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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这是一个莫名暧昧的姿势。
苏和的手贴在江云承颈边,也只是贴着,好像一丝力气也没有用,江云承完全感受不到覆压感,仅有一层薄薄的、若即若离的热度在那里,来自苏和的体温。
苏和感受着手下蓬勃的脉动,一言不发,直勾勾盯着江云承的眼睛。
沐浴在这样的视线下,江云承突然间就明白过来,苏和是在确认他活着。
江云承脸上热度难消,不想苏和发现他可疑的瑟缩,但过后他又发现苏和根本没在意他的表情,反而维持着这个姿势雕塑一样站着,脸上空茫一片。
这不是个好的信号。江云承一把抓住苏和的手,严丝合缝贴上自己被从脸部漫延下来的热度覆盖的脖颈,把强有力的心跳脉搏通过密不可分的接触传达给他,用热血暖肤告知他生机未尽,性命无虞。
苏和终于动了动,惊醒一般抽开手,低头掩饰着什么一样迅速从床边退开。
江云承浑身是血苍白无力地躺在地上的画面挥之不去,虽然事后证明刀口并没伤及股动脉,但当时的情况还是惊险万分,苏和至今仍觉得后怕。
“我过来给你送点吃的。”苏和说话的声音很轻,动作迅速地帮江云承支起床上的小桌板,掀开保温桶盖子,把炖好的红枣排骨汤盛出来。
扑鼻的热气和香味立时勾引了江云承的馋虫,他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只觉得食指大动,但他还是对苏和的沉默很不安。
“苏和。”
“苏和。”
“苏和——”
江云承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喊着在身边忙活的苏和,目光也一直追着人移动,直到苏和做完了所有的事,似是无奈地停下来看向他。
“你不饿?”
江云承眨眨眼,病态的脸色泛黄,但还是在被搭理了之后挺开心地说:“饿。”
“那就吃。”苏和把汤匙塞江云承手里,把那把被各种人拖来拖去的椅子拉回床边,在江云承期待的眼神里坐下。
江云承一看人没要走的意思,暂时放下心来,咕咚咕咚喝着热汤,烫得直吸气,但还是心满意足地挑着排骨啃肉,半点不含糊。
然后才含混不清地问:“外婆去找你了吗?”
苏和心念一动,知道江云承是好意,他点点头,“外婆打了电话,我请她指导了一下怎么煲汤。”
这么一说,江云承觉着嘴里吃的滋味更美滋滋了。
“外婆人呢?”
“一起来的,去找医生聊你的情况。”苏和顿了下,“你哥也被一起叫去了。”
江云承停下勺子,扭过脸瞧他:“我哥跟你说什么了?”
但苏和不看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
江云承可不信,坚持道:“他说什么了?”
苏和叹口气,抬起头来,脸上仍旧很平静。
他说:“真没什么,就是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谢绝了。”
江云承思索了一下以江恂的个性,会在哪方面提出要帮苏和。
于是试探着问:“警察都问你什么了?就昨天那人——”
然后他就发现这话题绝对不该被挑起来,苏和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不管是在听到“警察”的字眼时面部表情细微的颤抖,还是提到那个恶徒时眼睛深处隐约可见的恐惧。
苏和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坦白道:“你哥说如果有需要辩护的地方他可以给我介绍律师,但没这个必要,你也知道当时……当时那个情况。”
他似乎对这些话有些躲闪,但还是说下去了:“总之还得配合调查文物走私和绑架恐吓什么的,其余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用在意。”
“你说什么?”江云承的语气有些冷,让苏和忍不住又抖了一下,然后恼怒起来,不明白自己何必因为这个心虚。
“苏和,你又活回去了是吗?”江云承又问,隐隐有发怒的征兆,“你在我躺医院里的时候跟我说不用在意你。”
“不应该吗?”苏和脾气也上来了,对上江云承冒火的眼睛,“你现在养伤就好了,我的状况总比你这个伤号强。”
“你装什么傻!我说这个了吗?”江云承暴躁地吼了一声,差点把桌板掀翻,“我是说我们一块经历的这些事,然后在你一看就有心事的时候,你他妈要把我撇开!凭什么!”
“吵什么呢!”江恂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两个人这才发现病房门被打开了,江恂走进来,谴责地轮流看了下他们俩,闹不明白怎么一回来就听见江云承大喊大叫,“这是医院,想翻天啊?得亏外婆还没过来,你们想惹她生气?”
他瞪了自家弟弟一眼,把买回来的食物也放在桌板上,看了眼所剩不多的排骨汤,给了江云承后脑勺一巴掌,笑道:“口福不小。”
江云承嫌弃地躲开,一脸烦躁,“别动我,烦着呢。”
“嘿!”江恂差点没忍住,但看了眼站远了点的苏和,好歹维持住了外人面前的端庄,“说吧,你俩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苏和抢先答道,无视了江云承快把他瞪穿的视线,“我就是来送汤,接下来还有别的安排,就先回去了。”
江恂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点点头:“行,我这边走不开,就不送你了,还是那句话,有事可以联系我。”
“谢谢。”苏和还想再重申一遍拒绝,但江云承依旧目光如炬地死盯着他,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空间,于是急匆匆走了。
门关上后,江云承肩膀塌下来,江恂饶有兴味地看他挫败的样子,手肘拐了拐他,问:“说说?”
江云承木着脸扔给他一个白眼,扒开饭盒继续胡吃海塞,压根不搭理他哥八卦的眼神。
填饱肚子他又躺下休养,但睡了大半天加上心绪不宁,江云承现在可是一点也不困,净想着怎么撬开苏和的嘴跟心窝了。
没多久宋扬和赵一刚来看他,俩人进门时还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但看到病床上的江云承少有的虚弱脸色,顿时顾不上怀疑,冲过来丧着脸东摸西碰,确认好兄弟是否完好。
“去去滚滚滚!”江云承拍开宋扬乱动的爪子,倒是稍微恢复了点精神。
赵一刚担忧地问道:“怎么回事儿啊?这么严重还是头一回。”
至少以前他们进医院,还不至于要连夜抢救的程度,江云承这回可真是吓着他们了。
“没事,就血流得吓人,躺两天就好了。”江云承混不在意道。
“真没事?”宋扬狐疑道,但看江云承确实意识清醒还有心思怼他,也就放下心来,“没事就好!听说你勇斗歹徒来着,兄弟,牛逼!”
赵一刚把宋扬的大拇指按下去,正色道:“我俩昨天一直跑佟奶奶的事,还想联系你,但你一直占线,再后来就听说你们出事了,到底什么情况?”
江云承就把事整个概括了一遍,听得宋扬赵一刚瞠目结舌,一脸做梦似的表情。
“就这?就这?”宋扬嚎道,抓着脑门上竖起的发茬,“不是我说这事不严重啊我说。”
他先声明了自己并不是轻视他们的经历,然后才发表针对性看法:“但是就为个碗,那群人要下杀手?卧槽!那他妈得多值钱?”
“几千万吧。”江云承随口道,“上亿也可能,碗没追回来不好说。”
赵一刚倒抽一口凉气,宋扬恨不得上来死命晃一晃江云承脑子,怎么能轻易把这种天价数字说出口,但转念一想,以江云承的家境,好像确实不需要跟他们一样大惊小怪,所以他俩又把肚子里的惊叹咽了回去。
但宋扬还是艰难地说道:“老鼻子贵的碗,就当狗盆用?”
赵一刚捂住脸,附和:“暴殄天物,煮鹤焚琴,牛嚼牡丹!”
对此江云承歪重点道:“别秀成语了,我不想在医院学习。”
宋扬重点也歪:“你在外面也不学习啊!”
赵一刚痛苦地仰天长啸一声,打断道:“不是,方妹子怎么样啊?苏和呢?”
“噢对对对对对!”宋扬机关枪似的喷出几个无意义的字,“方妹子吓坏了吧?卧槽那群没人性的犊子,对个小姑娘下狠手!”
“我不知道。”江云承很没良心道,之前外婆说过方尾尾被她爸带走后,他确实没想起来细问,“她的情况只能直接问苏和,但苏和……啧。”
宋扬指责道:“你这个脑子!咋就不知道怜香惜玉一点!”
江云承无辜反驳:“我他妈的背着她逃命!还挨了一刀!”
“行行行,息怒。”赵一刚安抚道,敏锐的抓住了谈话关键,“听你对苏和的态度不对啊,他又怎么了?”
宋扬哼哼:“这个‘又’就很灵性。”
江云承不打算把有关苏和的隐私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说给自己兄弟,因此只简略地说苏和因为这次意外产生了点心理阴影,暂时不想跟人交流,这个说法很容易被接受了。
但宋扬还是没什么恶意地吐槽了一句苏和大姑娘一样纤细的神经。
赵一刚不认同道:“毕竟被人用家里人威胁,还失手伤了人,换谁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
“倒也是,唉。”宋扬一想确实如此,“至少咱被逼急了也就敲几个酒瓶儿往脑门招呼,动刀可没有过,一不小心就是开膛破肚,苏和也算有种。”
赵一刚无语:“你以为开瓢好到哪儿去了?”
于是俩人又在病房里斗起嘴来,江云承没参与,全程发着呆任由心绪翻飞。
这一天江云承的病房可真是来客络绎不绝,宋扬和赵一刚离开后,杨怀信又独自返回来一趟,说到了证人保护计划。
“因为你们三个笔录里都提到歹徒通过调查隐私得知你们的家庭情况并用以威胁的事实,队里很重视,但目前调查组正在全力追查剩余团伙和流通中文物的去向,暂时抽调不出人手,所以只能是我来临时顶替了,小姑娘那边我们安排了另一个同事,你还有苏和只能我两边跑了,不过我看你家完全有能力给你雇个保镖,所以我最好还是先看住我那个小邻居。”
杨怀信把该说的说完,才问江云承:“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江云承确实有些疑惑:“你为什么是顶替?”
杨怀信挠了挠下巴,道:“因为我是临时借调过来的,不属于本地编制,以前接触过类似的案子才被请来外援的,懂?”
江云承哦了一声,但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还有什么问题,但却有所顾忌。
杨怀信和气道:“还想问什么尽管问。”
经过这回,他也知道这小鬼不是什么捡着好学生欺负的小混混,跟他对门小邻居现在也是过命的兄弟,所以态度好了不少,甚至对这个少年人身上的血性很欣赏。
江云承张张嘴,似乎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傻,但他真的好奇:“你原来是不是□□?”
“啥?”杨怀信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眼角都要飙泪了,最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话都说的断断续续,“你为啥问一个警察这种鬼问题,听谁说的?哈哈哈哈——咳、苏和?”
江云承立刻绷住脸,拒绝出卖朋友,生硬道:“不是。”
“是也没事。”杨怀信倒是不介意跟他说说以前,“我本来在北京扫黑办,确实有过一段时间的潜伏任务,撤出来以后上级怕余党展开报复,收网扫尾的时候给了我几个月休假,养伤和避风头。”
他好笑地回忆着,说道:“燕青是我老家,我就回来在发小的健身房打发时间,我发小这人吧,喜欢编故事,半真半假糊弄人,苏和虽然脸上不说,但应该挺烦他,嗯,谁都烦他。”
“操!”江云承用一个字表达心情,然后有点兴奋起来,毕竟男人对□□暴力还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的,而且苏和当初随口的戏言得到证实,他现在只想听当事人讲讲那些经历,回头再告诉苏和,“你混成二把手了没?”
杨怀信无语凝噎,哑然失笑:“你以为拍电影呢?真以为现实里、国内的□□也成天花臂西装高调聚会,整那些明争暗斗的苦肉计博取老大信任好上位的戏码?”
“虽然有这些成分在,但现实远不及艺术美化的那么风光,脏乱差的住宿环境和如履薄冰的言行举止,你以为跟一群阴沟耗子周旋多容易还是多帅气?他们是暴徒,是罪犯,永远不要把这些经历当做可以标榜的谈资——我说得有点多了,但应该解答了不少你想知道的或没想到的问题。”
杨怀信的表情不再轻松,江云承没想到随便问出的问题会得来这样沉重的氛围,他的兴奋感被浇了盆冷水,病房里再次沉寂下来。
“你好好休息,我得回家敲敲邻居门了。”杨怀信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离开了这里。
“杨哥。”江云承突然叫住他,“替我给苏和带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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