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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孚号有厉其道乃光
因为车程较远,为预留足够的考察时间,第二天天微亮,大家便出发去往东北方向120多公里外的三门峡市陕州区,寻找橐水中的脩辟之鱼,也就是“状如黾而白唇,其音如鸱”的中国树蛙。
行驶了将近3个小时后,车子进入了灵宝市地界,看到高速路牌上“函谷关”的指示时,胡刻运着导游的腔调道:“车上的旅客请注意,函谷关历史文化旅游区到了!”
坐在副驾驶位的周祥林闻声也望向了窗外的棕褐色指示牌,疑惑地问道:“所以我们东行到底是进关还是出关了呢?”
“应该是出关了吧?”虽然她也不是很确定,但秦阳玉还是凭借着过往的历史知识抢先回答了一下。
见秦阳玉的余光扫向自己,一旁的姜齐点头肯定道:“是的,出关了。关中地区指的是以咸阳、西安为中心的,在函谷关以西、大散关以东、武关以北、金锁关以南的一片区域。函谷关以东就称为关东或者关外了。”
江临朔从最后排探头出来问道:“原来深圳之前那套关内关外的概念,是跟秦朝学习的呀?那时候的古人就已经有地域优越感了吗?”
姜齐半扭过身子答道:“你别说,还真有这么个故事呢。汉武帝时期的楼船将军杨仆,因为祖籍函谷关以东的新安县,常被称为关外人,心中不快,后来汉武帝同意了他的申请,将函谷关东迁了300里,把新安纳入了关内。当然这只是轶事了,更多的东迁原因应是出于军事战略的考量。”
见到江临朔还有些纠结,岳观晴笑道:“地域优越感这个东西,还真是有点神奇的,它不像有些优越感,是跟人自身的硬实力相关的,比如技术优势、身高优势等等,地域只是一个环境范围,并不构成人与人之间的实际差别。就像很多人会选择出国镀金,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阳玉这样学成归来的。”
“是的嘛,不同地方因为资源、政策的不同,会在生活条件、发展机遇上有所差别,但更多还是应该通过提高自身能力,才能越来越优秀呀!外部环境不断在变化,城市的兴衰也在持续更替,现在的关中地区正处在复兴的过程吧,姜齐你不是这里人么?过几年会不会回来发展啊?”秦阳玉边回应边问道。
这时车前方传来胡刻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话题:“哎呀,你们在后面聊什么呢?听不清楚呀。不是在说函谷关的吗?这里除了是军事要塞之外,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嘛?”
“最出名的事情莫过于这里是老子著《道德经》的地方了吧。”姜齐怕他还听不清楚,特意往前挪了挪屁股答道。
“哇,这我还真不知道呢。”胡刻说着打亮了右转向灯,下了连霍高速后,道路上的车子多了起来。
姜齐继续说道:“当年老子骑着青牛西行归隐,途径函谷关的时候,受当地关令尹喜之邀,在此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五千字的《道德经》。据传他写书期间,函谷关一带瘟疫蔓延,他所骑的青牛不吃不喝数日,吐出了一个肉团,郎中取出肉中之物将其制成药丸之后发于病人服用,病症立马减轻,所以直到今天,灵宝当地还有正月二十三过牛节的习俗。小朔你要不猜一猜那肉团是什么?”
江临朔先是轻轻一笑,然后答道:“虽然有些不合乎常理,但我估计应该是胆囊吧?”
“如果这样的话,那郎中取出的药物就应该是牛黄了吧?”秦阳玉顺着江临朔的思路推寻道。
江临朔拍了拍秦阳玉的靠背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呢,牛黄具有抗炎、镇静、镇痛、解热、止痉等多种功效,现在大多是人工合成了,天然的牛黄可比黄金还贵呢。”
“这样子吗?那我可要好好考虑一下回家养牛了。”胡刻的脑子里一下冒出了他外出放牛,江临朔在家研药的画面,自己偷乐着笑了一下。
大伙聊着聊着,车子已经接近了目的地。根据大家的分析,橐水就是今天的青龙涧河,而橐山则是甘山。甘山国家森林公园的森林覆盖率达98%以上,因处在南北混杂的过渡地带,山内动植物资源十分丰富,溪流潺潺,常年不断,是青龙涧河、苍龙涧河、大石涧河等河流的发源地。
不过众人并没有选择前往甘山景区,而是从菜园乡开始,沿着青龙涧河一路南行,寻找树蛙的踪迹。
“真没想到,小乡镇里的河道两岸修建得那么漂亮啊。同样是雨蒙蒙的天气,但昨天和今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沿着青龙涧河行了一段路后,周祥林感慨道。
姜齐笑了一笑,说道:“20年前可不是这番景象哦。这里曾经是一条臭水河,垃圾遍布,蝇虫乱舞,臭气熏天;每当雨季,洪水夹带着泥石汹涌而下,冲毁河道,淹没良田。也是经过了长期的污水截流、河道疏通、河堤填筑、地面绿化等一系列治理工程后,才有了今天的样子。”
周祥林再看了一眼面前整齐划一的小平房,沿河的矮围栏和小灌木丛,绿盈盈的河水,虽然被雨水打湿了但并没让人觉得污泞的水泥路面,像五线谱一样挂在空中的电线,难以置信地撅起嘴、瞪了瞪眼珠子。
“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筑一方城啊。人类和居住地的自然资源永远是一种相互交汇、彼此滋养的关系,只有懂得守护好自己的一方土地的人,才能从这块地上获得更优质的资源;如果只是一味地索取与破坏,很快就会把一片沃土变成荒地,更别提什么地域优越感了。”岳观晴望着远处的小山村说道。
“阳玉,我们要找的那个树蛙有什么特别的呢?”胡刻边问着,一时兴起,拾起了一颗小石子,打起了水漂,小石子在河面上弹了七八下后才没入水中。
“哟,挺厉害的嘛!”秦阳玉赞叹了一下继而说到:“树蛙科动物仅限于在旧大陆上生存,也即是亚洲、非洲南半部热带和亚热带地区;欧洲、美洲、大洋洲均没有分布。在我国,它们主要活动在秦岭以南,可是如果是三百万年前的话,河南这一带地方的气候应该与现在的广东地区差不多,更加的温暖湿润,是适于树蛙生存的。”
“这样子啊,那看来它们对生存环境的要求挺高的啊。《山海经》中所写的这附近的密山之上,还有一种叫旋龟的,又是什么呢?居然长着鸟头……”胡刻又丢出一颗石子,不过这回只弹了四下就没了踪影。
“哈哈,那应该是鹰嘴龟啦,并没有什么鸟头,只是嘴比较尖而已,而且它的头大尾长,是没法缩入壳内的哦。”秦阳玉笑答道,顺便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放松一下肩颈的肌肉,天气转暖了,她只穿了一件长袖的薄T恤,可以看得出来她的斜方肌是比普通女生要厚实一些,一穿圆领的衣服就会显得比较“壮”。
胡刻一眼就看出了问题,但只微微一笑,跟她说道:“秦大教授脖子不太舒服吗?回去我教你几个小动作,没事做一做,还蛮有效果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可能还得在你那里报个瑜伽班才行,能包治我这臃肿的体态不?”秦阳玉边自嘲着,边高兴地回应他道。
岳观晴推了她一把,笑道:“那叫福气、富贵、丰腴,哪来的什么臃肿!”
秦阳玉撸起自己的袖子,又扯过岳观晴的手臂,并在一起比对了一下,啥也没说,翻起眼皮子看向她。
岳观晴堆起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转身向江临朔求救:“对了,朔,树蛙可以治白癣病是什么机理?”
江临朔边笑她边解释道:“青蛙的皮肤中含有一种叫做蛙毒素的物质,包含十一个家族的抗氧化多肽,可以帮助青蛙以最快的速度清除外界对皮肤的破坏,所以才使得这种在皮肤上没有鳞甲或者毛发保护的动物,即使皮肤长期直接裸露在阳光的照射下,或者在水中污染物的侵蚀下,依然能保持光滑、健康。人的皮肤细胞中也有这种物质,但是含量只有青蛙的2%,而皮肤病患者体内几乎不含这种物质,因此推断蛙毒素是可以抵抗白癣菌对皮肤细胞的侵害,并延长细胞的生命周期的。”
“三百万年前就有这种皮肤病了嘛?既然能被写入书中,那这种病在当时应该是比较流行或者是一类顽疾?是那时候的气候环境利于真菌的繁殖,还是那个时期人类接触真菌的几率更大,又或者是那个阶段人类的皮肤还没进化得很完善、容易感染?”岳观晴的一连串发问,把江临朔和秦阳玉问得是一个哑口无言。
过了半晌秦阳玉才缓过神来说道:“你真的是,又给我添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思路,现在细想起来,书中谈及的疾病,确实跟现今人类的常见病不那么一样的,这既有可能是人的体质变化造成的,也有可能受当时医疗水平的限制;就像大航海时代让人闻风丧胆的坏血病,现在不过是补充些维C就能解决了。通过对这些历史疾病的研究,我们不仅能够找出人类基因中的缺陷,还能进一步研究人类是如何进化的。”
岳观晴见自己无意识抛出的问题让秦阳玉一下子就做出了那么深的思考,不得不佩服她道:“哇哦,你一下子扩展延伸得那么远,我都跟不上了……”
又行走了一段距离后,众人来到了过村附近,立马被村内的千亩桃林所吸引。此时正是三门峡桃花盛开的季节,大家这次总算碰对了时间,没有错过花期。只见小山村里坡前屋后,漫山遍野都是粉红色的一片,田间麦草青葱,远山烟雨迷蒙,让人一晃神彷佛就已是置身在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之中。
在大家都在欣赏桃花美景的时候,岳观晴突然觉得背包里又传来了动静,扭头看时,只见河畔石堆里,慢悠悠地爬出来一只鹰嘴龟,嘴里正含着一根金属条。她信步上前,轻轻地从它口中取出了金属条,然后摸了摸它的头,又把它送回了河水中。
收好金属条后,岳观晴悄悄来到正在采集桃花瓣的江临朔身边,小声对她说:“你一定不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什么?”江临朔侧头问道。
“一只鹰嘴龟不声不响地从河里衔出了一截后羿箭矢交给我。”岳观晴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地笑了。
“真的假的?这场景有点好笑啊。”江临朔说罢两人都灿烂地笑了起来。
不远处的胡刻看到这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情景,也是如痴如醉,摸出手机偷偷地拍了下来:娇艳欲滴的桃花从中,两名气质脱俗的美女展露着简单纯粹的笑容,世界上最动人的美景也莫过于此。
众人继续溯河而上,在拐过了两个河湾之后,进入了一个小山谷。山谷中有个小村落,河道两侧一边是村民耕种的梯田,另一边似是正在被毁林开荒的一个毫无植被的黄土坡,黄泥顺着雨水从坡上缓缓流下,像是一条条鼻涕虫,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适,雨点落下的地方,激起阵阵泥腥味,所有人都默契地加快了脚步。土坡的后侧方,停着一辆疲惫的挖掘机,爪子上沾着的黄泥连着雨水,像鲜血一样、一滴一滴地往下渗。
又走了一刻钟的路程之后,众人依然没有发现树蛙的踪迹,秦阳玉决定不再沿河谷而行,而是往东边的黄背岭上去,到山林间碰碰运气。
山中树木以槲栎、山杨、漆树为主,草本植物则多是狗尾草、车前草、青蒿、柴胡、防风、山茱萸以及益母草。
虽然依旧是没寻到树蛙的身影,但他们却意外发现了在林间觅食的一对红腹锦鸡。雄鸡羽冠金黄,颈后是橙红色的扇状羽并缀有黑色条纹,上背浓绿色,下背及腰部橙黄色,翅上的飞羽蓝紫色,喉部及腹部深红色,尾羽暗栗色,并具有黑褐色斜纹,全身上下色彩斑斓,它高挺着胸膛,形态举止雍容华贵,甚是惹人喜爱。雌鸡的羽毛则是以棕黄色为主,密布黑褐色的横斑纹,撅着屁股走来走去,可能快要下蛋了。
大家在山里走着走着,天色突然转黑,雨势也瞬间变大起来,还伴有滚滚雷声,众人连忙躲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崖壁下。此时,除了从崖顶坠下的线状的雨水还能看清楚外,漫天的雨幕已把天地间都蒙作了灰茫茫的一片,夹着细雨的凉风把众人吹得瑟瑟发抖,唯有被雨水打湿后青草的清新气息稍微舒缓了他们紧绷的神经。瓢泼的暴雨就这么肆虐了一个多小时才慢慢转弱,山下的景象渐渐回复清晰。
“不好!是泥石流!”姜齐惊呼一声,大家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只见大家早前路过的那个山谷旁的荒坡,此时已化作滚滚的沙石洪流,往谷中河道涌去,看这架势,用不了多久就会堵塞河道,并继续冲向对面的小村落。
“快,跟我走!”胡刻一边招呼着大家往山下跑,一边拨通了119电话报警抢险。
当大家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山下时,河水已经涨得很高,转眼间泥石流就要伴着汹涌的河水奔向村庄。胡刻大声地呼叫村民们往西南边的梯田高处去,以避开泥石流倾泻的方向,大部分人听到后立马往坡上跑去,岳观晴他们几人抱孩子的抱孩子,搀老人的搀老人,与村民们一起摸爬到高处。
但还有些反应慢的人还没来得及出家门,凶猛的黄泥水就夹带着沙石咆哮而至,翻腾的洪波像一群群被激怒的野牛,牛角顶得老高,鼻子里喷着粗气,在小村里横冲直闯,肆意踩踏,瞬间就侵占了整个村落。
好在,没过多久,抢险队伍就已经抵达,胡刻等人立马也参与到营救工作当中,顺利地解救出了被困的村民,受伤者也立即被送往了医院。
“老胡,今天好样的啊!要不是你反应够及时,那些村民的后果不堪设想。”在抢险车送众人回市里的路上,周祥林一边用毛巾擦拭着脸上和眼镜片上的泥水,一边拍了一把胡刻的肩膀说道。
“之前当兵的时候,参与过两次这样的救援工作,有点经验了。这灾难真的是来势汹汹,让人猝不及防啊!”胡刻谦虚笑道。
“天灾虽然凶险,却不及人祸频繁呐,很多时候所谓天灾,其实都是一个一个人祸累积、叠加后酿成的恶果。要不是那个山坡上的林地被滥砍乱伐,也不至于引起沙石的松散,从而被雨水冲刷而下。”岳观晴扼腕叹息道。
“就是啊。这个城市原本给我们的印象都非常好的,没想到依然还是有害群之马,在破坏着这里的生态环境,威胁村民的生命财产安全。”秦阳玉深感遗憾地说道。
“为了让当地政府重视和彻查这个事故,我们把今天拍的一些照片传到社交媒体上吧,顺便给救援队的迅速反应点个赞。”姜齐建议道。
“嗯,赞同,不能再让环保只是一个标语,而要从身边的每一件事情做起,呼吁和感染力所能及的每一个人,让环保思想付诸行动。”江临朔说着看向岳观晴和秦阳玉。
她俩也立刻会意江临朔所指,深深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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