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不屈不挠

　　那是差不多一个月后的事了。

　　那天早上，库洛洛提议一起出去走走，但这条路不是他们平时会散步的路，而是离开流星街出去的一条小道。

　　平时没什么人走，很僻静，是它的一大优势。也是他们俩喜欢走这里的原因。

　　如果在以往，要离开流星街出去哪里玩，他们就会从这边一直走到邻镇，再坐车到最近的港口或者机场附近。

　　需要行走的路线和静谧的风景，已经熟悉的像个仪式了。一路上，总是能自觉的转换成出门时的那种心情。但今天有点不一样。

　　玛利亚大清早就有点心神不宁。昨晚起来喝水的时候，她发现库洛洛又出去了。这段时间，这人似乎夜晚天天会出门。而她，也像以前一样没有多管闲事。玛利亚独自在阳台等了会，欣赏了会儿夜晚的景色，吹了吹风。

　　一直等到天边有了些亮光，库洛洛才回来。他回来时的样子，似乎也有哪里有些她说不出来的古怪。

　　×

　　『你没睡吗？』（k）库洛洛向她看过来的眼神似乎有一些笑意。他可能今天心情不错，但是，和平时的“心情不错”好像不太一样。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太一样，她又摸不透。

　　嗯……？这个人是不是变得有些陌生起来了？

　　『不知为什么半夜醒了，有点睡不着……』（m）

　　库洛洛看了看桌上放着的水杯，还有以前曾属于他自己的纯黑色手机，短短的一刹那，好像若有所思。

　　『要不再睡一下，天亮了我带你去出去转转。』（k）他说。

　　『流星街还有哪里好转转的吗？』（m）玛利亚不解的问道。

　　『因为是流星街，才会有新的惊喜啊。』（k）

　　『少来，长大以后我在流星街可没再挖到过什么宝了。』（m）

　　说话时，玛利亚看着他从领带开始，一件件的把衣服解开脱下来。

　　奇怪了，库洛洛今天白天是穿这身衣服出门的吗？她仔细回想着，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也可能是晚上趁她睡着时出门又在哪里换了衣服吧，她心想。

　　『怎么了？』（k）库洛洛问。

　　『没什么，你穿西装还蛮好看的……』（m）

　　他听了这话，突然眼里笑得特别开心。这家伙是经不起夸，马上就得意起来了吗？

　　她看着库洛洛走进浴室里，虚掩上门。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没过一会，水声变小消失，过了会儿又被打开。应该是在洗澡。库洛洛今天的心情似乎真的不错，她可以感受得出来。

　　透过门缝的间隙，她隐约能闻到里面传来的肥皂香味。浴室门外，原本整齐的西服被刚进去洗澡那位随便乱丢在地上，玛利亚走过去把它们捡起来，挂在了附近的椅子上。衣服上有熟悉的味道，和浴室里肥皂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时，颇让人感到安心和困惑，十分奇妙。

　　过了一会，他终于从浴室里出来了。这次大概要轮到她来说那句，你快穿上衣服了。

　　这个人，真是一点记性也没有。上次明明都那么提醒过他了，还是没有半点自知之明。洗完澡后不好好穿上衣服，还四处乱晃这种事，本来就已经够让人心惊肉跳了，可他本人还毫无自知之明，一点也不像是故意为之，这说不定才是更糟糕的。

　　幸好这种时候，她很有先见之明，早就爬到了床上准备装睡。因为心跳得越来越急促，总觉得很是不妙。

　　她听到库洛洛在外面房间倒水的声音。被子被从桌上拿起，放回桌面。硬物与硬物之间碰撞，发出很轻的响声。

　　『……你这么喜欢这套衣服吗，还特地帮我收起来？』（k）库洛洛问。

　　没有啦，我只是怕你洗完澡没衣服穿才捡起来的，怕你裸奔。

　　她在心里回应着，并且继续装睡。

　　接着，玛利亚的耳朵里听到脚步声一路进了房间，不听其实也没关系，那一股香喷喷的肥皂味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然后，那个带着肥皂味的“人形”一下子上了床，钻进她的被窝里。从脚底下，那一头，库洛洛一路窸窸窣窣钻了过来，像是越过了深不见底，漆黑又缺氧的隧道，他终于从被子这一头露出脑袋，两只眼睛也已经适应了黑暗。

　　这家伙头发也没弄干，湿×漉的发梢蹭到了她的皮肤上。不过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库洛洛不会自己去吹干头发，每次都是等自然干。

　　『睡着了吗……』（k）他小声的问。

　　『嗯……』（m）她也小声的回答。

　　然后，她听见那人鼻子里发出的笑声，有双手伸过来搂住她的脖子。可真是让人别扭的姿势，经过几番调整，四只手四只脚终于都找到了它们舒服的位置，相安无事。

　　要到你再乱动我就踢你下去，她在迷迷糊糊之中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

　　没睡多久，玛利亚就被叫起来了。

　　『该去寻宝了。』（k）库洛洛一边说着，一边摇晃着她的身体。

　　寻什么宝，大清早你让我睡个饱啊。她伸着懒腰，被催得是一点脾气也没有，拖着还没休息够的身体，只觉得脑子里恍恍惚惚，缺少重心。

　　睡眠不足。走出大楼到外面的时候，玛利亚仍能感觉到自己不断打着哈欠，流着眼泪。旁边这家伙倒是精神很好的样子。

　　『你说你最后一次在垃圾山里找到好东西是什么时候？』（k）兴致很好的家伙笑着问道。

　　『我想想……不记得了，你呢？』（m）她回答。

　　『大概是两三年前找到零件的时候吧，不过印象最深的还是更小的时候，第一次找到录影带……』(k)他说。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有一段时间迷上了机动车和汽油味，更小一点的时候沉溺于卡带和游戏机……那都是已经有些年头的事了。

　　现在的他，显然已经找到了新的乐趣。

　　玛利亚有些庆幸也有些担忧，库洛洛能像此刻这样坦率的跟人聊天，据说她所知，除自己以外，已经没有第二个人了。而在她眼里观察也是如此。要是有一天她不在了……她想自己总要嫁人或生老病死吧？她不免有些担心起来，那到时候，他的这些不经掩饰的真心话，还会找谁去说呢……可真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孩子”。

　　『我再想想我还有什么……』（m）光是听了别人的独家秘密，而自己什么也没说，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想要回应点什么，玛利亚开始一边望着天，一边回想以前的种种心情。可这实在有些难办，因为她发现，很早开始，无论自己想要什么，都已经有人会把“东西”送到她面前了。

　　十四岁那年，电视机、游戏机、新的衣服、饰品之类的小玩意，后面包括她有兴趣的各式軍刀直至槍械……从各个角度来说，都不是容易弄到手的东西，旁边这个人竟然全弄到了。

　　所以那堆垃圾山，对她来说，真的没有什么宝藏和吸引力，现在要让她回忆这些实在有些困难，何况还没睡醒，她正强忍着大脑的不适。

　　走在路上，她突然觉察到脚底下踩到了什么“蠕动”的东西，便收回了脚，低头看了下去——

　　那是一具男性的尸体。她刚踩到人家腹部了。在流星街看到尸体不是多么奇怪的一件事。这一部分也有人做回收再利用。不过……这具尸体，她认识……

　　她这时候终于想起昨晚库洛洛穿的那套西服是在哪里见到过了……

　　眼前一阵晕眩，大白天的，视界四周开始爬满了黑色的斑点，一点一点就快填满了全部的视野，马上就要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怎么了？』（k）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问她。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熟悉的声音的主人是谁。

　　她努力定了定神。然后抬起头看过去。库洛洛熟悉的脸上，那双眼睛果然是在笑着，刚才她没有听错（话里的笑音）……

　　她再次低下头看过去……地上躺着的那张熟悉的脸，还有身体，也没有弄错……

　　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蹲下去。向那具尸体伸出手去。扶住已经发紫的嘴唇还有牙齿，再一次确认了尸体的口腔内部。

　　刚才觉得不协调的地方之一就是它（尸体）张大的嘴巴。

　　「舌头被拔掉了……」（m）没有看错。

　　舌根和喉咙之间只剩下溃烂的粘膜，口腔内部都已经爬满了蚂蚁。

　　致命伤是在肾脏，左胸口，肺部，耳朵被削掉了一点……玛利亚可以想象，这些都是某人喜欢攻击下手的位置。耳朵应该是在躲避致命攻击的时候受到的擦伤，也是这些伤口里唯一的遗憾（败笔）。凶手说不定是抱着想要炫耀的心情而下手的吧，想让她看一下（知道），自己已经变得这么强了……正是因为太亲近，竟然连这点小心思都读懂了，反而更像一种折磨。不过对肺和肾脏下手，这种手法实在有些残忍，而且为什么要拔掉舌头……

　　脑里子一片晕晕沉沉之中，她实在是想不透其中的含义……

　　『玛利亚，我爱你……』（k？）某人说着好像跟现在的场景有关系，又好像没关系的话。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像以往一样幻听了，头又晕了一下。

　　想起不久前自己还跟库洛洛信誓旦旦的保证说：

　　「以后你一定也会喜欢上他的啦，虽然现在你跟他还不熟，但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哦。非常的温柔体贴，还很懂怎么照顾人，要是相处久了，你一定会喜欢他的……」（m）

　　「温柔体贴……你喜欢那样子的人吗？」（k）

　　「当然喜欢啊！」（m）她没有注意到那张看起来随意的脸上，若有所思的眼睛里，潜藏着的阴霾，因为那人垂下了眼睑，长长的黑色眼睫毛遮住了你的视线。

　　她只是像以往那样全心全意的对着他微笑回答。

　　她当然不会知道。

　　毕竟（因为）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啦……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尸体）呢？

　　×

　　『你怎么了，你哭了吗？』（k）那个叫做库洛洛的某人问道，言辞既像关心，又像在吃惊。

　　她还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东西，脸上的每一根神经好像都僵住了。

　　『找到宝物了吗？』（k）库洛洛又笑着问道。

　　『……』（m）她依旧没有能说出一个字。

　　『你还是没睡醒吗。』（k）那声音一下子降温，冷冽下来。

　　『不，我已经醒了……』（m）变化的口气让她突然冷静了。

　　『……醒了就好。』（k）那人想了想，似乎又开始愉快的说起话来，『想不想吃点什么东西，今天想吃哪家店都可以哦，你不是最喜欢吃烤肉吗，去吃烤牛舌如何？我请客。』（k）这人明明已经很少笑了呢，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竟然会笑的跟小时候一样看起来单纯可爱……

　　宛若发自内心般的在高兴呢？

　　她发现自己眼眶里的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漱漱掉了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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