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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城
“但是师兄,我想不通的是,为何你要对师尊下手?”此话一出,整个空气都安静了许多,楚幸只听见那边床榻之上,传来一阵长长的叹息之声,之后便是许久的沉静。
这一点是楚幸一直没想通的。言卿这一趟重生的目的并不单纯,他心里清楚那日为鬼胎作法,言卿对齐无寒暗暗下了毒手。明面上大家都以为那言卿是在助力鬼胎作法一事,其实他的灵力尽数用在了齐无寒的身上。齐无寒当时遭到反噬之时,深以为那是鬼胎作祟而为。
若不是童子阿月提点,楚幸才不可能意识到这一点。而后的又一件事情更加证实了楚幸的猜测。一日去言卿的卧房,想借他银针一用。但那日言卿正好不在房内,楚幸便自己拿了,还给言卿留了个小纸条,说是借来用一用。治病。
其实也没好大的病,不过是那几日楚幸想娘亲想得头疼,便想试试针灸之法缓解缓解。他将那银针先放进酒浸泡,可就在浸泡的时候,异样出现了。楚幸发现,那些沾染酒精的银针登时长出了绿色之物,再仔细一瞧,那绿色的东西裹满了银针,宛如妖兽的绿毛一般,令人恶心。
楚幸觉得这银针上东西绝非简单。于是便拿着这样东西去找秋灵,秋灵是这却巫山上最好的药剂师,她一看便知道这银针上有何物。
谁知秋灵说,此物剧毒,慢性,遇酒便发绿,遇人则锁心。
楚幸问何为锁心。秋灵才解释道,此物的效力便是,人长期使用,就宛如在身体里长了一根铁链子一样的东西,那东西缓缓成形,再缓缓移至心脏所处,久而久之,便将心脏缠绕住了。再不久,“铁链子”会随着体内的物质,渐渐紧缩,最后死死地困住心脏。所以,这就仿佛心被锁住一样,随后那人便会死于心脏骤停。
所以,它叫锁心毒。
楚幸听闻心下大骇,他没想到,言卿日日为师尊扎针的银针上,竟会有这样的毒物。他思考了很久,始终没想明白,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
言卿淡声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楚幸将自己所见所知的那些事情全部告诉了言卿,床榻上言卿依旧没有半点声音,楚幸又问道:“师兄?”
言卿翻了翻,将身子侧向了另一面,背对楚幸。楚幸见言卿这般态度,心知师兄是不会说的,也只得搂着小鬼缓缓睡去。
到了第二日醒来,言卿仿佛对昨夜的对话完全没听见一样,如同往常,叫醒了楚幸与小鬼。三人收拾完毕,便又到那悬城之中闲逛一番。
悬城之中如同往日一样,城门依旧紧闭,城内之中皆是白布巾遮住双眼的人,街道四周吆喝还价,或是行人聊天打闹,一番景象,亦是生机盎然。
这城中之人虽都看不见,但活得倒是平常自在,看不出与其他正常人有哪些不同。楚幸心里琢磨一宿,觉得这暗夜君似乎不并不像是个坏人,他心里猜测,暗夜君此人说不定是个正人君子,才会将这些通通看不见的人保护得如此之好,半点不受外界的干扰。
可是为何这城中之人皆是看不见的?难道他们是得了什么眼盲的病症?
路过一处卖糖人的摊贩,在衣袍内还迷迷糊糊的小鬼便悄悄探了个头出来,嘴巴吧唧了半晌。估摸是闻到了糖味,心里难免有些馋。他望了望那糖人,又望了望楚幸,但楚幸内心全然不在此处,根本没有注意到小鬼的神情。
而一旁的言卿似乎看穿一切,于是冲小鬼道:“你要吃?”
楚幸这才回过神,忙道:“什么?我不吃……”
言卿道:“小鬼?”
小鬼缩回了头,笑嘻嘻道:“爹爹,我想吃。”
言卿眼角的嫌弃之情虽十分明显,却还是走近了糖人摊贩,向那糖人摊主询问道:“要一个糖人。”摊主便道:“客官请转。”
摊贩上摆着一个幸运转盘,若是抽中哪一个,这摊主便会立即画出哪一个。转盘上尽是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妖魔鬼怪,但这转盘的中间,有三个空白格子,分别罗列在圆形转盘的四周。摊主说,要是谁转到了空白格子,便可随意要求他画自己想要的糖人。不管多复杂,都会满足要求。
小鬼索性跳了出来,落在那摊贩的木板上,他一会摸摸下巴,一会挠挠脑袋,研究了好半天才开始拨动转盘的指针。那指针转了一两圈,最后竟正正好好落在了空白格子上,小鬼欣喜地冲着老板的面嚷道:“我运气也太好啦!”
小鬼视线与摊主一撞,摊主竟恍惚地怔了一下,只见他眉梢稍稍一动,又忙收回神情,淡淡地道:“客官要什么糖人,尽管讲就是了。”
小鬼思索良久,才喜道:“我想我想吃那个奇葩瘟神的糖人……”
楚幸听闻心中来气,心知是小鬼对上次秋灵送来的奇葩瘟神泥人念念不忘,于是直言道:“为何要那奇葩瘟神?那么丑……”小鬼回道:“这个人丑得很有特点哦娘亲。”
楚幸扶了扶额,脸上挂满黑线。而言卿一脸却是出现了难得的笑意,他开口道:“我看奇葩瘟神甚好。”
那摊主听闻之后,先是哦了一声,表达了疑问,随之转念一想才立即明白,原是想要吃那带来天灾人祸的“奇葩瘟神”,他瞬间心领神会,便开始动起手来。不消片刻,“奇葩瘟神”应运而生,这糖人虽没有那泥人捏得惟妙惟肖,但是丑相还是十分明显,楚幸长叹一声,不忍再看。
摊主待糖人在案上凝固之后,用刀片轻轻掀开,完整递了过去。小鬼拿下那糖人就开始狂舔,还不时发出乐呵呵的声音。看来,他对这个“奇葩瘟神”的糖人十分满意。
见言卿正在付钱之时,楚幸问道:“老板,跟你打听打听,为何这城中的人尽是遮着白布巾,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那摊主手中收钱的动作一滞,片刻之后才开口道:“道长,我们都看不见,所以遮着白布。”
只见他熟练地将钱收进自己的钱袋中,正欲埋头整理糖人,楚幸又忙追问:“若是看不见,也不必都蒙着双眼。”
那摊主抬起头来,眼睛平视前方,若有所思道:“道长,有些东西不想示人又何必强求。蒙住白布巾自有缘由。道长不必再问。”说完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言卿提起小鬼往前走了,而楚幸走了几步却又折返回来,随后他停下动作,静静站在那摊贩前不远处思索良久。此时他心中疑虑更加深重,楚幸总觉得这个城中藏着太多奇怪的东西。譬如那奇怪的白布巾,那异常熟练的动作、那紧闭的城门、以及与世隔绝的生活。
那农妇的话又再次响起,那宣城早就成为一片废墟了,早就没人去过了。那现在这里又是什么?
谁知,那摊主突然开口道:“你怎么还没走?”
楚幸愣了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不是看不见么?”那摊主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他抬头一扫,微微有些紧张,朝楚幸旁边的方向说道:“我、我没听见走开的脚步声……”
摊主故意朝楚幸不在的方向说话未免显得太过刻意。楚幸心中本就生疑,谁承想到这摊主竟自己撞了上来。
楚幸道:“错。你不是没听见声音,你本就是能够看见。”言卿听见楚幸还在与那摊主说话,又带着小鬼折回。
那摊主不愿与楚幸多说,继续收拾手中的糖人,楚幸走近两步,又道:“方才我师兄先走,你可能会说,你只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所以你觉得我没走。但你错了,我同样走了一阵,不可能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只是我走了一会,我又返回来了。如果你是真的看不见,你会通过声音判断出,这两人已走远,而与之传来的另一个脚步身,可能会是另一个路人又走近了你的摊位。但你却问的是‘你怎么还没走’。你显然知道我还未走,并且十分确定这个人就是我。难道不是因为看得见?莫非就这么一会时间你连我的脚步声都能掂量得清楚?”
摊主停下手中的动作,直愣愣地放空望着,一言不发。那楚幸又道:“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小,更大的可能性便是,你的确看得见。而我突然间觉得,这座城中的每一个人都看得见,你们只是故意用白布巾遮住了眼睛。”
“而你们的白布巾的丝质材料就更加特殊了,我猜想,若是从外面看去,遮住了一切想要遮住的东西,若是从白布巾的里面透过,外面则是清晰无比。所以你们一定能清楚看见外面的一切,而我们却始终误以为你们全部都瞎了。我猜得没错吧?”
糖人摊主听完楚幸的话,慌慌张张开始收拾自己摊位上的东西,准备要收摊回家。楚幸连忙拦了他一下,谁知那摊主一声爆喝,甩开楚幸的手道:“请不要妄加揣测!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们的意图。”
楚幸被这动作一震,傻呆了半晌。他不过是想刺激下这位摊主,让他说出实情,却没想到引起他如此抵触。
摊主没一会儿,便将小摊收拾利索。所有的东西通通放进了一旁的竹篓中,他蹲下身来背起沉重的竹篓,头也不回地走了,给三人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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