他，刚把不清醒的人抱起里，却忽然听到悦丽稚嫩的一声：“做什么？！”

　　柳渃手臂上挂着架六角掐丝珐琅食盒，她站在檐下，忿忿咬牙道：“不许走，他们要跪满五个时辰！”

　　“你没看到他都晕了吗？！”沈淮厉色道。
　　柳渃侧头：“我不管。”

　　随后她走下台阶，道：“你是谁？私闯郎鸿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是我的朋友。”
　　跪在地上的苏野宁声音疲弱。

　　柳渃哼了一声，过来瞪了沈淮一眼，对他讲：“我知道晕了，我没瞎！”
　　然后绕过沈淮到苏野宁面前去。她从食盒里端出一碗桂枝人参汤，也半跪在苏野宁面前，举手将汤贴到了他唇边，她声音细细甜甜的：“喝点。”

　　苏野宁仅仅抿了一口，生怕抿多了就没了，渴望无比地看着她道：“给阿延也……”

　　柳渃撅起嘴巴，道：“我知道，食盒里还有一碗呢，”她握住苏野宁跟冰块似的手使他捧着碗，“你先自己拿着喝。喝干净。”随后扭头去取下一层从食盒里又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桂枝参汤来，她抬头怒视着站着的沈淮，叫道：“还不把人放下来！”

　　以为郎鸿各个欺负外来人的沈淮没猜中柳渃的心思，愣了好一会儿才半蹲下来把人给放地上了。
　　柳渃觉得他脑子有点不好使，嚷道：“你把人抱起来呀！不然怎么灌呀？”

　　沈淮又把人给扶抱在怀里。

　　参汤灌下，轻拍顺着胸口一段，人也醒了，柳渃又如同变戏法似的从食盒里端出一盘点心来小心翼翼又含情蜜意地喂苏野宁嘴里，转头又不情不愿地塞萧子延口中。纵使她心疼，但她依旧不依不饶地说不许走，必须跪满五个时辰。

　　苏野宁让沈淮去他们屋里等他，让柳渃带去，柳渃不肯，只摇头。
　　沈淮便按照仆人指引而去。

　　他在想如何回去跟皇帝说这郎鸿欺负人，跟苏老爷子说，要把苏野宁接回去。
　　他还光着脚，已经是冻得没知觉了。仆人指引着路，在穿过一片红梅园时，遇到了另一个容貌姝丽的姑娘，手里拿着件包袱。

　　柳湄不认识沈淮，不由地皱眉。

　　仆人同柳湄道：“三姑娘去了那边。”
　　柳湄点点头，低头沉默了须臾，又瞧见他光着脚。

　　她把手里的东西塞沈淮手里，蹙眉嘱咐道：“天气寒冷，别光着脚在雪地乱走，小心生了冻疮去。”
　　说完便走。

　　沈淮打开包袱，才发现里头是两双纳了棉绒的鞋。

　　那时沈淮不认识她，后头才晓得那是柳湄。和他有婚约的柳湄。
　　他听苏野宁讲，柳湄是个冷心肠的人。
　　离开时，他也冷着心和话语对柳湄说：“莫要狠心对阿宁，不然我必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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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湄气息平稳了一些，但冷雨寒风使她丝丝绺绺的头发都控制不住地颤栗，但她心态很平和，好像她并不在意曾经沈淮的威胁。
　　她话语慢悠悠道：“你说，如果苏野宁在郎鸿受了欺负，你就要找我麻烦。”

　　“阿宁母亲病重。”

　　柳湄抬手挡住眼睛，雨太大了，雨滴太大太重了，打得她眼睛生疼。
　　“我知道。”

　　“为什么不准他回去？”
　　“我为什么要准？”

　　“那是他唯一的母亲。”

　　柳湄知道沈淮的意思，这个唯一超越血缘。
　　她道：“那又如何？”

　　“我念着那双鞋的情。你真就这么无情？”
　　柳湄咳着笑起来：“沈淮，今日这屋子崩塌，你信不信，是苏野宁所为？”

　　柳湄显然感受到沈淮手一紧，人也顿住了脚步。雨声哗哗。

　　“看来你还不知道。”柳湄舔了舔唇边的雨珠，她喉咙有些干涩，“他想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和萧子延那个杂种，想杀我，然后好逃。”

　　沈淮再度启步踏行于滂沱大雨中：“阿宁不是那样的人。”
　　柳湄笑了，笑得浑身抖得更厉害。

　　“沈淮，你和他关系那般好，你应该杀了我，替他泄愤。”柳湄说着，竟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脸颊就靠在沈淮下颌处，她感受他下颌骨锋削的棱角，她狎昵地道，“不然我就会杀了他。”

　　沈淮偏开头，乜斜着看她，冷嘲道：“柳湄，你想死？”
　　目的被戳破，柳湄也偏开头，她笑起来：“果然，死也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不肯死在那屋子下面，一定要死在我手中？”

　　“性质不同。”
　　“有何不同？”

　　“你无需知道太多。”柳湄道，“这些日子苏野宁已经不只一次发疯了，我知道他母亲病重，可他不能走，他只要走出去，必死无疑。”

　　“你该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他自己不清楚吗？”柳湄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郎鸿人会准他走吗？他在郎鸿知道了多少秘密，探听了多少内幕，他以为自己可以活着走出去吗？”

　　“郎鸿一方不会觉得，他的母亲这时重病，不过只是一个局，把他召回去局里吗？郎鸿怕朝廷吗？不，郎鸿忌惮的是平国侯苏氏……”

　　“沈淮，你先留在这里吧，你不是不信吗？那你就好生看看，苏野宁是怎么设计，怎么杀我的。”
　　“苏家给他的命令是杀我，且看他如何杀我。”

　　柳湄话语坚定，沈淮窥探到什么，亦有些不可置信：“所以你其实知道，知道你的屋子会塌，可是你还是入梦了。”

　　“有时我也很纠结，我想要自由，想要离开，宁可是死了，可是我与苏野宁，好像是生来的宿敌，我怎么都不甘心，死在他手里。”

　　“你爱上他了。”沈淮道。
　　柳湄扯着嘴角笑了一声。

　　“本有人会来为我敛尸的，他们会把我带走，带到苏野宁的屋子里去，届时我父亲不会放过他，死便一起死了，他也自由我也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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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之外，沈淮望着天边那轮即将西沉的红日，晚霞纷飞，他手里拿着当年那双鞋，已经陈旧了。他的脚比苏野宁小半码，他也是后来才知晓，这鞋原本是给苏野宁与萧子延送去的。

　　他见她第一眼就爱上她了。
　　他也知道苏野宁那些日子折磨柳湄。柳湄想跑，带着柳渃跑，苏野宁略施手段，每每将她的行踪透露给柳涓。

　　杜如绾病了好些年，他的恨也蔓延滋长了好些年，根扎得太深，拔起来时便会崩破皮肉，碎裂筋骨，太痛苦了。
　　但倘若柳湄人不要那样冷漠，若是像柳渃那样笑则笑，哭则哭，哪怕是偶尔有些情绪，苏野宁都不至于如此恨她。

　　从一开始，苏野宁的目的就是杀掉他的未婚妻，可他把刀拔起来的那日被柳湄看到，柳湄被闪到了眼睛，从那后她的心里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必要时她也不会留他。
　　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渃儿。绝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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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波人。”
　　柳湄坐在桌前手里用杵在臼里舂捣着什么，她的住所已经重新修葺过了。

　　沈淮不解。

　　“除了杀我，还有一波人要杀苏野宁。”柳湄目光一直在臼里，道，“他们绝对不是郎鸿人，苏野宁即使一开始不知道，后头也绝对清楚了，有那么一波人，不是郎鸿的。”
　　“并且，和杀我的该是同一伙。”

　　“所以，你的意思是……？”

　　“京城来的。”柳湄道。

　　“京城来的，杀阿宁？”

　　“沈淮，你能去查一下吗？”柳湄这才抬起头道，“为了你的好兄弟，你该把真相查明。”

　　柳湄是清婉神雅的长相，所以笑不明艳，可却绕在他心头久而不去，当时他并未犹豫，一为苏野宁二为柳湄。沈淮摸索到背后，查到那一波人竟是从皇宫里出来的。

　　“宫里的人，想要杀苏野宁，挑起苏柳两家的仇。”柳湄惊叹好大一盘棋，“看来苏野宁，尚不知晓。”
　　沈淮还是道：“你该告诉他。”

　　“为什么不是由你告诉他？”
　　柳湄知道他的顾忌，浅笑道：“你偷偷与我‘相会’，说是怕我暗中捣鬼，为了保护他，你觉得他会信吗？你想让我告诉他那些杀他的并非是我指使，并非是郎鸿指使，好使我二人关系缓和，你真的觉得有用吗？”

　　“他苏野宁一开始来郎鸿的目的，就是杀我，杀我让郎鸿大乱的。”
　　“他不配我告诉他真相。”柳湄手里的杵捣断了，她站起身来，决然道，“他活该被蒙在鼓里，反正他们苏家人想杀我，他也只是把被人捏着的刀而已。”

　　傻得不行。

　　“况且，他未必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苏野宁又不是傻子。再退一万步说，他就是知道了，不也一样会心向着他的家国，届时他会说，大乱好啊，大乱好，郎鸿灭了，家国就安宁了。谁也不会提心吊胆，怕哪天郎鸿就反了！”

　　“他心向大梁，忠心耿耿，你不知道吗？赵国都是他的兵给灭了，曾在赵国一直辅佐教导他的恩师也死在他刀下，姻缘算什么？况且我与他之间，从来都是孽缘，还不如我与你感情来得深厚，起码我二人，还能平心静气地说说话，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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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沉重，沈淮扶额，深叹了一声，他搁下鞋裹进包袱里，回头看向床上睡深的柳渃。

　　他确实不爱柳渃，但他不敢告诉柳湄自己爱柳湄。如此偷偷摸摸，当初他四人的婚约错差开，如今照顾柳渃倒像是替柳湄照顾妹妹一样。

　　他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楚九呈，听说那家伙在牢里活得恣意，也不叫饿也不叫累。

　　沈淮不清楚这个人的身份，他并不清楚柳家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位公子，但他并没有打算要处置那人，只琢磨着交给苏野宁就成了。

　　只是这几日苏野宁不见人影。他猜想应该去了宫里，萧子延死了，他不可能没有动作。即使没去宫里，或许是去了他母亲的墓前，当初杜如绾病重苦苦撑了两年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去。

　　或许还有其他地方吧。沈淮回头垂眸，手扶在窗框上，指尖有节奏地敲打着。
　　阿宁还活着，阿宁还活着……

　　苏野宁暗中向他透露过京城里有禾阳一役敌军露头的事儿，他希望沈淮斟酌，及时禀报查巡。
　　沈淮再次望向暮色天边。

　　柳湄说得没错，真是傻。这般地步了，还要想着家国，还怕国之不国，民生疾苦。
　　谁又想他呢。

　　他伸手想去触碰金灿苍茫的夕阳，已经不见什么温度了。

　　有人来禀报：“公子，地牢里那个，越狱了。”

　　当沈淮到牢里查看时，楚九呈不见一根毛。
　　他四下查看了翻，见地上覆盖着新尘痕迹，遂回头质问：
　　“既然已经不见几日了，为何今日才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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