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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皇帝下葬,诚王登基。颁布诏书更改国号,册封皇后和一众功臣,下诏大赦天下。一切尘埃落定。
成落玉坐在凤椅上展露出自己得体大方的笑容,她头戴九头凤冠,眼中尽是满足和得意。
洛茯苓却没来由觉得一切繁华皆是泡影,歌舞升平的背后藏满了虱子。尤其看到成落玉自诩母仪天下的姿态她觉得十分荒谬悲凉,似乎下一刻他们这些锦衣华服殿宇楼阁都会被暗夜湮没,成为昏暗阴森的坟场。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蔓延,洛茯苓打个哆嗦。
或许许远宁看得更明白,所以他受封并没有多高兴,通往权利的台阶太多了,每踏一步都会想到自己亲手杀死的人,他们犹如不甘的魂灵在他耳边叫嚣,如同千斤重担压在他肩上。
每个人好像都很高兴,大家都极尽展露自己的欢颜,觥筹交错之间,只有一盏灯笼孤零零的悬在那儿。许远宁站在酒桌旁,一杯杯灌酒,不时有一些人走过来与他攀谈,他都笑脸相迎。他的笑脸越发僵硬,眼中也是无情和冰冷,同样冷脸的便是洛茯苓了,没人敢对她的冷淡表示不满,他们都知道洛茯苓身上发生过什么,知道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开心,于是心照不宣地同她保持距离,也不去招惹她。但纵然如此她在宴席上也是一颗美丽明亮的鲛珠,一朵开在午夜炫目清丽的花,她是坐在文武百官一众男子中唯一的女子,是喧嚣中人人都羡艳的焦点。
她抬眼看着成落玉,成落玉也在看着她。六宫之首百姓之母自然不会计较被一个残花败柳抢了风头,毕竟在她眼里,洛茯苓最后是要回到淤泥中去,在肮脏污浊的人间地狱苟延残喘。
洛茯苓收回视线,眼底淌出的是无法言喻的怜悯。
宴席散了,终于散了。
洛茯苓不想因为自己让许远宁成为百官的笑柄,于是自己一人低头匆忙赶出宫去。许远宁可不管那些,直接策马奔出官道把洛茯苓堵在宫门前。
“合欢花开了,在承阳观,我带你去看看。”他说,眼里满是热忱和期盼。
“哪有大晚上看花的,我累了,要回去睡觉。”洛茯苓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就去看一眼。”他坐在马上伸出手,言语间是祈求:“求你了,茯苓。”
夜幕深沉,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洛茯苓终究心软,抬手被他拉上马揽在了怀里。
承阳观位于邺城西面的小山坡,山坡下便是河流。山上种植了不少鲜花,一簇簇争相竞放着,月光下花儿格外娇美。
许远宁牵着缰绳走在前面,洛茯苓跟在他身后。两人沿着山坡慢慢走着,山坡下是一条宽敞的水渠,水渠两旁是茂盛的青松翠柏和一排排古朴典雅的院落,一座座精致的屋舍掩映在浓郁的树荫下。
许远宁停下脚步转头对她温柔地笑:“到了。”
洛茯苓抬头,只见一座小桥连接着两岸,桥上是铺满了鹅卵石的路,桥下是淙淙而流的河流。桥的另一头则是一座木质的亭子,亭子四周种满了合欢树,合欢盛放,红彤彤的一片,煞是漂亮。
“这是?”
“是我们的家。”许远宁道。
“什么意思,许府那么大不够你住吗?”洛茯苓喜欢这里,虽难掩心中喜悦但还是闷闷地问。
许远宁展颜大笑,是许多年未有过的全身心放松的笑:“许府是好宅子,你的小院也是好居所,但两处终归都不是家,不是我和你的家。”
洛茯苓四肢微麻,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油然而生地喜悦了。
许远宁牵起她的手继续道:“你在滨州的时候邺城哗变,一瞬间什么都不一样了,那之后风波不断,我们都深陷囹圄无法自拔,对你的承诺便一拖再拖,如今总算尘埃落定,你我之间已经再无阻碍,所以,我们成婚吧,在这里,在我们自己的家里。”
他的双手包裹着她纤细冰凉的手,紧紧攥在手里。
洛茯苓嘴唇抖了抖,淡淡地说:“许远宁。”
“嗯。”
“我要回滨州去了。”
许远宁一怔,身体一颤,怔怔地看着她。
“我在邺城成落玉不会容得下我,况且,邺城之中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实在让人身心疲惫。诚王说滨州那边需要我,我必须回去。”洛茯苓说,她的声音轻轻地飘在寂静的夜色里,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又好像在耳畔。
“你走了,那我呢,那我该怎么办。”许远宁道。
洛茯苓望着他,眼神温柔似水:“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滨州吗?”
许远宁看着她,好像要看进她的心里去“我。。。”
“你可以拒绝的,我不会很难过,若你现在放不下邺城的一切我会在滨州等着你。”洛茯苓微微后退,她不能说得再直白了,她心里明白,也知道许远宁明白,现在逃离邺城对她来说有多么迫切。
“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也支持你去滨州,但是现在刚刚平定下来,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若是现在离开我。。。。”许远宁的喉结动了动,不敢继续说下去,怕她听出他的迟疑和害怕。
“你知道吗,成落玉以前跟我说过,只要我入了泥潭就再无抽身的可能,我不信,觉得自己总能抗争,可每一步的挣扎都让自己陷入更难控制的境地。远宁,你觉得,你和我有什么不同吗?”洛茯苓眼眶已经泛红,边说边摇头:“你要留下,要建立功业,要成为权势最大的人,若这些是你的抱负我一定支持你,可是同时我希望你明白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没有让自己抽身的本事。”
许远宁的眼睛渐渐黯淡下来,但还是试探地问道:“屋里备好了喜服,我们,可不可以先成婚。”
洛茯苓笑了,笑得很难过:“你选日子吧,在我走之前。”
“茯苓,我不是在逼你。”许远宁急急解释。
“我知道。”
洛茯苓抬手轻轻挽着他的手臂:“以前你总叫我等等,我就一直等着,如果现在你不娶我,以后我有可能就不会再等下去了。”
许远宁拉着她往院子走去,洛茯苓也不挣脱,任由他牵着。
进了屋子许远宁打开一个大箱子,箱子里是正红色的喜服,他点起了烛火,喜服上镶了珍珠,在烛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晕,箱子里还有一顶凤冠,凤冠上镶嵌了七彩琉璃,闪烁着夺目的光芒。许远宁将凤冠戴在她头上,洛茯苓肤色白皙,头发长长的垂在腰间,衬托着她越加楚楚动人。
她扬起脸问:“好看吗?”
许远宁盯着她看,良久才道:“好看。”
烛火悦动,许远宁声音温柔缱绻,俯身在她额角印下一吻:“我们,就成婚。”
三日后许府热闹非凡,洛茯苓凤冠霞帔,许远宁一袭喜袍站在许府府大堂中央,没有父母,高堂之上供着替代的牌位。
皇帝亲自前来贺礼并叫人送来了丰厚的贺礼,大箱子足足从院前摆到了院尾。
许远宁看起来英武不凡,俊朗帅气,洛茯苓身量小,喜服是量身而做衬得身段极好。她手持喜扇看不到面容,只隐约看得见她的眉眼间藏着淡淡地感伤。
宾客陆陆续续进场。
许府的丫鬟仆妇们忙碌地准备着,有条不紊。
吉时到,皇帝上座,许远宁和洛茯苓跪在堂中。
“皇天后土为鉴,赐尔良缘,新人跪拜天地!”
二人俯身叩拜,然后起身。
“先祖高堂缔约,五世齐昌,新人跪拜高堂!”
起身转向牌位,再跪。
“夫妻同心和好,百年偕老,新人对拜。”
洛茯苓颤颤巍巍地起身,她有点慌张,这一刻似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许远宁真的在她眼前,与她相拜,结为夫妻,她却心如拉紧的弓弦,勒得自己喘不上起来。
许远宁没有好到哪里去,他手心都是汗,心如雷鼓。他听到了宾客们的嘲讽,听到了惋惜,听到了怨怼,可他什么都不管了,谁爱怎么说怎么看横竖与他无关,只要洛茯苓此刻站在他身边,那他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二人相拜。
“婚书定盟,白首成约。”
提笔签下婚书。
“礼成!”
璎珞过来扶着洛茯苓往后院走去,路过众人时透过扇子看到了哭成了泪人的平安,陈召也含泪对着她笑,魏川则抱着手臂愤愤地瞪着许远宁,好像是在说要是敢欺负洛茯苓那他这个娘家人一定把他的头拧下来。
这场婚礼很是体面,体面到邺城人人都在议论,说洛茯苓凤冠上的珠子有多大,喜服上绣的金丝有多精美,就连闭门不出的楚桓英都听见了下人的交谈。他疯魔一般将那小厮一拳打出去几米远,小厮当场就断了气,国公府仆从乌压压跪了一地,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再惹到他。
他猩红着双眼翻进了许府高墙放倒了十几个守卫,趁着许远宁待客之时闯进了他们的婚房。
洛茯苓被吓到,手里的婚扇掉到了地上。她惊恐地看着他,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凤冠霞帔艳若桃李,说不出的惊艳。
“茯苓,我后悔了,你跟我走,我带你去台州。”他说,然后一把抓起洛茯苓的手就走。
洛茯苓很快冷静下来,她甩不开楚桓英的手,只拧着眉冷声道:“我给过你机会,你放弃了。”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求求你,跟我走吧好不好。”
洛茯苓低头看着他的手:“怎么,你现在不嫌弃我了?”
楚桓英一行泪流下来:“对不起。”
“若你真心后悔,在这之前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今日我大婚,拜了后土皇天签了婚书,你现在才来。”
“我。。。。”
“别解释,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现在是出于什么心情来找我?”洛茯苓道。
“茯苓。。。。”
洛茯苓甩开他的手:“出去。”
楚桓英垂眸,手上青筋暴露。
“出去。”
楚桓英握紧拳头:“我想问你,你待我可有过真心,那时你答应嫁我是出于真心吗?”
洛茯苓看着他:“是,我是真心,那时对我来说嫁谁都是一样的,但倘若你娶我我也做好了和你携手共度余生的准备。”
“如果那时是我将你从牢里救出来,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是那样,那今天可能会是你和我的婚礼。”洛茯苓闭上了眼,继而笑笑:“但是你不会娶我的对吧,你内心无比嫌弃我被别人糟践过,我残花败柳之身哪里能配得上您呢。”
“茯苓,我。。。。”
楚桓英还想再说什么,许远宁已经提着剑出现在门口。
屋内烛火摇曳,楚桓英黑衣银甲,许远宁红衣锦袍,二人相对而视,杀意弥漫。
“楚桓英,现在立刻滚出去,”许远宁冷声说。
楚桓英不语,眼神凌厉地扫过两旁的护卫。护卫们立马挡住他的去路。楚桓英又看向洛茯苓:“茯苓,我不在意以前的事了,你跟我走。”说完伸手去拉她。
许远宁剑锋一挥将他挡开,并闪身到洛茯苓身前,用剑尖指着楚桓英的咽喉:“你欺人太甚!”
话罢眼中杀意一闪,笔直刺向他的胸口。
楚桓英迅速侧身躲避,剑尖擦着他的肩膀划过,血液飞溅。他咬牙,也抽出长刀挥了过去。
二人在屋中打斗了起来,许远宁剑法凌厉,招招狠辣,二人缠斗了半盏茶的功夫,许远宁突然撤步后退,楚桓英一时不查被逼得退到窗户边上,他一脚踹在桌案上,桌上的酒壶、茶杯全部飞到他脚下碎裂开来。
许远宁手腕微抖,长剑直指楚桓英,他冷漠地道:“平川之战,你我约定各凭本事,现在你输了就是输了,人是你自己放弃的,现在没有任何资格再想着与她有瓜葛。”
楚桓英握着剑沉默不语。
“还不快滚。”许远宁沉音怒喝。
楚桓英看了他片刻,终于还是放下了剑,他转身离开了许府,临走时回头深深地看了眼洛茯苓,洛茯苓垂眸没有看他。
许远宁走过去遣散护卫,将门关严实。他坐回洛茯苓身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别怕!我在。”
洛茯苓抬头看他:“嗯,喜扇掉了。”
“没关系。”许远宁将扇子捡起来放到她手里:“只是小插曲,不妨事。”
洛茯苓浅笑着把扇子挡在脸前,许远宁轻轻地将接过目不转睛看着她的脸:“为你却扇的场景我想了无数遍,今日终于实现了。”
洛茯苓脸颊绯红,低头轻笑
许远宁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洛茯苓闭眼,被许远宁环抱时没有看到他眼中汹涌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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