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余温

　　俞温带着一身秋天清晨的凉意打开家门，发现周阿姨和医生都在，两人眼中充斥红血丝，尽是疲惫之色，显然没有休息好。
　　俞温额角一跳，有些心惊，忙问道，“他怎么了？”脚步不停往卧室里去。
　　周阿姨赶紧迎上来把人拦住，接过他的外套，“郑先生昨天晚上又发烧了，现在已经好多了，还在休息。”
　　“那就好。”俞温松了口气，对沙发上的医生道，“辛苦了。”
　　医生点头起身告辞，临走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俞先生，有一些注意事项我发您手机上吧，这几天请务必多多注意，好好照顾他。”话语暗示意味十足。
　　“好，谢谢。”俞温看起来风尘仆仆，也不知道把话听进去多少，转身去厨房拿了瓶水往下灌。
　　周阿姨捧着衣服站在原地等他，拧着眉毛，眼里有些责备，“俞先生，您一个晚上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她垂下眼，觉出自己的语气逾矩了，又轻声道，“郑先生昨晚烧的迷糊，还在叫你的名字呢。”
　　俞温猛呛一口，擦着嘴咳嗽，眼里的亮光倏的点燃了，快步走回客厅向她确认，“真的假的？他说了什么？”他几乎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毫不犹豫将疲惫抛诸脑后。博士梦里不是从来只有工作么？现在自己也享有一席之地了吗？他心脏砰砰跳，根本等不及回答，迈大步朝里走。
　　“哎，俞先生，你先洗澡吧，等等再...”周阿姨压低声音追去，却听“咔哒”一声，卧室门从里面推开了。
　　郑禾恩只穿件单薄的睡袍，面容憔悴，双眼无神，而后做梦一般，俞温蓦然出现在面前，时机掌握的刚刚好，他顺理成章的被笼罩进怀里，熟悉的体温铺天盖地将他包围。
　　宽阔的肩膀和有力的手臂，承托着他所有的不安，一颗心仿佛落进棉花糖里，再也无力反弹，彻底柔软下来。
　　郑禾恩发出低低的一声“唔”，无意识的在俞温的颈窝缱绻蹭了蹭，全身的重量都放在对方身上。
　　俞温把他又箍的紧了些，一只手伸进他后颈衣领探温度，安抚似的揉捏。
　　郑禾恩深深的嗅着他的味道，那种仅靠枕巾上的残余根本无法满足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他觉得自己定是烧的迷糊了，否则怎么可能这样对着俞温撒娇呢。
　　忽然，郑禾恩睁开眼睛，微微蹙眉。标记还未完全消退，特殊时期感官无限放大，他觉察到俞温带着的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味。那是除苦艾酒的alpha信息素味外，极其微弱的omega的味道，清甜的青梅味。
　　郑禾恩茫然的任由他抱着，被轻轻咬了下耳朵，又啃一口雪白的颈侧，两具身体毫无间隙，那种感觉始终像一团阴云挥之不去。
　　他憋劲儿一挣，离开俞温些许，闷闷道，“哪里回来？”
　　俞温俯身在他唇上稍触即离，笑了笑道，“我先去洗澡。你想再睡一会儿，还是吃早餐？”
　　郑禾恩往后退一步，抬手想捂嘴，在半空又放下了，垂头不看他，“你去吧，我想吃东西了。”
　　“好。”俞温依言去浴室。
　　郑禾恩知道俞温在逃避话题，倚着门框心里堵的慌，转过目光，和一脸尴尬的周阿姨对视。一霎那，他生出一种冲动，想问周阿姨有没有发觉俞温的不同，比如沾染的味道，比如过分热情的举动...
　　她是郑禾恩此刻唯一可以求助的人，经过几次见面和相处，尤其是得知昨晚她彻夜未眠照顾自己后，郑禾恩便对她多出几分亲近。
　　然而周阿姨是beta，无法解答他关于信息素的疑问，至于其余的话他问不出口，只能白着一张脸僵在原地。
　　“那个...禾恩，早上想吃什么？蔬菜米糊好不好？”周阿姨和蔼的笑了笑，自然将刚刚所见的略过。
　　郑禾恩怕自己表现的太敏感，弯了弯嘴角对她道，“好，谢谢阿姨。”
　　等周阿姨去了厨房，郑禾恩推了推脸颊，放松自己难看的表情。他和信息素打交道这么多年，感知力比一般beta要强上一些，加上被俞温强行标记，判断几乎不会出错。
　　他失魂落魄的回房给自己多套一件衣服，再慢吞吞洗漱完，正好周阿姨将两份不同的早餐摆上桌，说自己先回俞光启那儿照看了，对照顾老先生的徒弟不完全放心。
　　郑禾恩到门口送她，对她表示由衷的感谢。一回头，俞温已经洗完澡，头上搭着毛巾，大咧咧往桌前一坐，夹了个鸡蛋饼塞进嘴里。
　　郑禾恩盛一小碗米糊，坐下端着碗慢慢吃。
　　两位客人带走偌大空间内的杂息，秋日的暖阳爬不到桌脚，在客厅地毯上逡巡不前，和细小尘埃缠绵。餐桌前一时静悄悄的，只有极轻的咀嚼声，和俞温鬓发往下淌水的滴答声。
　　俞温没发现面前的一小滩积水，周阿姨告诉他的话不停在脑中回旋，心里实在有些雀跃，时不时凝视郑禾恩，想从他脸上看到不一样的神情，或是羞赧，或是欣喜，什么都好。
　　而郑禾恩一直沉默，郁郁寡欢的样子。
　　“怎么了？”俞温不由得出声问。
　　郑禾恩抿了抿唇，低眉敛目，“没有。”
　　半晌，俞温回过味来，自己似乎有点太得意了，不大自然的轻咳了声，“我昨天去办点事。”
　　郑禾恩微一点头，愣愣的舀了勺米糊，又放回去半勺。
　　“那件事暂时没问题了，耐心等几天就会有结果。你放心吧，接下来就好好养病。”俞温言简意赅，而后歉意道，“对不起，又伤了你，怪我没有控制好，以后不会这样了...”
　　说的轻松，但情至深处又有多少alpha控制的住本能呢？何况不是初犯。若他再遇到别的omega呢？
　　郑禾恩摇摇头，脑中昏沉一片不敢深想，勉力将苦笑转为温和，“谢谢你，俞温。”他现在知道俞温消失的这一天去做了什么。既然是在帮自己，那又有什么权利指责和干涉呢？
　　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郑禾恩快要喘不过气，攥着勺子的手指青白一片。就算是谈事，不至于花费一整天吧，不至于关机失联吧，甚至身上都能沾满孔知的信息素，两个人得挨得多近，共处一室多久，又做了什么呢？
　　自己现在到底算什么身份？果然俞温没有把那句表白当真，所以才肆无忌惮的吗？自己这样患得患失岂不是很可笑？既然俞温并不完全坦诚，自己是不是也不能再继续追问？否则会不会显得很小气？
　　乱七八糟的想法算不算无理取闹，郑禾恩不知道，但他告诉自己应该成熟一点，最少让彼此都轻松好过。不管会维持这种“名正言顺”的关系多久，尽量不要留下太多令人难堪的回忆，那就随着俞温去吧...
　　郑禾恩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以免干呕，用了昨天两倍的时间喝完相同分量的米糊。身体状态似乎好些了，但精神依旧萎靡，躺回床上给小丽发消息，让她随时关注质检局的动向。
　　俞温从另一边上来，将郑禾恩搂进怀里，“补一会觉。”
　　郑禾恩身体明显僵了僵，像只鸵鸟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尽管俞温已经洗去所有多余的味道，只剩淡淡的沐浴露味和薄荷草药一般的酒香，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象，浑身难受。
　　郑禾恩其实睡够了，却不敢作出清醒的反应，心跳快的让他窒息。
　　俞温搂住他的时候姿势很奇怪，像藤蔓缠在树干上，或者说干瘪的树干被藤蔓缠上了，郑禾恩动弹不得，被吸干所有的精气。
　　而俞温喉咙里发出又低又满足的哼声，吻了郑禾恩的额头，缓缓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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