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禁忌

　　苏临听着杜歧滔滔不绝长篇大论，边在心里扶额，边努力梳理他讲的事情。

　　十六年前。

　　杜歧正撇着嘴，手里拿着一叠刚才收上来的答纸，皱着眉毛，神色极为不高兴。

　　“这写的都是什么啊？”小声嘟囔，杜歧瞬间扫完一张答案，又换到下一张继续看，“千篇一律，没意思。”

　　“怎么样？”站在他旁边的杜老爷眼下背着手，道：“可有满意的？”

　　“什么啊。”杜歧直接跺脚，嘟着嘴，瞪着眼睛，活像一只河豚，气鼓鼓冲着杜老爷，道：“我完全不满意！”

　　“哈哈哈，”看他一眼竟是笑了出来，杜老爷摸了摸杜歧的头，和蔼道：“真没有一个看上？”

　　“没有！”撤了那河豚的样子，杜歧一股脑将手上的答纸塞到杜老爷那儿，道：“这些我都不要！”

　　“他们根本就是一气乱答！”末了还不解气，又是一跺脚，道：“这种侍卫拿来做什么？”

　　“自己都说了是侍卫，哪需要这么高的文采？”杜老爷劝说他，道：“不如咱们再看看比武？”

　　“不要！”这下一叉腰，杜歧又一次瞪圆了眼睛，道：“我的侍卫怎么能是只会打架的流氓！”

　　“这怎么和流氓扯上关系？”杜老爷忍不住笑出声。

　　“重选重选！”叫嚷开了，杜歧直接在杜老爷旁边撒混，拽着他的袖子，使劲一阵晃，道：“我就是要重选！”

　　“好好好。”杜老爷倒也不生气，又继续抚着杜歧的头，笑意道：“反正还有其他的，你慢慢选。”

　　要是放在其他人那儿，杜老爷这态度能让人吓掉下巴，但是在杜歧这儿，根本就没什么。

　　方圆十里七大街九大巷的，都知道杜老爷喜欢自家九儿子，什么好东西都要往他身上塞。

　　也知道这杜府九少爷，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不讲理，什么事情都要听他的。就比方说现在这场面，活脱脱杜老爷给惯出来的。

　　正松了杜老爷即将被扯掉的袖子，杜歧余光瞄见自家比武场墙上有一个人，鬼鬼祟祟蹲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喂！你谁啊？”猛地一声大吼，杜歧抬脚就往那个地方跑，还叫着：“在我家干什么！喂！给我站着！不许跑！”

　　那人老远听见杜歧这么大一声，还没等杜歧跑过去，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喂！谁准你走的！”见那人不理睬他的话，杜歧心里一阵火，隔着墙朝外边儿喊：“不准走！给我回来！”

　　外面没动静，显然是不打算搭理他的命令，杜歧更是火大，继续吼道：“有本事你别跑！等我出去收拾你！”

　　说完还是不够，顿了一小会儿，杜歧又开了口，道：“不准跑！给我呆在那儿！”

　　就准备阔步朝外面走，去抓那个完全不听他命令的家伙。

　　“哎。”谁知刚转身回去，就被赶过来的杜老爷拦了去路，杜歧急忙忙道：“爹，外面有个......”

　　“不用管他，咱们自然有人会去抓。”拍了拍杜歧，杜老爷安抚道：“他跑不掉的。”

　　“可是......”念念不舍看了一眼，杜歧翘起嘴，道：“我想看看。”

　　杜老爷道：“一个溜进来的毛贼，有什么可看的？”

　　“可是......”嘴翘的厉害，垂着眼睛，睫毛一动一动上下颤，简直将委屈诠释到了极点。

　　“哎。”杜老爷赶紧蹲下身来，将手中的那叠答纸放在一旁，忙不迭安抚道：“要看咱就去，这有什么？”

　　这才终于高兴了，杜歧正欲跟着杜老爷迈步，却听见旁边“嗖”的一声寒音。

　　“噗啦”一声划过纸，却又恰好没有将它们弄破，一个黑色的四方状带尖刺物体轻盈落在答纸上，架着一张纸，正打着旋儿，绕着螺旋花纹。

　　看得杜歧惊了半响，旁边杜老爷也是惊愕，直到那东西转不动了，才俯下身去，将其拾起来仔细看着。

　　有些类似于飞镖暗器，这东西四角很尖，构造很薄，略微不同的只是中间留有一个小缝，可以夹住一张纸。

　　纸上歪歪扭扭一个字，“情”。

　　杜老爷将其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也没明白个所以然。

　　皱皱眉毛，杜老爷冲着这飞镖来的方向，厉声道：“不知什么人，有胆子闯我杜府？”

　　墙上冒出一个影子，杜老爷根本没看清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是一晃眼，那人就蹲在那里了。

　　通体的黑衣服，眼上覆着黑布，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的细碎白头发，这怪异的装束突然出现在杜歧眼前，叫他愣了好半天，直勾勾盯着老久。

　　“就是你！”猛地，杜歧又跳起来，道：“刚才那个跑了的！”

　　一把拉着他，杜老爷目光打量了许久，扬起手中的那飞镖，道：“不知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道：“答案。”

　　“什么答案？”跳起来，杜歧伸手去够那张纸，“我看看？”

　　杜老爷顺手将纸递给杜歧，问黑衣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在杜府当侍卫？”

　　“是。”那人回答很是简短。

　　“绝无可能。”杜老爷直言道：“一个擅自私闯杜府的小孩，连来历都不清楚，还是早些离开，免生事端。”

　　“杜家的护卫很一般。”那人直接丢了一句雷炸，而且还继续道：“根本没有人看见我。”

　　额上有根筋一阵跳，杜老爷抬眼盯着他，缓缓开口道：“那也绝无可能。”

　　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什么也没说，看样子像是准备走了，杜歧却嚷嚷开了。

　　“哎哎哎！”瞅见那人要走，杜歧仰着头，直勾勾盯着他，道：“等会儿！你叫什么名字？”

　　瞄了他一眼，黑衣并没有说话，再度采用了选择性忽略的态度。

　　这下就彻底勾起了杜歧和他理论的心思。

　　身为杜老爷的手中宝心头肉，杜歧长这么大，还没谁用这种态度对他。

　　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毛贼，竟然敢不搭理他？

　　“喂！我说你！”瞪起眼睛，杜歧手一叉腰，喝道：“我和你说话呐！你干什么不搭理我！”

　　那人还是没理睬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不准走！”又是继续命令着，杜歧一跺脚，道：“听见没有！我说不准走！”

　　“你不是想当侍卫吗！”杜歧赶紧又补上一句，道：“当我的侍卫就要听我的！”

　　这下终于是瞄了他一眼。

　　一旁的杜老爷却是吓了一大跳，赶紧拦着杜歧，道：“这怎么行？那能要这种......”

　　“就要他！”杜歧在杜老爷面前一阵蹦跶，不依不饶，道：“就要他！就要他！”

　　“这......”看着杜歧这样子，杜老爷一阵踌躇，犹豫半响，最终看了看那黑衣，道：“你最好先说清楚，到底从什么地方来的，免得日后有麻烦。”

　　闻言转了下头，那人再次以杜歧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直接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快到杜歧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下了墙壁，又是怎么过来的。

　　余光瞥见黑袍衣摆迎光一晃，杜歧莫名愣了一瞬间，不自觉吞了口唾沫。

　　“来历我也不清楚。”黑衣缓缓开口，“但我绝没有恶意。”

　　双眸覆着黑布，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是说完这一句，半响都没有再开口。

　　光亮之下几乎透明的发丝，显示着黑衣的与众不同。

　　杜歧一动不动，直勾勾看了他好久。

　　“你可看得见？”杜老爷愕然之余，缓缓开了口。

　　“能听见。”黑衣沉默片刻，继而又继续道：“恳请杜老爷给个机会，我绝不比那些人差。”

　　像是感觉到杜歧直勾勾的目光，黑衣一转头，也朝着他那边。

　　这才回过神来，杜歧转头对杜老爷道：“爹，我就要他了！”

　　这人武功并不差，可以说刚才那一排人找不出比他厉害的。关于这奇异的样子，杜家压压风声，也应当不成问题。

　　皱眉思索，杜老爷叹气一声，说：“九儿，可这......”

　　“就、要！”杜歧又蹦跶，耍浑撒泼，“就要就要！”撅嘴闪眼睛，喊：“就要他！”

　　“哎哎哎，好说好说！”杜老爷赶紧安抚，犹豫良久，只得无奈道：“好吧好吧，先试半年。”

　　“好！”杜歧赶紧应下来，对着那黑衣，仰起头，道：“你听见没有？现在你是我的了！”

　　“嗯。”那人应一声。

　　“我的侍卫要听我的，你知不知道？”得了个可以使唤的，杜歧努力摆出高傲的姿态。

　　黑衣说：“知道。”

　　“那你之前不搭理我的话，是不是错了？”梗着脖子，杜歧一叉腰，冲着他追问。

　　那人一口答道：“是。”

　　“那你是不是该领罚？”杜歧抬高音调，佯装气势汹汹。

　　“是。”黑衣完全没有犹豫。

　　“嗯。”很是满意，杜歧乐得不行，打量了他一番，道：“那你把头发留起来。”

　　片刻停顿，黑衣道：“好。”

　　见他一脸言听计从的样子，杜歧更是高兴坏了，于是又继续追问他：“我问你，你叫什么？”

　　“方桓。”黑衣答。

　　“方桓？”默默念了一遍，杜歧又追问道：“那你多大了？”

　　“不知道。”方桓迅速答道。

　　“不知道？”皱皱眉，杜歧撇撇嘴，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便道：“那就和我一样大，十岁吧。”

　　“好。”方桓随口就应了他。

　　杜歧又问：“那你喜欢什么兵器？我叫爹给你做一把，当我的侍卫，自然不能用一般的那种。”

　　从身上摸出几枚飞镖状物，方桓沉声道：“这个。”

　　装作在行的点点头，杜歧接着转头冲着杜老爷，道：“爹！做点儿这个东西，要好的那种！”

　　“好好好，”赶紧答应，杜老爷冲着方桓道：“你现在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捡的。”方桓轻描淡写说：“有人朝我扔这个，我就捡了。”

　　愣了愣，杜老爷叹了口气，转而对着杜歧道：“行了，过几日就给你送过来。”

　　“嗯！”应了一声，杜歧又对着方桓开口了：“你可记好了，我叫杜歧，你是当侍卫的，不能直接叫我名字，只能叫别的。”

　　“不错，”一旁杜老爷开了口，道：“按照杜家规矩，应当叫九少爷。”

　　“是。”立刻应声，方桓转头过去叫了一声：“九少爷。”

　　皱皱眉，杜歧不满道：“什么爷不爷的，真显老，直接叫九少就行了。”

　　方桓默默抬起头，杜歧却听见他又叫：“是。九少爷。”

　　微愣，接着一跺脚，杜歧瞪眼吼他：“喂！你敢造反！”

　　方桓像是笑了一下，杜歧不是很确定，但他听见一声：“是。九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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