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枝

　　子母塔铜门紧锁，相贴之处像是粘黏，难以被轻易分开。母子两人的雕刻呈拥抱状，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江月白沉眸，扬手间，欲将掌心悬于铜门之上。

　　宋夏赶忙去拦：“此处隐有血气，门面又暗纹不明。你莫要靠近，一切我来便好。”

　　江月白点头答应，关切道：“你千万小心。”

　　宋夏凝神，朱唇碰撞间默念术诀，指尖微扬，高台枯土中竟生出藤蔓。

　　纤细枝芽穿过两门缝隙，如雨后春笋般快速伸长，几乎瞬间，就能听见铜门蹭地的沙沙声。

　　不多会，粗壮藤蔓撑开两门，子母像随及分离，原本喜悦相拥的泪水顿时转为哀戚。

　　缝隙中传出呼啸声，风席卷腥臭扑面而来。

　　巧珠忙遮掩口鼻，勉强抬眸想看清前方景象：开启的门内漆黑一片，像巨蛇张开黑洞洞的大嘴，随时准备吞噬来往之人。

　　她打个寒颤，身体不自觉地瑟缩着。

　　宋夏见铜门已开，便平复呼吸，指尖缓而垂落收敛术法。

　　江月白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宋夏答应一声，转头见巧珠愣住原地，不觉问：“你还好吗？”

　　后者脸色依旧惨白，攥住衣袖说：“没关系，走罢。”昂起头，大步朝前去。

　　宋夏与江月白相觑而视，提步跟随其身后。

　　足尖刚踏入黑暗，恰时，门外传来‘叮当’声响。

　　巧珠面露担忧：“我曾听说过，但凡在子母塔进出者，都会惊动门口铜铃。这铃铛由特殊材质制成，声音虽轻但可传千里。想必过会，就能传至村中。”

　　宋夏不以为意，摊手道：“那又怎样，反正都要撕破脸，早些晚些又如何？”

　　巧珠微怔，片刻却莞尔道：“宋姑娘所言没错，我不该忧虑过甚。”

　　江月白扬手封住铜铃，眉梢轻蹙，辨认着周遭动静：“你们是否听见奇怪声响？”

　　话落，交谈停止。

　　巧珠屏住呼吸，笔直站在远处，不敢有半分动作。

　　可一时除却铜铃声，她并未听见其余响动，不觉吞咽吐沫，小声问：“是什么？”

　　宋夏侧耳，语气犹豫：“窸窸窣窣，难以辨认究竟。”

　　江月白沉眸：“这塔中多有古怪，一切需要小心行事。”

　　巧珠点头，神色间更为谨慎。

　　子母塔中十分潮湿，布靴踏过地面，发出粘连声响。两侧石壁触感滑腻，似乎有青苔遍布。摆放火炬的铁篓结满蜘网，看上去多年未经使用。

　　潮湿，阴暗，霉味与血气交杂，此地当真称得上人间地狱。

　　宋夏五指展开，掌心中红火跳跃而动。她走在前方探路，左臂护住身后巧珠：“慢些走，下面有台阶。”

　　巧珠抿唇，小心探出脚去，待足尖站稳，才将左脚踩于石阶。

　　几人皆一步一停，十分谨慎地朝深处探去。

　　江月白问：“你可知村内女子，被关押在塔中何处？”

　　巧珠蹙眉思索，缓而道：“子母塔没有囚室之分，塔内各处都是牢笼。但近来闹鬼传闻频发，大家为保护自身，或许会往最底层躲避。”

　　宋夏探头望，借红火去照下层之路，光线不断蔓延，却丝毫无法触及底端。她忍不住皱眉，嘟囔着：“瞧这阵仗，光靠腿脚的话，不知要走到何时...”

　　巧珠也顺势看去，底下黑洞洞的，隐约传来风声。她有些畏高，忙缩回脑袋：“有阿婆告知我，子母塔底层的神物可替人解忧。现在鬼魅横生，我们与其层层探查，不如一鼓作气，直接去最底端。”

　　江月白颔首说：“现情况危急，早些找到被关押之人，便多为她们谋一线转机。”

　　宋夏努唇想了想，拂袖间敛去掌中红火，那光亮摇晃一阵，泯于黑暗之中。

　　宋夏抱手望向两人，右足上下点地：“既然如此，我便施穿梭阵法，从这里直接去最底层。”

　　巧珠闻言，眸现欢喜，正欲问该如何操作。

　　宋夏却竖起手指抵于唇边：“此地气息混杂，阵法施展更需专心，届时，还需要你二人为我护阵。”

　　江月白垂眸，长睫难掩眼中笑意。

　　巧珠郑重答应，拇指压住小指，发誓道：“宋姑娘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宋夏忍住笑，清嗓以正颜色，抬手，掌心相对地面。她凝神阖眸，嘴唇碰撞间念出术诀。

　　恰时，似有花香拂袭来。

　　地面泛出圆形光晕，边缘在旋转中愈显清晰，瞬时将周围照得通亮。

　　巧珠瞪大眼睛，磕绊半晌才怔然道：“好厉害...”

　　江月白望着宋夏，神色尽为欣赏，眉宇间难藏爱慕。

　　“滋啦—”

　　忽地，传来刺耳声响，似刀刃在摩擦石壁。

　　江月白凛然，顺势侧步看去：台阶处，隐约可见一女子手执短刀，摇晃地要走上二层。她眼神无光，衣衫布有斑驳痕迹，握住刀柄的手肮脏无比，嘴里默念着：“杀，杀光你们...!”

　　巧珠匆忙捂唇，颤抖着咽下惊呼，眼中满是恐惧。

　　江月白侧身护住她，掩于长袖的手握住木牌。

　　刺耳声愈近，阵法光晕照亮女子容貌。她发丝散乱，踉跄着踏上石阶，裸露的脚在地面留下污渍，正是血一般的暗红！

　　“杀，全部，都杀光...”

　　她自语着，转动灰白眼珠，似乎在寻找光线来源。

　　不远处，宋夏仍在凝神施展施术，并未察觉到身旁变故。

　　那女人仍在寻找，转头着头颅，将要触及她所处方向，五指用力，刀刃在石壁划出细长白痕。

　　宋夏元眉轻蹙，掌面阵法随及黯淡，边缘延伸着，却始终无法交合。

　　江月白侧目，轻声说：“别怕，待在我身后。”

　　巧珠一个劲儿点头，捂住嘴唇的手仍在颤抖。她从未想过被鬼邪控制者，竟会是如此可怜模样：丧失理智，满眼杀意，如同成为只会杀戮的傀儡。

　　塔中其他姐妹呢，现在可还安好？

　　巧珠如此想，眼眶酸涩更甚，睫毛颤抖着隐见眸间泪光。

　　前方，执刀女子仍在摸索方向，嘴里念叨不止。她步履蹒跚，却逐渐向宋夏靠近，小臂愈扬愈高，似乎下一秒就要挥刀相向。

　　“啪嗒。”

　　恰时，传来清脆声响。

　　女子动作顿住，迟缓地转头，灰白瞳仁中印出绿芒跳跃。

　　江月白拂袖而过，木牌顺指尖展开，与石壁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他紧盯前方，右掌凝诀为宋夏护法，侧目道：“我数三声，你就跑过去。”

　　巧珠微怔，紧张得无法立即反应。

　　江月白沉眸，低呵道：“不能有一刻怠慢，听见了吗？”

　　他鲜少露出如此严厉表情，细眉紧蹙，神色间再无往日温和。

　　巧珠惊得轻颤，忙揪住衣袖，重重点头：“嗯，我知道。”

　　简单是谈话，在空荡平层回荡不止。

　　女子贝齿上下磨合，喉间发出急促的咔哒声，似乎在为期待已久的屠杀而兴奋不已。

　　落足踏于地面，响动迟缓而沉闷。

　　宋夏身旁有流光环绕，神木气息聚成屏障，如春水抚平她紧锁眉头。

　　宋夏呼吸平复，掌心下压，绯红阵法再次延伸，边缘颤抖着，只差一寸就能贴合。

　　“一...”

　　伴随话音，执刀女子越走越近，歪头，唇角诡异上扬。

　　“二。”

　　江月白沉眸，绿芒化作细线，穿梭于黑暗交织成网。

　　女子腰身姿势扭曲，瘦成皮包裹的小腿后蹬，腕部微转，刀刃在折射中闪现银光。

　　“三！”

　　话落，变化一瞬。

　　女子猛扑过来，尖锐在空中划出痕迹：“去死！”大吼着，足尖踏过绿线。

　　江月白随及拂袖，木牌光晕大震，天罗地网般将其束缚。

　　“去死，给我去死！”

　　女子嘶喊着，干瘦脖颈处青筋暴起，扭动身体着想要挣脱。她披头散发，眸光涣散却疯狂，小臂因挣扎扯动伤口，鲜血涌出，几乎要与绿芒相遇！

　　江月白厉声喝道：“跑！”

　　巧珠咬牙，如野羊般翻身跃至宋夏身侧。

　　恰时，阵法边缘贴合，巨大光柱顺地面延伸至底端

　　巧珠来不及喘息，回首大喊：“公子，快来！”

　　江月白已无余力回应，小心调整术法去避开血迹，嘴唇惨白如纸，仍想为宋夏争取时间。

　　光晕晃动，绯红如烟久而不散，这条通往底层的路，终于被成功打开。

　　宋夏长舒一气，，耳畔叫喊声愈加明显。

　　她缓而睁眼，就见巧珠瘫坐在腿边，急切地要站起帮忙：“公子，快过来...!”喊道，声有哽咽。

　　宋夏蹙眉，侧目看见旁侧景象：一女子被悬挂空中，所执长刀割破手腕，鲜血顺不断皮肉滑落。她张开嘴，发出咔咔笑声：“去死，全部去死！”

　　身旁，巧珠站起身，踉跄着往前走去，足尖抬起，右肩却被按下。

　　她微怔，哽咽着回过头：“宋姑娘...”

　　宋夏莞尔安慰：“听话，呆在这里。”

　　巧珠擦眼泪，欲去解释方才情况，可见她面色沉静，竟是无法再做言语。

　　宋夏拍拍她肩膀，即刻转身，缓步走向江月白。

　　“叮当...”

　　腕部银链相撞，桃花吊坠发出清脆的响。

　　宋夏扬起手，悄然攥动五指。

　　恰时，女子笑容僵住，关节扭曲着，‘啪’的声，手中长刀掉落。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鲜血悬停空中。她长大嘴巴，字节破碎而断续：“去，去死！全部，去死...”

　　宋夏歪头看去，虎口愈加收紧。

　　女子瞪大眼，发出一声似人非人的尖叫，身体颤抖着蜷缩，再说不出话来。

　　宋夏笑，面如寒霜：“我的人，你也敢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