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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的心(下)
方若绮朝外一瞥，看不到人，然而墙面上，可不是停驻着一个被斜射的阳光拉得长长的影子？听到末一句，门外的人似乎一颤，转而干脆走了进来，大大方方地将手中的一大包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朗声问道：“芊菁要去哪里？我叫Kevin送你。”当然不会忘记附送著名笑容一枚。黎华所谓黑洞般的神秘诱力，或许正存在于不管遇到再难以自处的状况、再敌意难处的人，再尴尬也好、不适也罢，在他而言即便表现出来，都只一秒即逝，下一秒，他又恢复应对自如。他换了一身熨帖的灰色西装，袖扣精致、通体平整，身上再度散发着混杂了须后水与浓淡得宜的contradiction的味道。尚未全干的发丝有一两缕被风吹到额前，逗弄着炯炯的琥珀色双目，不见凌乱，反添几许飘逸。方、古二人私房话不过讲了个把小时，他居然一扫狼狈疲态，做了这么些事，不得不让人慨叹还肯不肯争胜放在一边，当年那个顶着数百压力、疲劳依然在一个月数百通告间转得游刃有余的“铁人”毕竟是“铁人”。
古芊菁却不领受好意——她大概是这世上对于黎华为数不多的免疫者——自顾自朝前走，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既然那么闲有空接这个、送那个，为什么不照顾好应该照顾的人？”
黎华脾气好好地维持绅士风度替古芊菁撑开门，目送她离开，孰知那厢方若绮早已笑得花枝乱颤：“哈哈，没有想到在女人那里你也会有吃瘪的一天，有点不习惯？” 将前来收针的护士妹妹都吓了一跳：这真是传说中的温柔性感、军中情人、气质天后吗？
黎华无所谓地笑：“全赖夫人栽培，习惯得很。”
“什么嘛，讲得我好像常常给你气受，还有，不是叫你回家好好睡觉的吗，谁叫你又回来？才答应我以后事无大小都听我的话，马上就食言。” 方若绮越说越气，拉长一张俏脸，不给他好脸色；手上却没闲着，接过黎华刚刚涂完鹅肝酱的全麦土司，恶狠狠地咬下一大口，仿佛是在对面前可恶的家伙食骨吞筋。
“还说你没有常常给我气受？”黎华不禁寒从中来，“臭丫头给我下套儿，乘着我心不在焉，这是骗我签了什么不平等条约？别的暂且不提，只说你的工作……”
“打住打住，哼，我又没逼你，是你自己愿意答应，还答应得不知多陶醉呢。”方若绮很得意。
“真拿你没办法，”黎华好笑地摇头，将吸管插进盒装牛奶递给方若绮，“刚和芊菁聊什么聊得那么热烈？”
“聊你是怎样一个混蛋、坏蛋、大笨蛋。”
“嗯，听起来确实是你们的共同语言。”黎华随口应着，去卫生间洗草莓，不放心地叮嘱方若绮：“慢点吃，当心噎着。”
“你不关心我们得出的结论是什么？”喝着吞咽声音囫囵。
“是什么？”
“哈，朕决定小小地‘还政于民’。”
“嗯？”黎华捧着装在水晶碗中沾着水珠、煞是好看的草莓出来莫名其妙地问，顺手将一粒塞进方若绮口中。
“放心啦，”方若绮像老干部一样拍拍黎华的肩膀，“小黎，小黎，我不会大搞特搞‘中央集权’的，有一部分权利是会下放到你手中的。”
不屑一顾地挑眉：“比如说，旁听权、服从权、无条件弃权？”
“比如说，我的工作，”如愿看到对方被提起精神，方若绮继续说道，“黎华先生，我正式地与您谈判，我是否有幸请您担任我的经纪人？”
黎华一愣。经纪人？他这辈子遇得多了，他结交过经纪人、请过经纪人、也炒过经纪人，独独没做过谁的经纪人。
“以前立翔也是一边做艺人一边担任我的经纪人，他可以没理由你不行啊？”方若绮偷偷地打量黎华的脸色，随手抛出一招激将法，见对方有了动心的迹象，锲而不舍地继续敲打边鼓，“做了我的经纪人，以后我在工作上的事情全听你的哦，你想帮我接什么通告、上什么节目、要我多努力都可以。”
这一下一击即中，黎华挑眉一笑：“你说的这些，不反悔？”
“当然，现在就可以找我经纪人拟签合约，等一等，”苦思冥想状，“我的经纪人不是你吗？算了算了，你自己起草一份儿合约，自己和自己签了算了。”
黎华宠溺地捏捏方若绮的脸颊：“怎么听怎么像儿戏。”
“什么儿戏？”方若绮厉声正色，“我是经过前思后想、深思熟虑才得出这个方案的，你想啊，你在圈内人脉广，又善于同人周旋，正好我乐得省心；我们同息同止、商量事情乘着早午晚饭的时间就解决了，也省得每周还要约定时间地点碰面开会；还有，当初立翔开始带其他新人的时候我不知有多伤心，但是我肯定不用和别人分享你，放眼整个娱乐圈我想除了我找不到第二个人有这么大面子请到‘天王大人’做经纪人；最最重要的，请你做经纪人，我一点儿都不会担心你卷款私逃，横竖你卷我多少，我就卷你双倍，不，三倍。”
黎华哭笑不得：“嗯，的确是蓄谋已久。不过，‘同息同止’是不是代表你要搬回家住了？”
“那是当然，你送我的房子就是我的，我的我的，凭什么我要搬出去？你也不许搬出去！”什么叫恩威并重？上一秒还板着脸孔的方若绮拉起黎华的手摇来摇去，撒娇连带耍赖的看家绝技再度施展开来，“做我的经纪人吧，好吗好吗？”
“需要问吗？你不是早已知道我对你毫无办法。”黎华将被拉着的手一收，方若绮顺势便被带到了怀中，他拾起她垂落的发丝掖到耳际，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到空气仿佛不够用，方若绮的鼻息渐渐粗重，眼看那一对完美的薄唇就要落下，她忽然慌了神色，向后一窜闪过：“不要，我现在看起来一定很难看，而且我今早还没刷过牙。”
黎华歪过头，似乎是细细地打量，良久才道：“谁说的？明明就很美，”他凑过去离她更近，“明明就很香。”
方若绮固执着一推再推：“不要啦。”
黎华忽然被什么吸引住了似地蓦地驻了神：“若绮，你什么时候涂了唇蜜？”
“什么什么嘛？根本就没有。”方若绮变得慌张，一个劲儿摇头失口否认。
“不然怎么会这么粉嫩水润的？”
“爱情的力量你懂吗？你要是早一点对我好一些，我也许会比安吉丽娜朱莉都性感也说不定。”自己都觉得自己脸皮够厚。
“爱情能滋生出草莓香？”
“不是刚刚吃过草莓吗？”
黎华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方若绮的唇，拾起一看，指尖果然一点饱满的粉色：“爱情会脱色？”
既然白烂不如白烂到底，方若绮打下黎华横在眼前的手指，横下心来：“那是当然，这是在提醒你，爱情需要自始至终倍加呵护，否则就会脱色脱到光鲜不再。听到没？不管是于公作为我的经纪人，还是于私作为我的老公，你都要好好照顾我。”
黎华笑笑地望着眼前的女子费尽心思胡搅蛮缠，看着她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象万千的表情，忽然觉得，一世得此珍宝，夫复何求？
见那人并不挑破，方若绮舒一口气，急着转移话题：“要做我的经纪人，现在只剩一项需要考核。”
“什么？”
“你说，我所有的作品、资料、消息，你都用心看；不管听到谁谈起我的事，你都用心听。我倒要问问看，你对我的资历潜质到底了解有多少。”
黎华笑笑：“未必赶得上立翔，但一定不比你差。”
“吹牛也不需要这么不着边际吧？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关于我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反而知道。”气鼓鼓地嘟起嘴，显然是不服气。
黎华稍作沉思：“创意广告的陈查理，一直称你做‘三百六十度美女’……”
“这个我知道，自我拍完第一个广告，他便一直这样叫我。”
“知道是为什么吗？”一侧长眉一扬，做挑衅状。
方若绮面露轻屑：“还不就是因为我长相完美、没有缺点，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美女嘛。”这一番自夸的说辞听得自己都阵阵胃酸上涌，为了求胜便顾不得那么许多，一股脑吐了出来。
“嗯，自信可嘉，可惜不是正确答案。再给你一次机会。”
方若绮冥思苦想一阵决定放弃：“算了，公布正确答案吧。”
看到对方如此轻易便缴械投降，黎华反而面露难色：“再猜猜嘛。”
“不猜了不猜了，”本欲烦躁的方若绮忽然发现新大陆一扬声调上扬了八度，“咦，你脸红了诶，你居然会脸红。”
黎华别扭地侧转过头，逃避方若绮满是好奇、围追堵截的眼神，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若绮丫头说得是什么话，好像我的脸皮一向很厚一样。”
“没啊，只不过你通常是诱人脸红的那一个罢了。”方若绮拾起一粒草莓，边吃边说：“我知道了，其实我说的原因根本是对的，你不过在拖延时间不肯认输对不对？”
黎华叹口气：“好好想一想，你的第一个广告，说了什么台词。”
方若绮再度进入苦思冥想的状态，尘封多年的古老片段终于浮出水面，她原以为除了自己没有人会记得：画面中的她穿一身白衣白裤在白色的软床上傻乎乎地跳来跳去，边笑边对着镜头说：“三十六厘米的防护，三百六十度的安心。”怨不得黎华咬破牙关不肯亲口揭晓答案，什么“三百六十度美女”？分明是绕个弯子在叫她“卫生棉美眉”！这一回换成方若绮血气上涌、满脸滚烫，将头埋在枕头之下不肯出来。原来那个定律一直成立、从无反例：抛开黎华自身的反应不谈，他向来是诱人脸红的那一个。
半刻钟过去，黎华总算成功地将化身鸵鸟的方氏天后救离窒息的危险，上翘唇角此刻惹得方若绮气不打一处来：“你笑什么笑，很好笑是不是，别忘了除开工作上的事务由你做主，其他的你全都要听我的。我现在命令你，不许笑、不许笑！”
黎华压抑着闷笑：“好好好，我的小暴君。现在能告诉我，我是否通过你的考核了吗？”
“嗯，勉勉强强算你通过好了。”
“签约是否支付定金？”
方若绮嘟囔：“你倒和我算得清楚，休想与我狮子大开口，”顺手拾起一颗草莓送到黎华面前，“这么大一颗，够你封口的了吧？”
黎华摇摇头：“算了吧，若绮丫头守则第一条，不可在她饥饿的时候分享食物，否则性命堪忧。”
白他一眼：“那你要什么？”
双手一摊，满面无辜：“我很好打发的，只要一个吻。”
好打发才怪，因果循环，多米诺效应，一件事引发另一件事，谁不知一个吻接下去会是什么？此时方若绮无心思量，只是下意识地捂起嘴巴：“今天真得没刷牙，改日再补可以吗？”
“我不在乎。”
摇头，再摇头。
黎华叹口气，状似放弃：“好吧，存到以后，要收利息。”
点头，再点头。双手放松下来继续大享饕餮。
黎华满是宠溺地注视着方若绮，少顷，忽然说道：“你嘴角有东西。”示意方若绮左擦右抹，总是不着位置。最末他只得倾身向前，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她看到他好看的金眸闪闪亮亮，满满地盛着她的倒影，他疏忽一笑，笑得她胸前的起伏没来由地加剧，她在他眼中也打起颤儿来。她忽然心慌，问道：“有什么？”
他笑得魅惑：“一个吻。”
薄唇随之贴合她因为惊讶而微露的贝齿。不等身下女子来得及躲闪。况且，她哪里还有气力躲闪？她哪里还肯躲闪？
窗外，碧空如洗，阳光正好。
正是：
知彼此岂堪罔顾良辰美景？惜姻缘不妨共谱赏心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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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总算是甜蜜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勇敢的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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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