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和他的牵牛花

　　“呵呵，这还不容易，”阮幸忽而轻笑出声，抬脚想沈晚余走近，腰身一弯，凑近沈晚余面前，几乎近在咫尺，压低声音轻声在他耳边道了句，“求我。”

　　沈晚余神色骤变，面色愈加惨白，只觉浑身一震，几天前那种古怪的感觉再次出现在心头。

　　接着微弱光亮，沈晚余看着阮幸那张仿古亘古不变的笑脸，双唇微微颤抖着，喉间发出的声音几乎破碎。

　　“求......求你，我求你，阮师兄，我求求你让我见他一面。”

　　阮幸唇角一勾，又道，“这便是你求人的姿态？”

　　沈晚余一怔，就见阮幸施施然退开几步，斜倚在另一侧石壁上，姿态慵懒道，“不知沈师弟可曾记得，约莫七八年前，我央求你别扔掉我的丹药，你是如何做的，又是如何说的？”

　　看着沈晚余怔愣着出神，阮幸怅然道，“哎，想想那可是我头一次练出丹药来，虽说只是枚不起眼的益寿丹，但第一次啊，好歹对我有些意义，所以，沈师弟果然是忘了吗？”

　　沈晚余哪里会忘，打从阮幸说出口，他脑海中便已回想起那副场景。

　　阮幸那时不过也八九岁年纪，满脸是血的窝在角落里，身边被自己带去的弟子们团团围住，自己当时做了什么？

　　他清楚记得，他不遗余力的抬脚狠狠踹着阮幸双腿，一下又一下。

　　他大笑着说，“小杂种，你便是这般求我的？也对，你一个小杂种，父母不详，如今仙尊又不在，自然没人教你怎么求人，我便大发善心教教你，求人该怎么求！”

　　说着，沈晚余后退几步，一脚踏在石桩上，恶狠狠喊道，“跪下！爬过来，从我胯|下钻过去！”

　　阮幸显然也是想到了此处，低低笑了声，“可惜啊，我才跪了几步而已，沈师弟就被赶来的五长老带回忘忧峰了，虽说你没被责罚甚至连句重话都没挨，我的丹药也被你扔下了逍遥山，但好歹沈师弟那时的教诲我倒是真真切切的记下了，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

　　沈晚余在发抖，扶着石壁的手虚弱的打着颤。

　　阮幸自然不会说当时去唤来五长老的陌生小弟子是自己抬手幻化而来。

　　正想着，只见沈晚余已然如崩溃般，“噗通”一声跌跪在地。

　　两手艰难的撑着地，沈晚余一点点伏跪着蹭到阮幸近前，猛地抬手抓住他衣角，惨然叫道，“我错了，阮师兄我错了，是我无知，是我恶贯满盈，我求你，让我见见高仁，只要让我见他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你让我跪，让我从你胯|下钻过去，我都可以，阮师兄，我求你，我求你，我求你......”

　　沈晚余宛如着魔般扯着阮幸衣角一下下的磕头不已，口中不断重复着，“我求你，我求你，你要求的我都会做，我求你了阮师兄，我求你......”

　　只见阮幸笑意更盛，弯腰阻住他继续磕头的动作，轻声说道，“真是让我感动，沈师弟，我该恭喜你记性好还是羡慕你二人兄弟情深呢？”

　　阮幸说着，挥起一只手在虚空中一划，山洞中猛地大亮，就在同时，沈晚余被那亮光激的几乎睁不开眼，再回头，却见不远处一道无形屏障将洞内一隔为二，那屏障闪着道道荧光，屏障后正有一人正悲愤交加的砸着那道屏障，口中嘶喊着什么，可却听不见任何声响。

　　那人正是高仁。

　　沈晚余一窒。

　　怎么也想不到两人仅只相隔几步之遥。

　　阮幸笑看着障界后被困着的高仁，数月不见，上回见到他他还是那个趾高气昂觉得自己轻而易举就会被杀的人，和沈晚余一样，天之骄子般的人物，此刻正如同困兽般在那里竭力挣扎，而沈晚余，也正如同烂泥般跪倒在自己脚前。

　　“呵呵......”

　　阮幸突然低低笑出声来，就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来，抬脚越过沈晚余，几步走到那障界前，只弹指一动，洞中便传来高仁的谩骂。

　　“......无耻之徒！你要对他做什么！晚余，晚余！你别跪他！你起来！阮幸你到底要做什么！放我出去！看我不杀了你！阮幸！”

　　沈晚余大喘着粗气，跌坐在原地惨然看着高仁。

　　阮幸屈指碰了碰那屏障，障界之上的荧光顿时大作，呲呲作响。

　　阮幸咋舌，“啧，这封印倒是厉害，想必你为了闯出来也费了不少心里吧，高仁师兄？”

　　高仁怒视阮幸，“你想做什么！为何带他来这里！”

　　阮幸一仰头，做思考状，突然问向两人，“你们相信天道吗？”

　　阮幸说罢自己也想大笑，真是笑话，他堂堂一个魔尊，竟然问别人相信天道与否，真是天大的笑话。

　　若不是出门前他的小喇叭说要留在七绝峰待着，此刻必然也要嗤笑自己的。

　　见两人都不出声，阮幸悠然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天道好轮回！你看看你们俩，都是对着我要喊打喊杀的人物，如今一个身陷囹圄，一个灵力散尽，连我都不得不感叹一句上苍垂怜，待我倒是真的极好。”

　　“你说什么？”高仁明显一怔，随即看向不远处的沈晚余，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晚余，你没了灵力？是谁干的？”

　　阮幸闻言颇感意外的看过去，就见沈晚余惨然一笑，道，“是我自己，我已不是九霄门弟子，何苦留着那身修为，何况我天资愚钝，本就不该强留着那些灵力，还不如早早散去了......”

　　“你！你何苦如此......你糊涂！”高仁大叫。

　　“九霄门百年试炼，乃是天大的良机，我没想到你会为了我放弃试炼，我糊涂......你何尝不是愚蠢之极！高仁，你，你这个混账！”

　　“我......晚余，你怎么样！”

　　高仁见沈晚余面色惨白，神情虚弱，连忙询问。

　　阮幸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多余，摸了摸鼻尖道，“你二人要叙旧不如等日后，非要在这里吗？”

　　高仁怒斥，“你这个......”

　　“无耻之徒？”阮幸接话，道，“你打着参加试炼的由头在我逍遥山机关算尽，还要在上寒天杀我这个九霄门弟子，你不无耻？我感念你二人情深意重特意带他来见你，你不感激我也便罢了，怎么还骂我呢？这可不是做交易的好开头啊。”

　　高仁一愣，眼神中一抹提防闪过，问道，“什么交易？”

　　阮幸摇头叹息，“你要替他出头被困于此，他要救你出逍遥山，你坏了逍遥山的规矩还想出去，谈何容易？你以为我师尊的结界这么好破？听说先前你被打个半死丢到这里，怎么样，伤养好了没有？”

　　“哼，”高仁冷哼一声，“你九霄门滥用私刑，我若出去，定要让天下仙门悉知！什么仙门巨擘，什么九霄落玉，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好啊，你去啊，不说你就是孙子！

　　阮幸在心中疾呼，巴不得现在就放高仁出山。

　　阮幸打量他一番，笑道，“想不到你骨头硬，嘴巴更硬。”

　　沈晚余见他又露出那般笑容，想到什么似的连忙对高仁开口，“高仁，你闭嘴！是我求阮师兄救你......”

　　“你求他做什么！他这个人哪里是你口中所说单纯，分明就是城府极深，你莫要信他！”高仁喝断他的话，神色不善的瞪着阮幸。

　　阮幸不在意的摇摇头。

　　沈晚余悄然打量阮幸一眼，事到如今他还哪里敢觉得阮幸单纯，就他前几日那判若两人的气势来看，阮幸绝不简单！

　　于是沈晚余思量片刻，对上高仁的双眼，肃然问道，“高仁，我且问你，你与你师父......不，是你金缕门，可与妖族有瓜葛？”

　　此话一出，高仁明显神色一怔，随即开口道，“你这是什么话，金缕门怎会与妖族牵连。”

　　阮幸适时插嘴道，“高仁师兄，去也有一问，请问你可识得一个名叫守风的人？”

　　闻言，高仁又是一怔，此时神色明显比方才还要紧张几分，“什么守风，我不认识！”

　　“哦？那就怪了。”阮幸思索着，兀自嘀咕，“所有参加试炼的仙门都老老实实回山去了，至于那个守风，全然不在那些仙门之列，至于金缕门......呵，高仁师兄，九霄试炼好歹也是仙门盛举，没得仙门引进，任谁也擅闯不得，除却那些个仙门外，我实在想不到他是借着谁的风进入了逍遥山。”

　　见高仁不说话，搬出一副水米不进的样子，阮幸又道，“他服制与所有仙门皆有不同，在上寒天中也是混迹在各个仙门之内，很难让人猜测他的来历出处，可如果我没记错，当时一同前往青潭之时，金缕门，或者说是你，明显刻意与他回避彼此，高仁师兄，你当真不说？”

　　高仁冷笑，正欲开口，就听沈晚余急切道，“高仁，你说吧，知道什么便说出来，阮师兄会救你出去的。”

　　高仁一哽，想说什么却在看着沈晚余憔悴焦急神情后默了良久，再看一眼神色如常的阮幸，高仁对沈晚余道，“晚余，我再说一遍，不要信他，为你报仇我自是无悔，只恨当时没能杀了他。你莫惧他，自行回去，金缕门做事自然有金缕门的考量，我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我金缕门。”

　　高仁字字铿锵，却对着沈晚余面露苦求，沈晚余见他固执，觑一眼阮幸，犹豫着道，“金缕门......金缕门已经......高仁，你莫执迷金缕门，我只要你平安走出这里，金缕门已经......已经灭门......”

　　“什么？！”高仁一脸震惊，死死盯着沈晚余，切声道，“你说什么？！”

　　“他说，金缕门已经被灭了满门，你是因为被困在这里才逃过一劫，可以说是我师尊救了你一命，九霄门救了你一命，不用太过感激，你只要说出实情便好。”阮幸大咧咧站在一侧，好心替他答疑。

　　“怎么可能，我师父他，他......不可能！”高仁满眼震惊。

　　阮幸饶有兴致盯着他看，半晌语带探究的道，“你口口声声为了你金缕门如何如何，如今金缕门覆灭，为何还不说实话？怎么，你还觉得仍有后路可退？”

　　高仁猛地看向阮幸，眼中惊惧一闪而逝，“你果然不简单，你到底是谁？”

　　阮幸颇为无奈的看他一眼，又看向沈晚余，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你们还真是灵犀相通啊，问的问题都一样，我倒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高仁突然道，“不管你是谁，随你如何想便如何想，我无话可说！”

　　阮幸环抱在胸前的手晃了晃，跟着蹲身在障界前，与高仁四目相对，开口道，“当真？我如何想都行？那我说你金缕门勾结妖族盗取我九霄门神器，如何？我还说你沦为妖族走狗潜入人界替云景深招灾为祸人间，如何？我再说你一定知道妖族有什么阴谋却隐瞒不讲，如何？”

　　阮幸每说一句，就见高仁神色惊惧一分，说到最后，已是满脸震惊。

　　“你，你......”高仁看着阮幸，惊疑不定。

　　阮幸摇摇头，回头看一眼沈晚余，颇为不耐的道，“看来找你做交易不行啊，你说话也不顶用，他不是照样不说。”

　　沈晚余瑟缩着向后退了退，口中呢喃，“阮，阮师兄......”

　　就见阮幸勾唇一笑，随即敛容道，“那看来，你也没什么用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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