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吃糖啊！

　　乔格那边来信了，说已经联系好了。

　　乔妈预备大年初二那天和乔爸一起共赴M国。因为春节期间搬家公司休息，初八才开始上班。所以搬家的事只能交给乔恩了。

　　她絮絮叨叨的跟乔恩交代：“明天我和你爸就要去M国了，搬家我是赶不上了，只能你负责了。贵重的物品自己提前收拾好，东西不要拉下什么。”

　　家里的别墅已经卖出去了，不过到底因为急售被人压了价，乔妈没在孩子们面前提，怕他们心里不安生。

　　家里面的钱还了供货商之后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乔家还有些股票债券之类的，再加上别墅卖了五百多万，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款项。手里面握着这些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是绰绰有余的。但是钱终归是死物，人才是活的，既然M国有这个治愈的可能，那说什么也要去看看。

　　大年初二。乔恩，乔洋和柳步惊一起给乔妈乔爸送行，正在整理病房里面的东西，走廊外面响起了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

　　病房门被打开，人呼呼啦啦往里面涌。厂子里面有四百多个员工，几乎都来了，有的还拖家带口。因为人太多，病房又小，最后大部分的人堵在外面，扒着门框，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瞧。

　　助理双手被剪在身后，脸上被揍得肿了一块，看见乔妈他们，愧疚感几乎要把他淹没，“董事长，夫人。”他哭丧着叫人。

　　乔妈站起来，“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打人是犯法的。”

　　站在助理旁边的是一个男人，头发油成一缕一缕的，带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眼睛，看起来是他们领头的人，他反驳乔妈，“法制社会，老板不发员工薪水也是犯法的。”

　　乔妈特别无奈：“我已经说了，公司宣告破产了，你们的这笔钱完全由政府出，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大概三个月之后就会有钱打到你们账户里面。”

　　后面员工根本不听乔妈说了什么，看着她脚边的箱子，指指点点起来。

　　那眼镜男人看见行李箱，露出庆幸的神情，“你们还要跑？我告诉你们，今天既然我们来了，不给钱，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乔洋沉默的上前站在乔妈旁边，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乔妈拿出随身携带的政府文件，翻过去一点一点的指给众人看，“这个是市政府下发给我们的通知，里面第三条，工人的工资由拍卖资产所支付，与工厂法人无关。”

　　那领头的男人推了推眼镜，眼里闪过一丝冷芒，“这个文件谁知道是不是你伪造的啊，我可听说，大刘得到钱了。大家都是一样的工人，凭什么他有，我们没有？”

　　不患寡而患不均。听到了大刘得到钱的消息，那些工人都觉得愤愤不平，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乔妈这个时候才知道是大刘那里透出了消息，心里又气又后悔。自己因为一时心软现在招惹上这么一个大麻烦。

　　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是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有了大刘的那笔钱，工人根本就不再相信乔妈。两方对峙着，气氛沉默而冷凝。

　　时钟滴答走着，眼下这个时间不出发快要赶不上飞机了。

　　房间里又闷又热，乔妈额头间渐渐出了汗，口不择言，“他女儿有病，急需用钱，你们家人也有病啊！”

　　“握草XX！”那眼睛男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一句，上前伸手来薅乔妈的脖领子。

　　乔洋抬起胳膊，稳稳抓住眼镜男的手，在一用力反而把那眼镜男推了出去，“嘴里放干净点。”

　　乔爸在病床上说话，含含糊糊的听不清楚。手也跟着比划，身子翻动起伏，却始终没办法成功起床。乔恩发觉乔爸的动作，小心的搀起他的上半身，让他可以靠在床头上，又往乔爸腰后塞了一个枕头，让乔爸能舒服一点。靠近乔爸的时候，听见老头子嘴里嘟嘟囔囔的是三个字：“冲我来。”乔恩眼圈一下子红了。

　　门外有护士发现了这个情况，因为根本挤不进来，于是在走廊外面喊，“病人需要休息，你们都出来，不要那么多人。”

　　屋子里面没人动弹。

　　外面的护士喊了两句没声了，紧接着就是众人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估计是在给护士普及这个黑心老板。

　　乔恩在后面拿出手机，对着他们大声嚷嚷：“你们再不走开，我就报警了。”

　　“报警就报警呗，反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后面有人说。接着就是七嘴八舌赞同的声音。

　　“对啊对啊。”

　　“反正我们这么多人呢，警察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一个抱孩子的妇人挤到前面来，她面色蜡黄，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底下挂着浓厚的黑眼圈，“董事长夫人，这是我女儿，她还这么小，我奶水特别少，她根本就吃不饱，可是我们夫妻两个全是在你们厂子里面上班，三个月不开薪水，我们连奶粉钱都没有了啊。”

　　那女人最后已经说不下去，崩溃大哭。孩子感知到母亲的情绪，也跟着咧嘴大哭起来。

　　有了这一个开头，后面的人也说开了，“对啊，谁家不等着用钱啊。董事长得病，也不能拿着我们的血汗钱去治啊。”

　　“那谁家不等着钱用啊，家里三张嘴，都等着吃饭呢。”

　　“说是三个月之后钱下来，之前工资又压了三个月，这里外里就是半年的时间没有收入，谁等得起。”

　　吵吵嚷嚷中，乔妈沉默下来。

　　人多，空气都污浊起来。乔恩热的厉害，在那里坐着，感觉到衣服黏在身上。

　　那群人明显就是有备而来，日头上升，马上快要到中午了，他们也不走，从怀里掏出自带的干粮啃了起来。

　　乔妈准备去医院食堂给乔爸买饭，被众人拦住了。他们的眼神警惕而冷漠，好像乔妈一出去就可能携款潜逃，“你干什么去？”

　　乔妈解释了一下，那群人依旧不肯放行，指着乔恩说，“让她去。”

　　乔恩根本不想去，柳步惊在后面偷偷捏了一下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出来了。

　　柳步惊看着乔恩：“想好怎么办了吗？”

　　乔恩迟疑回答：“要不报警吧。”

　　“没用的。那些人根本没有犯什么法，这种程度，警察只能口头教育。等警察一走他们照旧我行我素谁也管不了。”

　　乔恩叹了一口气，苦大深仇明晃晃的挂在脸上，“实在不行就只能等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他们收到钱自然会走的。”

　　柳步惊半晌没说话，慢慢点头。

　　晚上，那些人有的拿出块泡沫，有的直接在地上和衣而卧。看样子，他们是准备打长期战。

　　医院重申了一遍又一遍，说病房里面不允许有太多人，除了亲属请所有人出去，不要打扰病人休息。可是就像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一样，那些工人无动于衷，照样该干嘛干嘛。

　　医院里配备保安，可是两个保安面对浩浩荡荡两百来号人也是束手无策。

　　乔妈的行动被严格监管起来，出去上厕所都有妇女跟着，生怕她跑了。倒是乔恩乔洋柳步惊进出随意，那些工人根本不管她们。

　　因为有外人在，乔妈不好给乔爸擦洗，每天只简单的擦手擦脸。护工来上班，看见这种情况，直接跟乔妈提出辞职。乔妈沉默着同意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乔妈几乎和乔爸一起被监禁在病房之中。乔恩每天都去看乔妈，她发现乔妈的状态越来越差。

　　长时间的这种生活让她很难好好打理自己，头发出油，结成一缕一缕的，眼角又添了细细的纹，皮肤皲裂，嘴唇干裂，她像一只被逐渐拉满的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裂开来。

　　乔妈越来越沉默，有的时候一天不一定说上一句话。

　　乔爸也是，他躺在床上，胃口比原来小了不少，一个中年男人，午饭不过半碗稀饭，这还是乔恩求了又求的结果。

　　乔恩在医院附近花了一点钱，借用了一户人家的厨房。她尽量最大限度的陪在乔爸乔妈身边。

　　乔恩以为这种情况已经是最差了，可她没想到，最差的情况还在后面。

　　长久的紧张状态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工人的脾气越来越差。乔恩亲眼见过一个人，莫名其妙又毫无预兆的破口大骂。他低着头，仿佛在骂地上的一只蚂蚁。偶尔抬头，眼里闪过的仇恨的目光让乔恩心惊。

　　乔恩第一次知道，单是一个穷字，能把一个好好的人逼疯。

　　乔洋遇上一次，指着那男人直接问他在骂谁。男人坐在地上，畏惧的看着乔洋，默默地把头埋到两膝之间。

　　可是乔洋并不是时时都在的。高三开学早，过了初八学校就开学了。乔洋本想干脆请假在医院呆着，乔妈说什么也不让。

　　乔恩经常给柳不惊打电话，语气里是化不开的疲惫。

　　“好累啊，惊惊。”

　　在病房里面越来越难熬了，之前有护士来给乔爸打吊瓶的时候，有个工人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冲过来一下子把护士端的盛药的盘子打翻了。

　　飞溅的玻璃碎片划过乔恩的手臂，划出一条细长的血痕。

　　面对这一切，柳步惊除了看着，竟然束手无策。她来医院看乔恩的时候，看见对方坐在椅子上，不像是真人倒像是个娃娃，昔日眼里的流光溢彩全不见了，整个人生气全无。

　　当晚，乔恩说什么也不回自己的小屋，她低着头，牵住柳步惊的一小块衣角，对方去哪，她就去哪。

　　柳步惊对她毫无办法，只好把这个小尾巴带回宿舍。

　　柳步惊宿舍有之前买的面包方便面之类的，问乔恩想吃什么，乔恩均摇头，“没胃口。”

　　柳步惊把面包掰了一小块下来，举到对方嘴边，哄，“吃点吧。很好吃的。”

　　乔恩到底是张了嘴，就这柳步惊的手吃了进去，就这样，柳步惊喂了乔恩小半个，她安慰乔恩：“一切都会好的，三个月很快的。”

　　乔恩听见这话沉默的点头，这也是她最常安慰自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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