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是只猫

　　冯唐继续逛，这次他朝主街走去，没走多远，冯唐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黑猫！小黑猫！小黑！”

　　冯唐愣了下，心说难不成在叫自己？他回过头，诧异的发现居然是个熟人。

　　就是那个住在陆城老宅后面不远处，摘了橘子给冯唐吃的脏丫头，叫陆敏来着。

　　陆敏背着书包，正独自一人在路上走，看到大灰，连忙露着大门牙跑过来。冯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高兴。

　　陆敏走到冯唐面前，蹲下来，看到它脖子上的猫牌，确认真是小黑，伸出手摸了摸冯唐的脑袋。

　　冯唐下意识躲开。陆敏手一僵，讪讪的把手缩了回去。

　　她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挂不住了。陆敏瘪起嘴，模样很难过。

　　冯唐：“……”这小屁孩的心思怎么这么敏感？他无奈的伸出手，按了按陆敏的腿。

　　陆敏就跟按动了开关被激活了似的，脸上又笑了起来，说她刚放完学，想和小黑一起回去。

　　冯唐拒绝，他现在住周旭家，不往那边走。

　　陆敏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拆开塑料袋，递给小黑，“这是我今天在班上做游戏，老师奖的。我没舍得吃，给你吃，你陪我回家好不好？”

　　冯唐看着阿尔卑斯的棒棒糖，张开嘴咬住，心说：算了，就陪你走一遭好了。

　　冯唐含着棒棒糖往前走，见陆敏没跟上，转过身来朝她点了个下巴，示意她跟上。

　　陆敏笑得见牙不见眼，蹦蹦跳跳的走过去，絮絮叨叨的和冯唐说了好多话，比如她以前考过满分啊、数学老师喜欢给她糖啊、外婆说今年过年她妈妈会回来看她啊。

　　冯唐觉得小孩子的这些东西可没劲了，基本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时不时掏掏耳朵，嫌烦。

　　可是听着听着，冯唐忽然发现陆敏所有的话里，貌似从来没提到她的同学。

　　冯唐一哥们有个亲生弟弟，和陆敏差不多大，才读二年级，却是个话痨。

　　每次冯唐去他哥们家，那弟弟都会三句不离他同桌，四句都是他同学，各种炫耀他同学们有啥好吃的好玩的。

　　虽然冯唐无比嫌弃这点，但不可否认，他哥们这弟弟把人际关系发挥到了极致，基本上一个班的，甚至一个年级的，都是他朋友。也正因为在学校过得很开心，所以弟弟总会说些学校的事。

　　但是陆敏完全没有说过。冯唐心想，她在学校可能过得并不开心。

　　冯唐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哪个小孩子会喜欢和一个脏兮兮、没有玩具、没有零食的小朋友玩耍的。

　　“陆敏，回家呢？”

　　前面忽然传来一个嗓音怪异的声音，冯唐抬头看去，那是个头发稀疏的老头。

　　老头约莫五十多岁——其实五十多岁的年龄在城市里并不算大，但是由于常年的劳作，这个村子里的人要比冯唐认识的人都显老得多，可以参考陆城的两个舅舅。

　　老头子笑眯眯的看着陆敏，伸出手似乎想摸摸陆敏的头，陆敏身体僵硬，往后退了一步，干笑到：“陈爷爷好。”

　　“好，好。”老头子仿佛没有看到陆敏的避让，依然把手放在了陆敏的头上，一副慈爱的样子问：“敏敏这是放学啦？”

　　陆敏强颜欢笑，蹲下身，抱起地上的黑猫，快速的说：“陈爷爷我先回去了，我外婆还在等我回家吃饭呢。”说着，她一溜烟跑了。

　　冯唐朝后面看去，只见那个老头还盯着陆敏离开的方向，他眼睛里有邪恶的光，一闪而过。

　　完蛋，这老头子不正常！冯唐伸出爪子推了推陆敏，往她身后指。陆敏没理会，红着脸快步离开，等一路小跑到家门口，她终于松口气，放下黑猫小声说：“这个爷爷总是好奇怪，我不喜欢他。”

　　岂止是不喜欢他，你得防着。冯唐真恨不得长张嘴能提醒她。陆敏继续说：“我每次遇见他都躲着他走，他让我觉得不舒服。可是我外婆总说……”

　　“是敏敏回来了吗？\"屋里有个蹩脚的老太太走了出来。老太太穿着缝了又缝的老旧棉袄，个子矮小，但是笑容很和善。

　　冯唐这才发现陆敏的家矮小黑暗，几乎和陆城那个荒废了的老宅差不多。但是这会儿冯唐注意力却在陆敏外婆的身上中。

　　穷尽冯唐一生，大概没见过比陆敏外婆穿着更穷酸的了。冯唐不是什么有同情心的人，但是这会儿还是想着祖孙俩，这样相依为命也不是个事儿，要是能帮下他们就好了。

　　冯唐回了周旭家的时候，他嘴巴里还叼着棒棒糖，周旭觉得十分神奇，走过来把棒棒糖从冯唐嘴里抽出来，看着只剩下小半颗的糖，满脸写着震惊，“你居然还会吃棒棒糖，谁教你的？”

　　冯唐下巴点了点沙发上躺着神懒腰的大会，心说你后面那是猫教的。

　　周旭的投资还是没有拉到，他郁闷得抽了5支烟，把房子里弄得乌烟瘴气。冯唐上辈子还是挺喜欢抽烟的，但这会变成猫后不知怎么回事，对于这种烟味有些反感，于是当着周旭的面把所有窗户都打开，也不担心会不会让周旭怀疑暴露。

　　周旭显然没有功夫怀疑这些，他的快递小店开业在即，后续的钱要是不到位，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周旭赶紧给陆城打了个电话。

　　陆城说他现在穷得兜里只剩300块了，要是吴元默的钱这个礼拜不能到账，他还得先去打个工，才能挣到回家的路费。

　　周旭索性笑话他：“你干脆别打工了，我先借你点钱做路费，你回来直接到我的快递店发快递好了，正好我也省了请人的钱。”

　　没想到陆城居然随意的说：“成啊，没问题，反正我也没地方去。”

　　玩笑话归玩笑话，挂了电话，周旭还要出去跑投资，等人一走，冯唐就跳起来把门关上，还拖了个凳子抵住门。

　　他再次打开电脑，不过这次打开第一个软件，既不是□□也不是浏览器。而是纯办公用的WPS。

　　他用爪子在空白文档上缓慢的敲下了第一句话：“我们聊聊？”

　　敲完这几个字冯唐回头盯着大灰。

　　大灰张开硕大的牙口，打了个漫长的哈欠，几乎把这口气贯穿整个五脏六腑里，终于收起来。可是一个偏头，发现冯唐还我盯着它。

　　于是大灰转了个身面朝沙发，假装没发现。

　　过了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大灰望了望时钟，发现这只黑猫真的盯了十分钟，而且还有不死不休的架势，它没办法，只好站起身，走到电脑桌前。

　　冯唐赶紧转过身，在键盘上敲下字，“你也是人变的？”

　　大灰没吱声，他看着冯唐的眼神颇有些无语，但是冯唐咬定了非要等到大灰自己说出答案，就这样一直盯着他看。

　　估计是被冯唐的样子弄得没办法忽视，大灰终于点了个头。

　　冯唐当场血压直飚，冲的他脑门儿有点晕。知道大灰是人变的是一回事，大灰自己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这么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灰猫突然承认自己是个人，冯唐忽然有点懂为什么所有人都害怕妖怪了。

　　他继续敲字，“你是怎么变成猫的？”

　　敲完冯唐想从凳子上让出位置，却见大灰站起来，他不用凳子就能够着键盘，他在上面慢慢地写道：“读书那年登山的时候设备出了故障，从悬崖上摔了下去，醒来就是猫了。”

　　冯唐心说这妥妥的主角剧情啊，“那后来呢？”

　　“刚变成猫那会没经验，因为表现得太聪明，被生物研究中心的人抓了过去当实验品。折腾了一年多逃出来了。”

　　“你回过家吗？”

　　“家是北方的，太远了，逃出来后一直在流浪，然后就被你强行带到陆城这里了，还没来得及回去看看。”

　　“你给你家人报过平安没有？”

　　“这都快两年了，我要是再给他们发消息不是刺-激他们吗？”

　　想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冯唐写道：“我是没有家人了，不然再可能吓到他们也会和他们说一声的。”

　　这次大灰停顿了很久，他似乎在回忆什么，慢慢敲下几个字，“我曾试着坐过火车却被人发现，中途被赶下来。我曾打过电话，可是那边挂了。我甚至偷偷用别人手机给家里发了消息，依然杳无音信。”

　　写完这些，大灰神情黯然。冯唐连忙问，要不等陆城回来了，用他的手机给家里人发条短信什么的。

　　“不了，”大灰拒绝得很快，“我登过□□，在我出事一年后，我亲弟弟去留学了，他给我发过邮件，说家里已经好了起来，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字里行间里他们确实都已经走了出来，我就不打扰他们了。”

　　冯唐又问：“那你现在的身体什么情况？”

　　“医院里，和你的情况差不多，用着药瓶维持点生命的植物人状态。”

　　冯唐不服：“你怎么知道我的情况？”

　　大灰“……”

　　大灰继续写：“你是觉得我有多蠢，才不知道你冯大少爷的事。你那□□还是我删的。”

　　冯唐老脸一红，正准备从凳子上跳了下去，忽然想到什么，敲下字：“不对呀，上次我在地上写字的时候，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觉得你之前的表现，我猜不猜得到你是人变得？”大灰写道。

　　没等冯唐闹个大红脸，大灰继续写：“如果不是一开始就怀疑你也遭遇了人变猫，你猜我会不会跟着陆城？”

　　这次冯唐直接被怼了个无话可说，他气呼呼的跳下凳子，然而过了约莫过了半分钟，他又重新跳上凳子，继续写道：“你的名字。”

　　大灰缓缓敲下几个字：“卫永慎。”

　　冯唐心说文化人啊。

　　像是阔别已久的心事被重新勾起，大灰下键盘后，就恹恹不乐地回到了沙发上。

　　冯唐原地消化了好久大灰也是人变的这个事实，按照每日的习惯点开□□，他现在已经习惯每天检查吴元默会不会来信。距离他发送邮件已经过去了五六天，冯唐已经不做指望了，然后这时系统忽然提示他有封邮件未查看。

　　冯唐激动的手一抖，连忙打开邮件，正是吴元默发来的邮件。

　　“当时收到你的邮件的时候，把老子吓了一跳，老子还以为你在哪个角落复活了呢。”

　　冯唐：“……”在某种情况下，他猜的还真准。

　　“你说的那么诚恳，搞得我当时就跑到你家里去了，然后老子就发现老子被你坑了。你账上有多少钱，你自己没点逼-数吗？还他-妈一百多万，你账上的连十万都没有，六张卡加起来才三万块，你是怎么好意思吹这个牛-逼的。”

　　冯唐心说不应该啊，有张银行卡是他的压岁钱，从十岁开始就打钱进去，冯唐也不缺这点钱，因此都没怎么碰过。按理说，打死不可能只有三万。

　　“我当时还不信，叫人去查了一下流水，你知道查你的银行卡流水花了我多大的功夫吗？你自己现在就是公众人物，还是个银行的黑卡，人又躺在医院里，我稍微动一下你的账户，银行那边马上就有人发现。查你的流水，简直比查我爸的还难。”

　　“结果我费了那么大功夫，居然发现你里面的钱全都被你自己拿去赌了。你是不是每次赌完把钱付了就潇洒的什么都忘了啊，你自己那段时间赌的有多厉害，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冯唐：“……”

　　“我平时再怎么浪，至少会给自己留点底，你看看你，一赌起来什么都忘了，现在满意了吧，躺在医院里啥啥都不能干。连个遗产都还要我帮你争，你说你失不失败？”

　　冯唐：“……”

　　“你说你当时把赌博的精力拿一点点出来，放在让你爸提前立遗嘱这，你现在还哪有这么多事儿？”

　　冯唐：“……”这种被人指名道姓训得一句话都不敢反抗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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