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胡语

作者:银两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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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外城


      京都分为外城,内城以及皇城。
      三个城一个套一个,最里的是皇城,中间的是内城,最外面的是外城。
      外城,平民之城,胡家就在外城;
      内城,朝廷之城,有头有脸的大臣,贵族都住内城;
      皇城,天子之城,只有皇帝一家住里面。
      三个城的人,是几乎不怎么走动的。
      皇城为天子治所,规矩等级森严;内城只有王公贵族、当朝重臣才能入住,就算你是沈万三那样的巨贾,你也没办法在内城落脚;平民阶层统统住在外城。
      京都外城也很讲究,人道是:东文西武,北富南贱。在京都鄙视链里,南城处于底端。
      唉,封建王朝规矩森严,森严到服饰、房屋形制、出行仪仗等方方面面,一切都按着规矩来。
      但相比较明面上的规矩,无言的规矩更是森严。
      人心即规矩,人心即阶级。
      士大夫们几乎不出内城,觉得踏进外城一步全身就会过敏,平时要是买东西也是差下人过去。
      这些假清高的文人们一直为南城平民们津津乐道。
      他们有什么可装的?都是俩窟窿眼儿出气的,都是娘生爹养的,怎的他们就高人一等了?
      胡言吾最爱去的是南城。
      因为此处最富有生活气息。
      你完全想象不到在京都这么个处处讲究规矩、讲究分寸的地方,有这么个接地气的地方。
      难得遇上个好天气,天空一碧如洗,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胡言吾一边吸溜着豆汁一口咬着焦圈儿,坐在城南天桥下面的一张八仙桌,听着露天大鼓书。
      “有道是,那海州府破了,流民乱串把衙占,李学正,他本是京朝太傅爷,得了赏罚入江宁哎儿呀……”
      段暄端着手,听着这大鼓艺人激情演唱,面前那臭哄哄的豆汁是一点儿没碰。
      胡言吾喝完了自己的豆汁,又将段暄的豆汁端来喝,边喝边嘲笑假货蛮子不懂豆汁的美味。
      蓝天白云下,听大鼓的也多,人多捧场,鼓书艺人左手执板,右手执槌,唱的也是激情澎拜。
      露天大鼓剧场不收门票,愿意白听的就白听,愿意打赏的就打赏。
      这里的打赏自然是比不得正式园子里的,一般也就打赏个二钱,要是有五钱,那就算是巨额打赏了。
      胡言吾从兜儿里掏了一两银子,抛了那大鼓书面前的桶里。
      “咚——!”
      大桶发出一声响亮的敲击声。
      “嗬——!”
      旁边人忍不住惊叹,一两银子够一人半个月的吃喝了,这位爷好大的手笔!
      大鼓艺人见了这巨额打赏都忍不住停下来,给胡爷道声谢。
      “爷赏你的!唱的确实好!继续吧!”
      “得嘞!”大鼓艺人得了奖励,心花怒放,唱的更是卖力。
      “你怎的今天这么大方?”
      “有钱难买爷高兴,”胡言吾吸溜完最后一口豆汁儿,打了个饱嗝,“爷的规矩是,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该花的一分不花!若是该花的,比如说:段美人要卖身,那爷倾家荡产也要把你给买了!”
      段暄满头黑线。
      吃完焦圈儿,胡言吾嘴两边残留些焦圈屑,段暄从兜里掏出帕子,一手扶住他的脸,一手用帕子将焦圈碎屑擦了。
      “嘿!讲究!”胡言吾乐道。
      这习惯是十八爷被迫养成的。
      胡言吾这耗子精转世的,走一路吃一路,吃相又差,嘴跟个漏勺似的,吃完食物碎屑就沾嘴上了衣服上了,段暄就备了这帕子,随时给这小孩儿打理。
      今儿,天桥大鼓唱的是海州那事,江苏学正李玄甫是如何夜奔清江浦搬漕军,也唱了赋税问题与赋税新法。
      这是最新的大鼓本子,观众自然也是听的入迷,众人脚下早已积了层厚厚的瓜子壳。
      天桥另一头起了些许骚动。
      段暄眉峰一蹙,下意识的就握住了胡言吾的手。
      不消片刻,一群官兵气势汹汹的跨了天桥,将这小小的鼓摊儿围了起来。
      唱大鼓的哪见过这架势,连忙放下手里的鼓槌与板子,双手抱拳:“各位爷,小的就一唱大鼓的,不知犯了什么事?”
      “我去你大爷的!”为首的那人甩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鼓书艺人一个趔趄,“公然聚众!散播不正言论!该当死罪!”
      胡言吾看着那人有点儿面熟,忽然想起来这人正是那日在驿亭逮了毕大回去的顺天府头头。
      这些人是顺天府的人。
      大鼓艺人几乎跪下来求饶,可那丘八毫不留情地将他一脚踹翻在地,顺便一脚又踹了大鼓架子。
      大鼓“咕隆咕隆”滚下去,一路滚到了河里,顺着河道慢慢漂走了。
      “顺天府有令,此刁民触及我大晟刑律,立即押入顺天府大牢!以待发落!”
      胡言吾听完顺势就要起身,可段暄拉住了他,胡言吾刚想跟他发脾气,就见着人群里炸出了一个声音。
      “慢!天子脚下!也容你这样的恶吏胡作非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从天桥上慢慢走了下来。
      来人胡言吾不认识,这里的观众也不认识,但是段暄认识。
      这人原是宝钞局主事,现赋税衙门总领事杨庭侦。
      “哟,这不原宝钞局的杨大人么,怎的,杨大人也来南城找乐子?”
      杨庭侦道:“恶吏闹事!本官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那丘八听完,从袖里摸出一张证,“下官这是奉了周芳厉周大人的命令,来抓刁民,算不得为非作歹。”
      杨庭侦一怒:“本官一直在此听书,本官怎没发现此地有刁民?若是真的有,也应该请了上面的旨意!仔细调查!再做定夺!”
      丘八再次从怀里掏出一张证,得意道:“杨大人您看好了,这是六王爷的谕证,下官这也是按职当差。”
      一听到六王爷,百姓纷纷议论了起来,这可是晟国未来的皇位继承人。
      这时,又是一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六爷的谕证?”这人走到丘八面前,“我这十八爷已经都没说话!你这一个小小的顺天府芝麻官儿也敢造次!”
      一听到十八爷这三个字,天桥下一片惊叹,越来越热闹了。
      很多人这一辈子从来都没见过王爷长什么样,更何况这里是南城,王爷们几乎不会踏进这里。
      很快,凑热闹的人群将这天桥围的水泄不通。
      “十八爷!”杨庭侦向段暄行礼,“眼下顺天府滥用职权,欺压良民,还请王爷主持公道!”
      段暄看着顺天府的官兵,“本王在这里听大鼓书,从未时一直听到了现在,你说有人在散播不正言论!怎的本王没听到?还是说本王聋了!听不出来?”
      见十八爷,头头面露怯色。
      上次抓捕毕云天时,是因为背靠着太子,顺天府才张牙舞爪。
      但这次抓这大鼓艺人是六爷的意思,六爷再怎样他也只是个王爷,不是太子,顺天府不敢像上次那样,冲撞同为王爷的段暄。
      “王爷在此!顺天府如何敢造次!还不退下!”杨庭侦怒骂道。
      人群中开始有人起哄,这顺天府的狗腿子们平时耀武扬威惯了,众人本就积压了一股子怨气,见的今天,先是有一品大员伸张正义,后又是有当朝王爷出头教训这些人,纷纷喝彩。
      “滚吧!”
      “还不快滚!”
      ……
      第一次遭遇如此奚落,面子被撕的稀碎,顺天府头头面上是一阵白一阵红。
      “哼!不走还想着让本王在圣上面前参你一本吗?”段暄冷笑道。
      “行!十八爷!今儿得罪了!”头头一抱拳,脸上狞笑着,在一片叫骂中离开了天桥。
      待人群疏散后,杨庭侦走了过来,对段暄一行礼,“感谢十八爷刚刚的仗义直疏。”
      段暄:“不客气。”
      那刚被揍的大鼓艺人也起身走了过来,“多谢王爷救小的一命。”
      “你唱的好,救你是应该的。”
      段暄这明显是话里有话。
      大鼓艺人唱的好,一方面是嗓子好,一方面是本子好。
      那本子是海州平叛的本子,前些天刚刚发生了的事,大鼓艺人算是紧随时代,事情一出,就写了本子给唱出来。
      胡言吾笑道,“敲大鼓的,海州之事你唱的那么好!唱的好像你经历过似的。”
      大鼓艺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刚要回答,就听见杨庭侦道:
      “实不相瞒,这是下官的主意,下官为了推行赋税新法,便将这来龙去脉都写成了词,请这些艺人给传唱开,赋税新法,虽然有些许弊端,但长久来看,于国于民是大大的利。”
      杨庭侦是原太子党人,但因为抵制印钞之法,得了皇帝的青眼,太子倒台后,竟然没有处置他,而且还让他做了赋税司主事。
      顺天府等人与他曾都是是太子的人,但时过境迁,顺天府倒向了曾经的死敌六爷,往日的队友现如今成了敌人。
      皇太孙提出了赋税新法,十八爷提出具体策略,杨庭侦作了执行,如今他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世事就是这么的不可预料。
      “杨大人担的起一句为国为民,以后,我等要多向杨大人学习,”段暄道。
      “不敢,只是下官份内之事,赋税新法虽推行困难,但下官定会竭尽所能!”
      拜别了杨庭侦,二人离了天桥剧场,慢悠悠地在南城大街逛。
      “这下彻底和六爷撕破脸喽!”胡言吾叹道。
      段暄:“本来就没打算放过他。”
      近来,这冷心冷面的十八爷在朝中越来越张扬,御史台担心十八爷准备争夺皇位,因此对胡言吾的态度也是无比糟糕。
      赋税新法需要抽调监察御史去外地,言官们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是又无法抗旨,背地里都在疯狂议论这个十八爷和赋税新法。
      “哎——风筝!”
      胡言吾看着前面的一个风筝摊,两眼放光,拉着段暄便过去了。
      风筝摊老板操着一口山东话,话说这些风筝是从潍坊过来的。
      胡言吾在里面挑挑拣拣,最后挑了个沙燕儿。
      老板问他要四钱银子。
      胡言吾脑回路清奇,竟然拿这风筝与刚刚唱大鼓的比,唱大鼓的一般也就打赏个二钱,觉得他这风筝的价值比不了那唱大鼓的。
      这山东老板也是个好脾气的,可能也是看在这奇葩身后还站了个大汉子,要真打起来自己肯定占不着便宜,于是就和这京都人客客气气的议价。
      胡二两软磨硬泡最终还了一钱,最后三钱成交。
      老板心里嘀咕这二人看着也不像缺钱的,怎的就爱还价。
      这样在大街上吵半天就为了那一丁半卯的,段暄也是习惯了,待胡二两吵完,痛快的从兜里掏了一两给老板。
      “不用找了。”
      胡言吾眼珠子都快要瞪出血来。
      “姓段的!你有毛病啊!”
      段暄也不管那人如何叫的撕心裂肺,大步向前走去,心里无比痛快。
      胡言吾拎着那风筝在后面疯狂聒噪,聒噪的比还价时还要狠。
      “你大款!你有钱!有钱也要花在刀刃上!一两银子都可以买他半车风筝了!白瞎我废那么长时间的口舌!你就是故意拆我的台……”
      “有钱难买爷高兴,”段暄哈哈大笑。
      见胡言吾仍旧是一脸肉疼,段暄忽然停住了脚步,吹了一下他的脸。
      突如其来的撩拨让胡言吾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过了年他虽然长了点,但段暄还是比他高了差不多半个头。
      蓝天白云下,抬头看着段暄那张俊美非常的脸,胡言吾的火气一下子消失了。
      此人言笑晏晏,眉眼都含了一丝温情。
      胡言吾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这个人,封在最外层的冰,在渐渐消融。
      他能感受到的。
      “我不能陪你去放风筝了,”段暄道,“待会儿我要进宫。”
      “你去忙你的吧,”胡言吾道,“琳珉刚回宫,要是可以,你替我看看他去。”
      “嗯。”
      “他刚从江南回来,说不定带了特产,江宁的鸭子最出名了……”
      段暄一脸黑线。
      他无比后悔刚刚没把风筝摊一把烧了,让山东老板彻底爆发,把这聒噪的鸭子给扣了。
      吃货胡二两继续碎碎念,京都也有鸭子,也是江宁传过来的,这肉|体北方人精神南方人表示,明儿一定要找个地道的烤鸭庐子吃鸭子去。
      已经到了内城了,前面过了拱宸桥就是皇城。
      段暄和胡言吾稍微道了个别,就去了进宫的那条路,留了胡言吾一人继续口述鸭子的十八种做法。
      见段暄进宫去了,胡言吾也闭了嘴,拎着刚刚买的纸鸢去了内城的毓秀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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