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着吵着，就好了

　　晨光熹微。
　　屋内依旧昏暗，不过光线还是从各处细小的缝隙钻入那间林中小屋，零星照着简易木床上相拥而眠的一对男女。

　　方一乐的眼珠在眼皮下轻轻转动，睫毛一阵颤抖，不一会儿后缓缓睁开。
　　入眼陌生的环境、发烧后浑身的酸痛，都让她有些恍惚，一时竟想不起自己在哪儿。

　　是了，她和海楚天在山顶看夕阳。
　　霞光万道下，海楚天好看的让她心怦怦直跳。

　　他的眼中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那眼神仿佛在说着最亲密的情话。
　　她一刻也不想眨眼，深怕自己看错。她只觉地自己那一刻幸福地无以复加，胸腔里的满足酸酸涨涨地充斥着叫嚣着。
　　她甚至有种冲动想要立刻告白，为自己热血一回。

　　然而，海楚天仿佛看懂了她掩盖不住的情意，他用眼神在告诉她——嘘，不要说，让他来。

　　她不确定自己是在自作多情，还是真的心有灵犀地读懂了他的意思。
　　总之那一刻，一切就像慢动作，海楚天微微翘起的嘴角，缓缓翕开的唇齿，眼神中显而易见的汹涌深情，严肃又坚定的语气。

　　他说：“方一乐，我喜......”

　　我喜欢你。方一乐心中同步地想
　　那一刻，她想——真是死了也值得。

　　然后，她就陷入了黑暗。

　　方一乐手指一颤，连带着浑身都像被碾过似的酸疼起来。
　　不是吧？她不会死了吧......
　　在海楚天要表白的时候，立了个死亡flag，然后就死了？

　　不过很快她就被喉咙干灼的刺痛感唤回了神志，瞬间倒被自己气笑了——什么时候了还在条件反射地想破梗。

　　她昨晚一开始的意识其实是醒着的，只是因为高烧的缘故，眼皮千斤重根本睁不开。她能感觉到海楚天在挪动她想让她好受一点，也知道海楚天脱了他的外套包着她。
　　她也听到了海楚天试图破坏屋子，更听到了海楚天受伤时嘴里压抑不住的轻“嘶”声。

　　她用尽全力想喊他停下，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可到嘴边的声音却十分微弱，只剩一声嘤咛。

　　好在他听到了。

　　他抱着她时的颤抖，语气里的惶恐，她都能感觉到。
　　一向臭屁傲娇的男人，这一晚肯定急坏了。
　　不该把他卷进来的。
　　最后，方一乐就在这种席卷着她的后悔中昏睡了过去。

　　一晚过去，海楚天依旧紧紧拥着她。她的额头贴着他的脖颈，感受着他动脉的跳动。一下一下，又让她心安，又让她心疼。

　　天快亮了。
　　她不敢再贪恋他的温存，轻声叫醒了他。

　　几乎是在方一乐出声的瞬间海楚天便惊醒了过来。反应快地像是他等她的声音等了一晚上。

　　海楚天的手臂微微收缩，眼睛立马睁了开来。
　　“你醒啦？”

　　方一乐只觉发烧导致的肌肉酸痛，在海楚天收紧胳膊的时候变得越发严重。她抿着嘴忍过了这阵酸疼才轻轻回应：“嗯。我没事了。”

　　海楚天后怕地松开和她的距离，低头仔细打量。

　　一晚上过去，方一乐脸色依旧微红，不过呼吸好像没有那么烫了。海楚天和她额头相触，感觉烧好像确实退了一些后，心里总算松快了些，缓缓把她扶起。

　　方一乐坐起后第一件事就是抓住他的手腕拉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下他手上的伤处。

　　海楚天的双手被细细碎碎的木刺扎得到处都是伤口。光线有些暗，方一乐只拔出了几根大的木刺。
　　一晚上过去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炎，尤其十个指腹，几乎个个都是红肿。

　　方一乐捧着他的手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轻轻给海楚天的手吹气，眼中满是无措。

　　看着方一乐的举动，海楚天的心也霎时间软的不像话。
　　“没事。”他把手收回背后，“回去拔了刺吃点消炎药就好了。”

　　他故意夸张地晃动了两下胳膊，转移话题：“方一乐你的脑袋真够重的。小爷胳膊都快被你压断了。”

　　海楚天以为方一乐也许会不好意思，也许会像以前那样回击他。却没想到在转身看过去的时候，看到了她无声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跳出眼眶砸落在地，络绎不绝。也砸地他手足无措。

　　他没见过方一乐哭。
　　他以前老想逗她哭，可是现在她真哭了，他的心却被这些眼泪砸地生疼。

　　“你，你别哭啊！我逗你的！我胳膊没事，你看。”说完又甩动了两下胳膊。

　　方一乐转过身擦掉眼泪。
　　她也想不到自己会不自觉地哭出来。

　　她只是觉得，她这辈子完了。
　　什么离别后坦然面对，什么分开后顺利走出来。都不可能了。
　　这个男人，曾经被他这样在乎的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走的出来了。

　　方一乐很快止住了哭，这让海楚天松了口气。不过他很快就发现，天快亮了。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他怎么能睡过去呢！白白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

　　他一边懊悔一边透过缝隙仔细观察外面。
　　“外面没有什么人看守。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出去。”

　　“嗯”方一乐点头。

　　两人在北面的墙找到一个能下手的角落，这个角落的木头已经被虫蛀过，用力踹的话能踹断。
　　果然，费了点时间后在这个位置合力破开了一个不大的洞。

　　“快走。”海楚天扶着方一乐钻出那个洞。等方一乐站定后他艰难费力地也出去了。他可能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不过总算出来了。

　　然而出去后的路并不好走。确切地说，根本没有路。
　　脚下是虬曲的杂草灌木，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树冠，举目四望山林中雾气蒸腾。
　　他们甚至不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

　　海楚天凭借着以前出去玩野外生存的经验，判断着方位。两个人艰难地行进，挪动间裸露在外的手脚和脸上，全是树枝草叶划出来的细小血印。
　　十几个小时没进食，方一乐还生着病，两人的速度越来越慢。

　　“......仔细搜！......跑不远！”

　　海楚天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呼喊声，心中一惊。
　　“好像是祁东民的人追来了。”

　　方一乐发烧后一直有些耳鸣，远处的声音听不真切。她感觉到海楚天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紧。

　　海楚天停下脚步左右查看，然后带着方一乐来到一处隐蔽处：“你躲在这儿，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这太危险了。我不同意！”方一乐反手紧握住他摇摇头。

　　海楚天看着方一乐焦急道：“我们对这里不熟悉，他们追上我们是迟早的事。能跑一个是一个。你下山后报警来救我！”

　　方一乐坚决摇头：“行不通！我方位感不好，一个人不一定能走到山下。何况我现在这样子根本走不快，等他们抓到你，肯定要继续找我，我被抓到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换我去引开他们，你躲起来。等他们追着我走以后，你赶紧下山找人救我。”

　　海楚天低头看着方一乐，平日里时不时上翘的嘴唇此刻重重地下耷着。他知道方一乐说的才是最优解，可是他的手无论如何也放不开。

　　方一乐隐约能听到一些人声。那些人看样子离他们又近了点。
　　她焦急地开口：“祁东民抓我们，却只是把我们扔在那并没有做出别的伤害。他应该是为了以我们来要挟其他人停止调查那些事，想拿回我们查出的证据。他毕竟不是亡命之徒！所以，在他达到目的前，他不会伤害我的。”

　　关于祁东民抓他俩的目的，海楚天心里也揣测过，他的想法跟方一乐的一样。
　　然而理智上清楚是一回事儿，真让他放手让方一乐去冒险是另一回事儿。
　　他做不到。

　　“你快走！你早下山一分钟，我早一分钟被救！两个人再耗下去也是双双被抓回去，没有意义的！”方一乐推了他一把让他躲进那处凹洞。
　　趁着海楚天愣神的功夫，她已经换了个方向跑了，没有理会海楚天的轻声叫唤。

　　海楚天咬着后槽牙，垂在身侧的拳头青筋直跳。

　　方一乐说的没错。
　　他紧抿着唇，眉头紧紧皱着看向方一乐远去的背影。最终闭了闭眼躲了回去，只等方一乐把人引开后他再出来。

　　——

　　方一乐低着头尽量避开矮处树枝，在夹杂着藤蔓的杂草丛里拼命地加快脚步，时不时还会被不知哪颗老树虬起在地面的树根磕绊。

　　虽然艰难，但只要想着海楚天，她就仿佛感觉不到疲累，不一会儿已经走出了好长一段。

　　追来的人脚步杂乱，把林中那些久不见人的鸟儿惊起，从一个枝头换到另一个枝头，最后不堪人扰地向别处飞去。
　　一片鸟儿飞起的动静不小，方一乐看到那些动静，大概判断了一下那些人的距离。
　　那些人离她应该不远了。果然被她引过来了。
　　她必须加快脚步。

　　就在这时！她的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抓住！

　　方一乐心下一咯噔，浑身寒毛直竖。惊悚之下条件反射地缩回手臂拼命往前跑，却绝望地发现根本挣不开。

　　“是我！是我！”

　　身后传来海楚天的声音，她这才慌乱地回过头去看。

　　方一乐一身狼狈，嘴巴无声地微张着，眼中蓄着泪水惊恐地看着海楚天。

　　这模样分明害怕地不行，海楚天顿时心口一紧，感觉胸腔的空气都瞬间被抽空了。
　　他把人往身边一拉，紧紧抱住。
　　“别怕，是我。”

　　方一乐不自觉地揽着他的肩膀，哽咽道：“吓死我了......”
　　短暂的软弱过后，她立马反应过来：“你怎么没下山？”

　　海楚天抚了抚她的后脑，往自己的方向轻轻压了压，另一只手把人抱得更紧。
　　“我怎么可能让我心爱的女人一个人去面对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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