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追月(GL)

作者:拓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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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夏末初秋的风儿,是祛了盛夏的那一抹腥辣晕上了些秋日的爽烈,是以缓缓拂过鬓梢,倒带出些温和飒然的轻快来。我呆呆的坐在慧心宫靠窗的一排长椅上,望着门外花圃中那一片姹紫嫣红的秋海棠,在暖风微送中,一片摇曳,直如那滴血的长刀慨然划过,徒留一地碎痕。
      初到平城的这几天,几乎每日都是萧索以度,夜不成眠。好在拓跋焘天天几乎都是在天文殿的卷宗堆里睡觉,我倒是有了难得的安宁。一切,又好像拨回到了统万城的那些个千千万万难眠的夜晚,月色寥寥,只余我空孑一身。
      有时,会想到镇宁城那晚映在窗纸上的单薄背影;有时,又会想到那日她对我的横眉冷对以及皇兄充满期冀的目光;更有时,当我想到在平城的另一个角落之中,她是跟那个姿容音赋举世无双的女子朝夕以对,我的心,就总会有一种错落的扭曲感,紧紧地拧合在一起,绞出滴滴鲜血,洇的胸口生疼。
      有风,灌进袖口,荡起丝丝涟漪,却也带出些雅淡的清香来,让人心醉神迷。我好奇的望向门外,果不其然,响起了一串轻快地脚步声。
      “公主殿下——”人还未到,就先飘来了一个清亮欢快的声音,浓浓的喜气瞬间就盈满了整间寝殿,“小山可进来了?”
      我微微一怔,眉眼略舒间,她已经蹦进了殿内,一张水嫩莹润的脸蛋上镶着双灵巧动人的大眼睛,端的是明眸善睐顾盼有情。
      小山是我来到平城皇宫之后,拓跋焘亲自指给我的贴身丫鬟。别看她不过及笄之年,活泼可人之下却是藏了副难得的玲珑乖巧。每次见到她,好像所有的忧愁都会随风而去一般,整个人都会神清气爽起来。
      “又有什么好事儿了,这么风风火火的?”我莞尔一笑,瞅见她平端着一盏茶壶。其上犹有卷卷热气缭绕,原来刚才的清香是从此而来。
      她甜笑着把茶盏搁置在我面前几上,挽袖揩了揩额头道,“前几日御膳房刚从南朝那边贸来了几斤新鲜云雾,陛下紧着让我们泡好了给公主您尝尝。”
      我心下一奇,伸指拈开茶盏,一股氤氲着淡淡清芳的茶香顿时扑鼻而来,更难得的是,那后味余韵悠长,到得后来,甚转浓郁撩人,让人心如涤荡,一派恬静宁谧。
      我笑了笑,合上盏盖道,“陛下怎么突然醒起要我品起茶来,我记得陛下并不爱茶啊?”
      小山也是一笑,俯身过来牵起我的手道,“陛下还不是心疼公主,听说公主在夏都的时候爱品茶,特意管南人贸来了几斤上等的好茶。公主您看您这几天想家想的,都瘦了一圈了,这手儿都轻的快要飞走了。”
      我见她嘟起的一张嘴煞是可爱,欺身上前掐了一下乐道,“小山你不会是怕陛下见到怪罪你吧?”
      “公主哪里话!”她小巧的眉眼紧紧皱到一处,竟是真带出了几分恼意,“小山也是见着公主玉一般的人物,天天消瘦下去心里不好受,这偌大的皇宫,也就公主您自己最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
      我微微一滞,心里却缓缓升上一股暖流。没想到,只不过是相处了几天的人,却要比那些与自己沾亲带故的是非之人还要更心疼怜惜自己,念及这几日来的种种,心头又是一苦。
      我捏住她柔润温软的小手,正待要回话,却听得门外猝然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这里地处东宫癖角,加上拓跋焘特意叮嘱,向来少有人来。此时听得脚步声促乱陌生,我不由恍然一惊,却见得小山已经退到一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也是好奇的盯着门外。
      “奴才参见公主殿下——”只见一个锦衣白脸的少年太监趋身步了进门,倒是一进来就叩头便拜。
      我还未让他平身,那边小山倒是走近几步,紧了脸色道,“小游子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陛下不是说没事儿别来打扰公主休息吗?”
      那小游子却是苦了一张脸冲我道,“公主殿下,是太后娘娘急着要小人过来召您,陛下这当儿在上朝,还不知道呢。”
      太后召见?我抬眼间望到小山泛着青白的脸色,心中也是陡地一紧。难道来刚来这里没几天,就要受那宫中的闲气了吗?本以为到得平城,拓跋焘会为我挡下一切,谁知还是漏算了太后这一关,怕是这平静的日子,终是到头了。
      我思虑及此,心下渐沉,但其势实已难以退却,只得淡淡向小游子道,“我知道了,你待我收拾一下再去觐见。”

      在去往西宫的路上,小山就不停地向我嘱咐着觐见太后所要留意的事情,什么莫喜多言啊,谨言慎行啊,听到后来我的额头已经浸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早就听闻那杜皇太后专爱刁难妃子,更是素来厌恶拓跋焘专宠一人。这回怕是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非要给我个下马威不可了。我心里暗捏一把冷汗,不知不觉就晃到了西宫,却是不经意的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秀媛——公主?”小山在我身后低咦一声,偷偷扯紧了我的裙摆。
      凝神觑去,一片璀璨绚烂花海之中,裹在一团大红袖袍之中的拓跋宁眉眼间却横溢着一股矫烈的冷傲,那蒸腾的怒意直是让百花折腰,震煞烂漫。
      我心里一惊,匆匆迎上几步,到她身边道,“宁宁,太后也召你来了?”
      她见我迎来,脸色却殊无欢喜,眉心反是一蹙,低声道,“我只怕太后对你不利。”
      我按下心头慌乱,轻轻道,“太后不过就是教训教训我罢了,还能拿我如何?”
      拓跋宁长叹一声,眸光转黯,忧心忡忡的道,“你可知道,皇兄在出征柔然前最为宠爱的袁妃在觐见太后的第二天,就投井自尽了。”
      “袁妃?可是那个北凉和亲来的妃子?”我心头又是一凉,依稀记得,小山曾经跟我隐隐提过那个袁妃的事情,话里话外,无不透着太后阴狠的手腕。
      她点点头,牵起我的手向宫内走去道,“别说太后本就不喜外族女子,如若皇兄在哪个宫多流连了几个月,太后都要暗自动手的。”
      我只觉紧紧依附在我掌心的那双手腻出来的粘密,让我心头一阵紧似一阵。
      拓跋宁抿了抿唇又道,“一会儿见着太后,你莫要多说,如果她有何刁难,我只管帮你挡着就是。”
      我心下感激,却只得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点了点头。
      我与她都紧着神经,一路默然无语,到得相携进了西宫没多久,就有公公迎了出来,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秀媛公主始平公主觐见——”
      我与她对视一眼,双双迈步进了西宫侧首的慈元殿。
      慈元殿是西宫第一大殿,素来是供太后寝居方便。这里殿幅甚宽,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尽头,只是这偌大的宫殿竟是片烛未点,漆黑的殿宇浸着一股幽幽的森寒,只让人从头凉到了脚。我不敢抬头,干脆随着拓跋宁一起跪到了地上,向殿上的那人请安,“太后万福——”
      许是殿内太过空旷,最后那个福字一直绵延廖远着,偌大的慈元殿,片针未落的死寂中只能听到那一声声回音,竟凭空多了几分凄怖。
      我心下悚然,不一会儿,身后的薄衫就已经隐隐浸出一层冷汗。
      隐隐的,似是传来几声喑哑的咳声,浓密的帘帐之后,有个沉郁的阴影缓缓动了一下。
      “你就是,赫连晓月?”这声音,太过冰冷低沉,敲在心头,竟是莫名又重了几分。
      甫一见面,就毫不客气的称呼我全名,语气更是如此森寒凛人。我心下也是不快,便淡淡应道,“臣妾,赫连晓月参见太后,谢太后赐见——”
      那人似是没听得我的话,幽沉着声线道,“听声音,倒是清脆可人,只是不知,是不是又长了副狐媚相子——”
      此言一出,我还未反应过来,拓跋宁已然猛地一下挺直了脊背压着怒意道,“太后!始平公主与那些庸脂俗粉殊不相同,望太后瞧在皇兄面上网开一面,莫要为难公主!”
      我见她如此冲动,不禁心下一冷,忙道,“宁宁你莫要胡说,太后哪里要为难我了?怕是我何处做得不够,让太后见怪了吧。”
      拓跋宁眸间一黯,重又低下头道,“始平公主向来行止端正,未有不妥,望太后明察。”
      我竖起耳朵,听得那帘帐之后传来一声冷冷的低哼,“莫要说我为难与你,天家素来讲究礼节,早听闻你大夏荒淫无度,莫要把那些习气搬进这平城来才是。”
      我心头一痛,却只得诺诺连声应是。余光瞥见拓跋宁,见她已是双眼血红,泪珠泫然。
      我抿住唇瓣,正待要想着寻个理由告安,却听那太后突然寥寥的道,“听闻南朝公主明日就能到得平城了,到时,大礼之日,你与她,就一起办了吧。”
      我脑中一阵恍惚,在听到南朝公主四字之时心中下意识的就攒痛起来,以致后面的话竟都没有听到。
      那边拓跋宁却终是忍无可忍跳了起来怒声道,“太后!皇兄为这场大礼做了多大准备做了多大牺牲您不是不知道!怎么能最后是共行大礼!”
      我这时才醒过神来,却望着一脸义愤填膺的拓跋宁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南朝公主的地位,在公主眼里,还没有一个亡国之奴来的尊贵吗?”此话已是机锋毕露,咄咄逼人,我却是反而宁下心来,暗暗冷笑。
      “太后——”拓跋宁还带要继续争辩,我却反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之上,眸中晃出一丝戏谑。
      “与南朝公主共行大礼?臣妾不觉,有何不妥——”我转向太后,终是点亮了双眸深深望进了那幽深的帐帘,不出所料,那道沉沉的黑影,几不可见的,微微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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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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