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长明

　　节目录制进入尾声，却出了这种意外，导演组联系上舒云至，舒云至咨询了几方的意思，直截了当道：“直接把事情如实交代，然后再把他镜头都给剪了。”

　　此事一出，节目组火急火燎地开始做背调，平望风去舒云至家蹭饭，忍不住感慨：“好歹现在发现了，咱们还能断臂自保，如果等之后，说不定做节目的钱都打水漂了。”

　　说起这事，何醉墨就格外愧疚。不少人都提醒她关星那人不对劲，偏偏她不紧不慢，总觉得那人掀不起多大风浪，他们为此要多填进去不少钱。

　　李炀至挑了个开家庭聚会的时间安慰何醉墨：“赚钱就是给家人花的，而且这次这件事不是没有收获，咱们能把隐患解决了，你也被上了一课，皆大欢喜。”

　　何醉墨是笑不出来，舒云至的爸爸也安慰道：“年轻人做生意就是这样，一帆风顺做不了生意的，你看你牛叔，就是一帆风顺，没有发扬光大，一直在吃老本，结果到了五十岁跌了个大跟头，如果不是小羊站出来，咱们家就没有钱给你们造作了。”

　　他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墨墨，你现在要做的是转变思维，你不是个只管创意的艺术家了，而是一个企业的领导者，多去学习别人是怎么掌控一个公司的，哪怕小公司也要有大格局。”

　　何醉墨乖乖点头，老牛羞涩一笑：“当然，我也就是纸上谈兵，其实自己也不怎么行。但你身边有姐姐，还有弟弟，他们这些都很会，你可以找他们教教你。”

　　舒家的家庭氛围真的很好，她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一家人都在积极帮她想办法解决问题，没有埋怨和责怪，只有一家人的相互扶持。

　　“真好啊。”何醉墨倒在舒云至腿上，正好压住他放在腿上的书。

　　舒云至摸摸她的脸，一手托住她的头，笑着把书抽出来，问：“怎么好？是不是觉得家里人很好？”

　　何醉墨毫不掩饰地点头，舒云至笑容更大：“钱换来的，所以你要更努力，不然哪天姐姐要是破产，咱们还能拉一把。”

　　这话怎么听都不是好话，何醉墨嗔他一眼，又把电话打给谢邀。

　　这人正在嗑瓜子，心不在焉地应付何醉墨，等她说完了才重复：“早就跟你说了嘛，咱们小众行业，最重要的是产品不假，但也不要忘了营销。你不营销，别人就看不见，看不见的产品，你要卖给谁？”

　　舒云至在一旁点头，黎苑也露个头插话：“卖产品就是这样，不会销售的设计师不是好品宣，现在你已经在进步啦，我前几天刷论坛还看到有人夸沧书篆刻的章都很有趣。”

　　虽说舒云至不是艺术专业的，他身边的老人几乎都是搞艺术的，被熏陶不少，何醉墨拿到设计师交上来的稿件，还能说个一二三。她不擅长的管理方面，舒云至更能头头是道地点破不少。

　　“你也太厉害了吧。”何醉墨星星眼看着舒云至，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早说你是个多功能工具人，说不定我早就抱你大腿求复合了。”

　　“？”舒云至正在帮她做方案，抬头瞥了一眼趴在书桌上只露个头的人，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我还要谢谢你帮我拾起从前的记忆，让我不至于在姐姐那里学到的技能全都忘掉。”

　　何醉墨有些不好意思，不再打扰舒云至，只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穿了短袖，漂亮的手握住电容笔，何醉墨的视线停留在他无名指的戒指，拍婚纱照时的求婚恍如昨日，她甚至还能记起那双诚恳的眼睛，偏偏那个时候的自己，把一切都当做是理所当然。

　　顺着他白嫩的手臂往上看，他的头发已经能在脑后扎起一个小揪揪，此时低着头，头发散落在耳边，下颌的痣在另一侧，这边从脸到脖子都光洁如玉。舒云至唇色很淡，在家也时刻记得自己的形象，何醉墨突然问：“你是不是不长胡子？”

　　“？”舒云至手一顿，挑眉看她，“你天天都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何醉墨吐吐舌头，伸手去碰舒云至的下巴，另一只手在自己下巴比划，确实手感不太一样。舒云至顺势握住何醉墨的手，复低头：“我是在为谁无偿打工？老板你这种行为，我可以去起诉的。”

　　“快做完了吗？”何醉墨问他，“搞这个东西需要灵感吗？”

　　舒云至不用抬头，就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需要的，所以你乖一点，只剩收尾了，再给我半个小时。”

　　说半个小时就真的是半个小时，何醉墨处理完工作，趴在窗口试图复原躺在地上的风铃。舒云至一抬头，看见的就是女孩乖巧缩成一团的身影，走进一看，才知道她在忙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从床边坠落的风铃，悄无声息地落在角落，细绳从中间断裂，是他们大学时一起去旅行时买的，他也没想到，何醉墨居然会一直保留着，带到c市，又带回z市。

　　“这个风铃设计有问题，下面是陶瓷，上面绳子太细了，加上经常有风吹，能隔了这么久才坏已经很不错了。”舒云至蹲在她身边，安慰道。

　　何醉墨侧头看他一眼，神色难得的正经：“这个风铃是当年最独一无二的那个，你跟别人据理力争才拿到的。”

　　倒也没何醉墨说得那么夸张，那年夏天他们一起去泡温泉，据说山上有个道观很灵，何醉墨对传统玄学很感兴趣，拽着舒云至一起爬上去。

　　其实和别的道观也没什么区别，卖纪念品的地方放了各式各样的串珠，何醉墨一眼就看到挂在门口的这只风铃。

　　小道士很有原则，在何醉墨问价格时打量着他们，笑着摇头：“这风铃只卖有缘人。”

　　人声鼎沸的屋子里，额头上浮起细碎汗意的女孩来了兴致，拽着小道士不撒手，非要问怎么才算有缘人。

　　他们在角落里争论不休，引来了另一对小情侣，顺着看过去，也喜欢上那串风铃，问：“那串风铃多少钱？”

　　小道士给出一样的回答。

　　看着已经忘记还有个随身携带的男朋友的何醉墨，舒云至决定帮忙弯道超车，挤过拥挤的人群，找到负责结账的年长道士，遥遥指向墙上那串风铃。

　　一开始，这位也是同样的措辞：“只卖有缘人。”

　　“我可以加钱。”舒云至低声道。

　　不出他所料，最能打动人心的，就是真材实料。中年道士脸上表情为难，脚下生风，跟他解释道：“倒也不是完全为了钱，这串风铃有点东西，以前挂在门口姻缘树上，是我们道长亲手串的，本以为绳子太细，用不了多久就会断掉，转眼已经十年了，吸收天地之灵气，我们干脆把它挪进来。”

　　风铃真的被取下来，那对小情侣也被舒云至的偷跑行为惊呆了，何醉墨也确实丝毫没注意到他的暂时消失，风铃被取下来，底下的红布有些陈旧，用金色的墨写了简简单单的一个“缘”字。

　　上面是个简单的白色小磁扣，扣着已经略显老旧的铃铛，声音却清脆，吸引不少过往人的目光。何醉墨握在手里，目光在舒云至和两位道士身上逡巡。

　　中年道士冲着她摆摆手：“送你们了，看着捐点香油钱就可以。”

　　为了这个风铃，舒云至捐了不少香油钱。还没毕业时，这风铃因为声音太过清脆，会打扰到室友的休息，何醉墨往铃铛里塞了些棉花，直到现在也没拿出来。

　　毕业时两人分手，何醉墨还是把它带在身边，虽然没再挂起来过，却被她妥帖地收拾好。还是东西全都寄回z市之后，整理时再次被唤醒回忆，这才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舒云至伸手拿过风铃，简单地在上面打了个结，跟她商量：“如果今年暑假不忙，咱们故地重游怎么样？去看看那位送咱们风铃的道友还好不好。”

　　何醉墨点头，看着舒云至细致地拿针将风铃里的棉花掏出来，红线缠绕在他白皙的指间，画面有些艳丽。他轻轻一晃，铃铛再次发出清亮的响声。

　　两人相视一笑，舒云至一手握住风铃，一手牵着爱人，回卧室将风铃重新挂在窗口。

　　“现在是不是好了？”舒云至伸手碰了一下风铃，下面的红布打着旋儿，似是不耐被触碰。

　　窗外已经暮色四合，天边染上最后一抹橘色。路灯还没亮起，偶尔能听见模糊的喇叭声，被重新绿起来的树叶潦草吞噬。

　　何醉墨抬头看了一眼飘荡着的风铃，身后倚着窗户，抬眼打量舒云至，把被风吹起的头发撩到耳后，问他：“要吃晚饭吗？”

　　“我也可以晚点再吃。”舒云至一直盯着她的动作，委婉回答。

　　达成共识，何醉墨不紧不慢地把屋里的两层窗帘拉上，舒云至伸手按亮昏黄的灯带，伸手把腕上的手表放在床头柜上，发出不轻不重的碰撞声。

　　独属于她的香味儿愈发浓重，舒云至起身，将人扣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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