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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
金正垂下眼睛没说话,两人间的氛围却变了味道。薛洋知道金正上了心,后悔自己说错了话。
金正是谁,金家的老三,他的地盘就在市井与庙堂间那道最见不得人最深不见底的污渠里,常年游走在这种地方,淬炼了金正最毒的眼。他平日里柔善可欺或是可爱天真,不过是由着性子胡闹,当他要正经的时候,薛洋也一样会被逼着无处可藏。
“你是跟傻子们在一起时间长了,觉得我也退化了么?”金正猛地抬起头直视着薛洋的眼睛,“你还记得你到底是谁么?”
“非得拆穿我?”薛洋也有点不耐烦。
从陈星杨醒了,迷迷糊糊间喊了那句“薛洋”开始,薛洋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梦游的状态。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一种状态下找到晓星尘,而付出的代价,是有可能永远失去陈星杨。
后面的事情,一波压着一波推着他往前走,他甚至来不及给自己一点时间认真的想一想,他到底是谁,他到底要的是谁。
身份和记忆,到底哪一个才是最重要的。他是在自己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地从谢牧变成了薛洋,努力地调整状态去把自己的双手递给晓星尘,让晓星尘能够完全放下戒备和慌乱去接纳这个新的世界。可当他转过头,却没有找到一双可以让他依靠的双手。
他望回金正,眼睛里还是那样的玩世不恭,可隐隐地有些亮亮的东西在闪:“我还没来得及想呢。”
“你是不敢想吧,怂了,是么?”金正毫不留情地紧逼,丝毫不留一点余地。
“……”
“你之前说,要和陈星杨好好在一起了,后来陈星杨姥爷给了你一块破铁,你就认定陈星杨就是晓星尘,你就已经开始发蒙了,你觉得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道义,你都得管下去,现在呢,实打实的,陈星杨就是晓星尘,你的晓星尘找到了,出现了,你喜欢的那个灵魂和你喜欢的那具躯体完美融合了,可你却更蒙了,是不是?你其实已经爱上陈星杨了吧。”这道伤口看起来已经结痂,但金正知道内里还是溃烂的,流着脓,没有好,他必须得把那道痂揭开,让脓血流出来,流干净,新肉芽才能有机会长出来,这道口子才能有机会真正的好起来。
“爱不爱的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
“你爱晓星尘么?”
“废话么!”薛洋抢着回答,毫无迟疑。
“那陈星杨呢?”金正立马跟了一句。
“……”,薛洋沉默了一下,嘴唇抿了几次,找到了一个他觉得适中的回答:“这不一样。我对晓星尘的感情,金正,你记得那年你二哥替你挨得那一枪么?你还记得你二哥怎么说的么?他说你就是他的命,可你说你理解不了,你不懂一个人怎么能把另一个人当做自己的命。你看,你不懂,所以我没法跟你解释,我对晓星尘,我不是把他当做我的命,他就是我的命,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所以我为什么这么愤怒宋寻搞的那些小动作,我就觉得那辆车是撞我身上了,你懂么?这已经不是爱和不爱的事儿了。”
金正听完薛洋这一长篇大论后低下了头,下意识地伸出手隔着衣服摸了摸贴着胸口的那个金属块儿。那颗从金珙左侧第五肋间隙取出的子弹,后来被工匠仔细地裹了一层金,做成了心脏的形状,被金正贴身带到第五年了。当时医生说再偏三公分,金正就可以直接把金珙的心脏戴在身上了。
金正慢慢摩挲着那个有形状的冰凉的硬块块,回想着金珙中枪后的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明白了薛洋要跟宋寻较劲的缘由。
薛洋不要宋寻死,薛洋要宋寻时时刻刻想着房子楠那颗定时炸弹提心吊胆生不如死。
“可你对陈星杨的感情,我觉得,你很难走出来,尤其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走不出来了。”金正决定换个角度切入这个话题。
“是啊,我看到那张脸就会想起陈星杨,尤其是他妈,艹,你能理解么,就那种时候,我真的就想不起来这到底是陈星杨还是晓星尘。你知道么,我一直都还没回过味儿,陈星杨的记忆没了,这个人就也跟着没了,虽然五官一样,但现在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是晓星尘,跟他妈陈星杨一点关系都没了,这他妈太玄幻了。”薛洋摇着头哭笑不得,直起身,探手拿过刚才金正放在茶几上的薯片,看了看口味,又停下了动作。
金正见薛洋不吃,自己拿过袋子拈了一片丢进嘴里,撇着薛洋说:“那你怎么着,这等于对着自己媳妇出轨了,还是灵魂□□双出轨,现在你媳妇找上门了,把小三儿赶走了,是这意思么?你这轨出的,挺高端的啊,来回不换人,在床都捉不了奸。”
“哈哈哈,滚蛋!”薛洋听金正这总结,抬腿踹了他一脚,“能怎么着,反正他俩是一个人,我之前其实还想不明白,但就跟你说了这么两句,我突然想开了。纠结这干嘛,就跟我之前纠结我到底是谁一样,其实我是薛洋还是谢牧重要么?不重要,就是换了名儿而已,我还是我,是不是,他也是,就当他,变性儿了吧。”薛洋看金正吃得认真,决定自己去拿一包新的,话音儿一落就站起了身,结果就听见金正“嗷”一嗓子,薛洋吃惊地看着他,“怎么个意思哥哥?”
“什么变性了!”金正翻身跪在沙发上,眼镜框都滑到了鼻梁下面。
“艹,你故意的么,变了心性了!你说变什么性!”薛洋也不去拿薯片了,一个猛虎扑食朝着金正冲了过去。
金正倒也灵活,“噌”地就向后跳开,蹲在沙发上摆了个大鹏展翅,“来呀,哥哥还怕你!”正说着,眼睛余光瞥见晓星尘站在二楼楼梯口向下看着他俩,金正的动作立马停了。
薛洋是没看见晓星尘,看金正定住了,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是大鹏展翅么?你这是小鸭子抖翅膀!”下一秒薛洋就要猛虎掏心,可看金正使劲往楼上递眼神儿,薛洋顺势扭了头,这一看没把薛洋吓晕过去,晓星尘那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是准备从二楼飞下来似的抬腿就要发力,薛洋连忙调整方向转向晓星尘飞扑过去,一边大喊着“你要干嘛你要干嘛!”
最终的结果是晓星尘被薛洋大喊的气势吓住了,没敢再动,而薛洋也已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冲上了二楼抱住了晓星尘。
“怎,怎么个意思?你这是,是要往,往下跳么?”薛洋瞪着眼睛气喘吁吁地质问晓星尘,他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我,我以为,你们俩打起来了……”晓星尘手忙脚乱地给薛洋顺气,金正也已经上了楼,看着晓星尘一脸困惑:“我们俩怎么会打起来,我们俩是闹着玩呢,不是,就算我们俩打起来了,你也不能从楼上往下跳啊!”
“我不是要跳啊,我是冲过去啊,我想把你们俩拉开。”晓星尘不明白他们俩为什么都觉得自己是要跳楼。
“冲过去什么意思啊,不就是跳下去么,你知道这一层挑高多少么?非给你摔个骨折脑震荡不可,住院上瘾啊你,刚回来才几天啊。”金正机关枪似得,突突突突突突地给晓星尘来一顿。
晓星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他虽然不太明白金正说的是什么,但语气中的愤怒和关心他能听出来,他轻咬着嘴唇轻声说:“我不是跳楼,我可以飞过去。”
“什么?你怎么飞过去,翅膀给我看看。”金正其实也没完全把眼前这个人从陈星杨换到晓星尘,一时情急,摆出了训陈星杨的架势。
晓星尘也急了,他不是愤怒,他是急于证明自己,他从薛洋怀里挣出来,摆开阵仗说道:“在下师承抱山散人,虽学艺不精,但这点功夫还是有的。”说完就想来一套内功心法,也不为了炫耀,纯粹只是被金正给说急了,想证明一下自己。
薛洋却心里明白,陈星杨那种课间操都要逃的人身体素质和柔韧性得有多差,可他还没来得及上前阻止晓星尘已经一个马步推手,“唔……”直接坐到了地上。
薛洋翻着白眼摸了摸自己脑门儿上的黑线,过去扶着晓星尘坐了起来,挽起他的裤脚,“扭脚脖子了是不是?”还好扭得不严重。
“……怎么会这样……”晓星尘震惊于自己的失功,不可置信地把双手举到眼前正反看了看。
薛洋叫金正去拿黄道益,然后抱起晓星尘下了楼:“可你别忘了,你现在这具身体,不是你自己的。”
这句话说出来,晓星尘有一刻红了眼睛:“我忘了……是啊,我现在是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而你也不是当初的那个样子。”
“我当初是什么样子的?”薛洋结过金正手里的黄道益,倒了一点在手心,搓热了开始给晓星尘搓脚脖子。
“一看就是很坏的样子,呲……”晓星尘刚开始回忆就被疼痛拉回到现实,薛洋看他疼得小脸儿都皱起来,笑着说:“怎么,练功没受过伤啊?”
晓星尘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怎么这么娇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你见笑了。”
“恩,是啊,我什么时候见到你都会笑。”薛洋用眼睛示意晓星尘打开茶几下的小抽屉,晓星尘一拉开,里面满满地放着黄粗纸包着的麦芽糖。晓星尘惊喜地“呀”了一声,薛洋手上没停,笑着说:“昨天我下班时带回来的,本来想什么时候给你个惊喜,没想到时机来的这么快。”
金正眼明手快地抓了一颗:“这什么糖?够复古的啊,这年头谁还吃这种糖啊?”
晓星尘也拿了一颗,慢慢地剥开放进嘴里,闭着眼睛笑起来。
三个人正说着话,晓星尘的手机响了起来,准确的说,应该是陈星杨的手机响了起来。虽然陈星杨的记忆没有了,但薛洋还是按时把手机充满电。
薛洋此时满手都是药油,金正拿过手机,是杨伯。接通后,晓星尘小心翼翼地说:“喂?”这个字薛洋教了好多遍,晓星尘才记住。
“星星!星星!你快回来!你姥爷又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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