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学生时代的日常

　　大年三十早上六点起床，七点出发，大概八点多能到老家。爷爷奶奶特地等宋小芒一家回来一起吃早饭。大伯一家要迟点到，每年都是这样，中午饭菜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们才姗姗来迟。

　　早餐是稀饭和糖饼、馒头，糖饼是祭灶节的时候奶奶烙的，馒头是红豆馅儿的，宋小芒不爱吃甜食，但还算能接受红豆馒头，半个是一顿饭的上限。

　　吃完早饭就要帮爷爷奶奶贴春联了，小炉子上用面粉加水熬一锅浆糊，然后拿一把刷子刷在墙上或者门上，爸爸负责分辨上下联之后递给自己。踩着板凳，胳膊伸得老高，听爸爸指挥上下左右挪动，保证对齐居中。三扇门贴好了之后身上暖洋洋的，只是手还冰凉。

　　因为一直在摸春联，手指都被染红了。于是从炉子上的烧水壶里倒点热水在水舀里，再兑点凉水，请妈妈拿着水舀匀速往下倒水，宋小芒在下面用手接水搓洗。

　　春联贴好后差不多也就能准备午饭了，爷爷搬个板凳坐在太阳底下杀鱼，刮去鱼鳞除去内脏，奶奶和妈妈在准备其他菜，宋小芒在旁边打下手。

　　果然，大伯一家到的时候，饭菜已经准备差不多了。宋小芒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哪一年能早点到帮着贴春联或者做饭就好了。

　　目测堂哥比自己高了个头顶，不过宋小芒不记得他去年是什么样子，只记得他十多年以后的样子。堂姐现在高二，大伯母已经开始炫耀堂姐考了班级前三了。妈妈当然不甘示弱，立刻说宋小芒考了班级第一年级第二。于是大伯母开始转移话题。

　　真是无聊的攀比。宋小芒吃着眼前的菜，看到奶奶不断把荤菜挪到堂哥堂姐面前，自己依旧一声不吭。无所谓了，也不缺这两口吃的。妈妈似乎也看到了奶奶的举动，便把远处的一块排骨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汤很好喝，有韭菜鸡蛋千张和粉条，宋小芒喝完汤之后，大人们酒才喝得差不多。

　　下午照例去亲戚家。宋小芒不太想去，去了之后无所事事，大人们打麻将，那么多小孩子依旧要抢一台电视机。但不去不行，两家各买了一箱牛奶拎过去。亲戚家有两个侄儿，大的那个比自己还大一岁，他从来不喊自己姑姑，只笑嘻嘻地喊自己名字。小的那个倒是怯生生地喊自己和堂姐姑姑。

　　大嫂拿出蜜桔、花生、瓜子、小果子，给大家泡茉莉花茶。大家才吃过午饭，没什么食欲，只剥着橘子吃。没过多久，麻将局支起来了，阳光从门口照射进来，洒在麻将桌上，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麻将音，小孩子都跑去里屋守在电视前——看碟片。

　　宋小芒本想翻翻书的，但是恰巧碟片是周星驰的电影，宋小芒不知不觉被吸引去看了一部《九品芝麻官》，虽然以前看过，但是再次重温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一部电影看完，堂哥和侄儿去买鞭炮玩了，堂姐翻着抽屉，问自己还想看什么电影。宋小芒随口回答：“《僵尸叔叔》。”堂姐摇了摇头，翻出了另一部周星驰的电影。

　　有些审美疲劳了，宋小芒索性坐沙发上看书。

　　过了半小时的样子，院子里忽然传来嘤嘤的声音，宋小芒抬头一看，堂哥拖着一只浑身湿漉漉的小狗走进来。大嫂连忙问怎么了，小侄儿在旁边不敢吱声，堂哥脸上也一阵红一阵白的，但还是勉强扯出一点尴尬的笑意。

　　这小狗宋小芒刚刚还摸了它狗头呢，怎么湿透了？

　　堂哥说：“它掉水里了。”

　　“怎么会掉水里？”伯公家的大嫂有些严肃。

　　小侄儿说：“大伯刚刚把它撵到了湖边。”他口中的大伯就是宋小芒的堂哥。

　　大嫂找出一件旧衣服给小狗裹上，然后对堂哥说：“大毛，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做这种事？”

　　堂哥皮笑肉不笑地不回答。大伯母见状，说：“大毛还小，下次别这样了。”

　　宋小芒明晃晃翻了个白眼，心想，十几岁上初中的人了还小。

　　堂姐从屋里出来，阴阳怪气地说：“他不就这样，仗着你们宠着他呗。”

　　大伯瞪了堂姐一眼，示意她不要多嘴，然后对堂哥说：“你快点把狗擦干净。”

　　宋小芒看着这出闹剧，觉得重男轻女的家庭也就这样了。难怪以后堂姐天天吵着要房子。

　　堂哥蹲下来给小狗擦水，大伯母也过来帮忙，小侄儿一边看着一边听二嫂批评教育。大侄儿站在边上幸灾乐祸地看热闹。堂姐又嘟囔了几句，继续回屋里看周星驰了，宋小芒看着瑟瑟发抖的小狗心生怜惜，但也插不上手，便又坐回去看书了。

　　太阳渐渐西落，堂屋里已经完全没有一点阳光了，此时凉气更浓。宋小芒感觉冻手冻脚，便合上书，跑了趟土厕，领居家门前那只被拴着的小黄狗冲自己吠叫，鸡群四散，鸭子嘎嘎地扭着回圈里。

　　露天的土厕，还冻屁股。宋小芒加快动作解决，回去洗手喝热茶。

　　年夜饭也在亲戚家吃，菜端上来没过多久也凉透了，堂哥堂姐大小侄儿喝着可乐雪碧，宋小芒看着只觉得冷。最后喝了碗热乎乎的稀饭才觉得暖和了些。

　　饭吃得差不多了，他们还在闲扯，宋小芒忍不住提醒他们春晚要开始了。他们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座位，挥手道别。

　　回到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已经吃过晚饭蹲守在电视机前了。唯一的一台电视机在主卧，过年期间主卧给大伯一家休息，于是他们快速洗漱，钻进被窝里看电视。

　　宋小芒和爸爸妈妈住次卧，有两床被子，她和父母分盖两床被子。这就是回老家不方便的地方之一，宋小芒喜欢一个人的房间，一个人的床铺。

　　八点春晚开始，宋小芒和爸爸妈妈坐在床边上看电视，刚泡过的脚没过多久就凉了。坚持了会儿，大伯母一直在边上叭叭讲个不停，东扯西扯，还要别人附和她，电视里的节目宋小芒什么都听不清。于是她表示不想看了，要去睡觉。爸爸妈妈也觉得无趣，便也要去睡觉。

　　宋小芒拿出从家里带的两个暖水袋，去厨房把炉子上烧的热水倒进去，又把水壶添满，这才返回次卧。

　　两床被子下各放一个暖水袋，关上灯，父母快速入睡，大鼾小鼾此起彼伏。宋小芒却很清醒，外面不时有鞭炮声响起，也有烟花照亮整个窗户。烟花这个东西很奇怪，看的时候觉得很漂亮，看不到的时候只觉得聒噪。

　　从前喜欢刘绍棠《本命年的回想》这篇文章里的年味儿，馋“烧糊了的锅巴泡出的化食汤”，馋“小米、玉米糁儿、红豆、红薯、红枣、栗子熬成的腊八粥”，想感受烫得能烙饼的土炕。靠着想象似乎能对春节怀有一点期待。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家里没有化食汤，也不会煮加了栗子的腊八粥，更没有土炕。

　　回老家的春节带给宋小芒的是更深层次的寒冷和陌生尴尬的氛围。唯一的好处是可以放假，以及入账一些压岁钱，但后者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毕竟不是自己的劳动所得。大伯家有两个小孩，这就意味着爸爸妈妈出的钱更多，想想都有些不爽。

　　硬生生又熬了四天，两本书早就看完了，终于要回家了。

　　天气预报说初五下午可能会下大雪，所以爸爸妈妈决定初五吃完早饭就回家。

　　初五的早饭是全肉馅的饺子和白糖汤圆，宋小芒一口也吃不下，但没办法，只好痛苦地嚼了两个饺子和一个汤圆，喝了几口汤。全肉馅的饺子真的不好吃，里面还有很多生姜，咬上一口，难受半天。宋小芒喜欢吃素菜馅儿的饺子，她决定回家自己包好吃的饺子。

　　回家的路上经过小镇时，宋小芒看到了崭新的气象，满地的鞭炮纸，家家户户都换上了新春联，一切都是红的。

　　得亏回家早，上午到家之后，天空已经开始飘雪了，且越飘越大。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生炉子，架上烧水壶。从老家带了肉圆子、青菜、豆腐、萝卜，午饭就简单点，青菜豆腐烧肉圆子，宋小芒负责淘米做饭。

　　简单的午饭之后，爸爸妈妈决定下午在床上捂被窝，顺便还可以看看电视里的春晚回放。毕竟这几天在老家，电视几乎是被大伯一家承包的。

　　宋小芒对那些节目无感，倒是想再看看很久之前的“宫廷玉液酒”，便打开电脑，连上网，搜了下这个小品。顺手登上□□，立刻传来滴滴滴滴的声音，好几位同学都给自己发来了新年祝福，空间里也有留言祝福新春快乐。

　　宋小芒一一回复，到陈樾的时候，发现他立刻就回了：“回家了？”

　　“嗯。”

　　“什么时候去图书馆啊？今天好像有大雪，未来几天路可能都不好走。”

　　宋小芒看了看窗外的天，大雪纷纷扬扬，院子里的无花果树上已经积了不薄的雪。于是回：“那就看情况吧，等路好走了再去。”

　　的确雪天路滑，上下大桥有些危险，除非——步行过去，也不是不行。

　　陈樾：“嗯嗯。我哥喊我下象棋，我先下线了啊。”

　　宋小芒：“好的。”

　　外面估计有零下十度，宋小芒想起还剩的豆腐，便找了个盆装上豆腐，放到院子里的花园边上，再盖上个盖子，天然冰箱，不怕有异味。冻豆腐烧汤更好喝。

　　看完了几个怀旧小品，宋小芒回到自己的卧室，拧开台灯，掏出日记本，看到第一页的日期，突然发现，再过两天就是回来一周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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