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凡记

作者:宋微子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未必仙君不解愁


      品元同高师傅在正街寻了家客店,要了两间上房,给了二两定钱,安顿好东西,让高师傅带着饭去牢里,自已到堂上去等县爷。县爷到掌灯时方回来同秀才们吃了饭喝了酒正准备上院内安歇,师爷上前禀说:“有个贵客要见老爷,已等了半天了。”

      县爷只当一般的乡绅,说:“今日实在乏了,有事明天说吧!”

      师爷将拜帖儿递上前,“这客可不常来。”

      县爷接手中一看,上写着“镇国将军朱秉杭”惊说:“我跟宗蕃一向没有来往,这帖是何来?”

      师爷说:“是为前几日徐班头的盗情案来的。”

      县爷说:“快快在正厅置茶办酒,我去迎见。”衣服没来得及换迎到堂上,跪下道:“贵人驾临未能远迎,下官惶恐,快请厅里坐。”

      品元本名朱秉杭,此时拉起县爷的手,“闲杂人等前来叨扰县尊公事了。”

      “哪里的话,折煞下官了。”请朱秉杭前头走,自家在后头指路,进了厅中让朱秉杭上坐,自家立在一边,朱秉杭让他坐,他才半坐在下首,下面献上茶盘,县爷开口说:“不知贵人驾到,衙中没得准备,粗茶且用一碗,少待还有便饭。”
      朱秉杭笑说:”大人客气了,我此来也是冒昧的很,求大人承情的。”

      县爷站起来说:“何谈冒昧,您是请也请不来的贵客,下官去岁在省府西安也见过秦王殿下已是大幸,不想今日尊驾临门,有什么事您吩咐一声,下官一定尽力。”

      朱秉杭有些不好意思道:“前些日有个吴氏女子听说犯了案关在县中?”

      县爷点头,“是有这个人,也不什么大案子,只不过是手下人不知事,她既是您的相识,我这就让放了。”

      朱秉杭也不多做解释,喝过两道茶就请辞,县爷苦留不住,说:“这么晚了将军哪里去,如何饭也不用一箸?”

      朱秉杭说:“我已定好下处了,至于饭我是用斋的人,不用荦酒也不陪了,大人留步,不劳远送。”

      县爷送出大门,幻境已和锦姐在车上了,朱秉杭急着要走,县爷只得道:“还未问府上何处?来日到省城也好拜会?”

      朱秉杭只得报出旧日家门,“家父朱诚洋已是故去了,旧府在秦王府叶巷。”

      县爷又问:“敢问秦王殿下是何亲?”

      “正是家叔。”朱秉杭向县爷挥手告辞,县爷在在门口目送,待车远了,板起脸来,”我道是个等闲宗室,不想是秦王的亲侄,险些犯下大错,把徐班头叫来。”

      徐成森连夜进衙还以为是锦姐死了,没承想一进门,县爷在堂上拍案道:“好你个是非精,你给我惹出的好事!”

      徐成森急忙跪倒,“老爷,小人愚笨不知何事做坏了?请老爷明示。”

      县爷冷冷道:“我问你,那吴氏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一心要治死人家,今日要不是牢中与我说,我竟不知你私下弄得鬼多咧!幸亏人家不曾牵累于我,不然岂不是天大的祸事。”

      徐成森苦着脸说:“小人与她无怨无仇敌,是她跑到小妹家中砸抢,打人,连我也给打了。”

      “呸!“县爷站起身:”你还有脸说呢,打了你们就该治死吗?你家不要姓徐就姓朱吧!你是什么人,人家是什么人?就是打了也是白打,你好好家中呆着,我一时也不用你了,等过一年半载无事再来,不然让外人瞧着我竟是个主使,快快滚回家去!”

      徐成森还待求情,县爷已起身走了,徐成森哭丧着脸问师爷,“老哥,这好好的为得是哪出?”

      师爷将朱秉杭来要人的事说了,徐成森问:“这人是谁?”

      师爷心中人笑他没见识,说:“尚志公诚秉,西安秦王殿下叫朱诚泳,这位叫朱秉杭,你说是什么人?”

      徐成森听完冷汗直流,小声道:“不能啊,她竟有这种根基?”

      师爷也没理睬,只让他赶紧家去安分守已。

      锦姐到了店中还在晕睡,都是幻境背她进得屋,问伙计要了热水替她里里外外擦洗了身体,换上了干净衣服。次日向朱秉杭商量说:“奶奶精神不济,昏睡不醒,要请个医生来看看,能不能住几天,养好了再走?”

      朱秉杭说:“不急这几天,我们既是来救人的,救好才是,这医生你也不必请了,我去替她看看脉。”

      幻境感激说:“多谢道长了.”

      朱秉杭跟着幻境到房中锦姐还睡着,素净着一张脸儿,半掩在被中,朱秉杭乍一见倒有些意外,不想竟是个美人,又思量那圣莲观中的行藏心中只替锦姐可惜,眼睛也没多打量搭好了脉说:“这位奶奶禀赋倒是很好的,也不用什么药,先喂一碗姜糖水,再吃两天小米栗子粥,日后鸡鸭鱼肉吃上了就好了。”

      幻境心中一块石头落在,依言去办。果然喂了姜糖水就醒了,又吃了一碗儿小米栗子粥,锦姐问幻境:“你是怎么救我出来的?我记得云哥儿来了?他人呢?”

      幻境好笑道:“哪来的云哥啊,我倒是去找沈大人了,偏他不在衙里,我又遇见锦绣那丫头连门都不给我开,后来我在街上撞见让婶子扯了个谎说你嫁了人,让她给沈大人带信,如今还不知沈大人回来没有,知不知道这事呢?“

      锦姐心想自己明明是见到个人的,惊问:“难道真是王敏正救得我?”

      幻境越发要笑了,“我的奶奶你可真是饿坏了,糊涂了,哪有什么姓王的,你还叫人王哥,还打人家脸,所幸人家没计较,还去跟县爷讨情救了你出来。“

      “救我的是谁?“

      “是华山玉泉观的品元道长,他师父是全真掌教,他自家是观中主事,面子大品级高求得县爷放得你。“

      “原来如此。“锦姐揉着头心想,可不是饿昏了吗?把个老道士看成沈澄王敏正,细想想又有些心酸,自己临死还在惦记着这两个狠心贼吗?真个可悲极了。”

      幻境说:‘奶奶你觉得好些了吗?我去店中烧水,你好好洗个澡理理头,你那日躺着我没好洗只擦了擦。“

      锦姐这才觉得自家头发都是臭的,身上也不大爽利,忙起身:“你说的才是正事,快替我要水去。“

      伙计打了两桶热水,两桶凉水,锦姐里外都冲洗了一通,头发用胰子涤了两遍,,换上了幻境的衣服,因经了这场祸事,锦姐消瘦了一圈,穿着幻境的素布衣服,不见往日的富丽明艳,只似一朵山葩野菊,又清又素。喝了两天的小米栗子粥,锦姐已复了元气,吵着嘴里没味儿,要吃大菜,幻境说:“奶奶既好了,我们也不多留明天就回华阴去,今晚问店中订桌席,谢谢品元道长。”

      锦姐赞说:“这个主意好,我都三日没出房门了,今晚正好下楼走走,我也好好谢谢人家,你挑好菜定,鸡鸭鱼肉一样不能少。“

      幻境笑说:“得了吧,这是人请你,还是你请人啊,人家是真道长,不用荦的。“

      锦姐大失所望,只说:“那素酒,素菜也挑两个精细的。”

      幻境说:‘你放心,我楼下看去。“找到伙计拿来开出菜牌,冷盘是炸花生、卤素鸡、五香干、油盐拌芹菜、香油云丝、香菌笋片,热菜是青菜烧粉皮、红烧豆腐、糖醋面筋、木耳山药、蘑菇炒萝卜、酱烧芋头、一个素三丝汤,要的米酒,豆沙包子。到了晚间让伙计请了品元与高师傅一起过来用饭,锦姐本也准备说几句道谢的话,但见了一个少年施施然走到面前直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看了好一会儿,幻境又叫又拉,她才站起身,惊异道:“这位就是品元道长吗?”

      朱秉杭说:“道号品元,不敢称长,您就是吴奶奶吗?”

      锦姐说:“我姓吴,早不是什么奶奶了。”锦姐看他穿着青缎袍子,白底黑靴,周身监绒丝绦,比沈澄胜些风仪,比王敏正多些秀逸,心道不怪我认错了他,这样的人是哪里来的?朱秉杭看锦姐,虽是素面布衣,那一片神彩凝在眉眼闪闪烁烁掩藏不住。幻境和高师傅看着他俩的情形都有些奇怪,伙计上菜大家落座,幻境问:“道长和奶奶可是相识吗?”

      两人都摇头,锦姐说:“我见了道长就想起故旧来。”

      朱秉杭说:“我见了奶奶也极像我一位故人。”

      幻境笑说:“那便是命缘天注定了。”

      锦姐起身斟了杯酒,敬与朱秉杭:“多谢道长解救。“

      朱秉杭接过杯一饮而尽;“吴姑娘客气。“

      锦姐听得这声“吴姑娘“心中倒触动了一下,细端详面前这人还是像王敏正的多,想起王敏正初见的时候,问自己:“你便是吴纬吗?”时过境迁竟像重演似的。

      朱秉杭见锦姐不动筷子,就叫伙计来吩咐:“你上两个荦菜,有鸡炖上一只最好。”

      幻境奇怪道:“道长也用荦吗?”

      朱秉杭说:“我不用荦,只是你们要用就用些,不必迁就就我,尤其吴姑娘大病初愈还是用荦的好。”

      锦姐听他言谈温温,看他行动缓缓,暗想,可惜是个道士,不然再相与这样个人也不枉我下半辈子。

      伙计端上一碗炖鸡,一盘腊肉,锦姐也不客气拆了半只鸡吃,腊肉夹着豆沙包子吃了三个,朱秉杭看她吃相心想虽是面貌相似到底人儿不同,思及往事又觉得自己很可笑,难道换了件俗家衣服连心也俗了。大家对付着吃完了饭,说好了明日回华阴,锦姐让伙计把半只鸡留着明早下碗鸡汤面来,高师傅要草料来喂马,幻境还在与朱秉杭道谢,朱秉杭说:“事已完了不值什么的。”也就各自回房了,在房中幻境对锦姐道:“你怎么回事?见了他怎么只顾看。”

      锦姐叹了口气,“也许是我糊涂了吧!”幻境笑着随她坐下,说:“不怪你犯糊涂,我见他时也犯糊涂,我想有样的道士在边上,我竟一向不知,若得和他成事我还要什么郭五爷啊!”

      锦姐哈哈大笑,搂住幻境的肩道:“好幻境,我们姐俩倒是一条心,你若本事将他勾上,我摆酒请你。“

      幻境气说:“人家拿你当知心人,说心里话,你倒好说风凉话打趣我。“

      锦姐说:“我不是打趣你,我是真心的,你若能跟他,我替你摆喜酒,还做什么姑子道长啊!只羡鸳鸯不羡仙了。”两句话把幻境引得春心萌动,面红如醉。两人打打闹闹说朱秉杭说到后半夜,怎生拿手,怎样入巷,如何还俗,一车的痴话。

      朱秉杭这夜也睡得不大发稳,想起旧家,想起爹娘,又想小惠儿,想到后半夜都睡不着,又听间对过房里锦姐与幻境嗤嗤笑笑,一时心也乱了,气也急了,自家起身到窗前打坐,心说:“你自恃道法竟恋尘缘实在该死。”

      早间一行人吃了饭就坐上车启程回华阴,也是合该有事,那徐成森被县爷责了在家,整日无事就在城门口与人谈闲。锦姐一眼就认出是他,怒从心起恨从肚生,让高师傅停车,对幻境与朱秉杭说:“我想起还有件事没了结,我去去就来。”

      幻境想拦她已跳下车去了,徐成森正在和人高谈阔论,锦姐不声不响走到后头拿起茶壶从头上砸下,徐成森“哎哟“一声跌坐在地,满头满脸的血,那同桌的人都呆住了,徐成森摸着一把血,正要开骂,见走上来的人是锦姐,一下爬起来撒腿就跑,锦姐就在后面追,有人认得徐成森的,拦住说:”徐大爷这是怎么了?“

      徐成森着急忙慌地说:“你快放开我,我这里逃命呢!”扯开手死命朝前跑,那人正纳闷,只见锦姐一个少年妇人从后追来了,还以为是风流事,大伙就跟着去看。

      锦姐故意放他在前头跑看他跑进了铃子巷,知道是往徐绣云家去了,不急不缓在街口买了把柴刀提在手里寻到门上,在外高声叫骂:“死□□,狗畜生,你们打量弄死了我就没人与你们算账了?做你的春秋大梦。“一面骂一面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子往里扔,只听一个女的惊叫了一声。

      此时巷口已围了不少人,锦姐一手提着刀一手插着腰叫说:“大家都来听一听啊,这家主人叫李希青是县中的主簿,我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姨妹子,我姨兄先有个妾叫春园,后娶得这徐绣云,春园生下女儿还没断奶,这徐绣云趁着我姨兄赴京求官把春园卖到华阴的妓院去了,你们大家评评理这□□干得是人事吗?”锦姐说时往门上狠狠劈了一刀,木屑都飞出来了,又说:“我在华阴救出了春园,来凤翔找她算账,他们兄妹公报私仇天良丧尽竟要把我治死在牢里,半个多月不给吃喝密封门窗想我活活饿死,这心毒不毒?”

      看热闹的人群议论纷纷,有人说:“这下手太狠了,夫主的姨妹也往死里整。”

      有的说:“这徐班头平素就公私不分,没少干糊涂事。”

      还有人说:“这李奶奶做姑娘时就克死过人的,命硬心也硬,李主薄外乡来人不知底细给她骗了。”

      锦姐一面踹门一面砍门,眼见门给砍出空来,那里面的人吓得乔声怪叫,徐绣云瘫坐在地,哭说:“这可怎么办啊!”

      徐成森捂着头看着大门要破,吩咐人说:“快拿柜子顶上,死死顶住。”

      婆子和家人就搬柜,锦姐在外听见,冷笑说:“你顶住得吗?”说着飞手将刀掷进院去,正劈在厅前横梁上,徐成森吓得瘫软了,徐绣云吓得魂走了,锦姐拾起地上的砖“哐哐”的朝上砸,门松倒了瓦掉一地,锦姐推开柜子走到院里,那婆子也抖,家人也颤,徐家兄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缩在角落里,一个小丫头早吓昏过去了。锦姐笑了笑,“我打得人虽多还不曾杀过,今日本想把你们杀了,但想着家中做官的兄弟就算了,你们仔细哪日我想起来,说不定要来割你们的头。”

      徐家兄妹脸色发青,打着冷战,一声也透不出来。

      锦姐环视了一圈大摇大摆出门走了,幻境和朱秉杭也在外看了,幻境心赞说:“奶奶果真是个厉害人,我哪日也像奶奶似的敞亮。”朱秉杭惊叹着这世上竟有这样做事的女子?就是响马也恐不及!心想不是自己道行浅这场面神仙见了也受惊。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5055498/43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