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簪花

　　采薇也穿了身男装，我怎么看怎么别扭，于是两个人对望着笑得像两个傻子。

　　好在王爷上朝去了，否则若是被他看见我这副模样，我怕是要现场掘个地洞钻进去。

　　其实钟芩的脸不是小家碧玉，柔柔弱弱的类型，所以穿男装并不算违和。可站在男子中，身高过矮了些，脸又过于清秀，怎么看都不像个成年男子。看背影像个少年，若是看见脸又觉得还要更小一些。

　　我问采薇要不要画几撇胡子，显得成熟一点，采薇忙制止我，说：“小姐如今这样最多是小少年扮大人，若是画了胡子，那就是小姑娘扮老头儿了。”

　　我觉得有道理，于是顿时摒弃画胡子的想法，又看看采薇，忍不住道：“采薇，你今后可要多吃些，怎么会瘦成这样？”

　　平日里看不出来，因为女孩子大多身量苗条，即便采薇更苗条些，也不觉过分，可穿上男子的装束，才发现她实在是过于瘦弱了，衣裳松松垮垮，完全撑不起来，若有这般身材的男子，大约病得厉害。

　　采薇并不以为意：“我吃得不少，怎么吃都长不胖罢了，想来我长胖了也不大好看。”

　　“怎么会呢，长得好看的人呢，无论胖瘦都会好看。胖瘦倒是无所谓，健康就好了。”

　　采薇对我的夸赞很是受用，抿着嘴笑了。

　　我与采薇便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了中午，才听到了裕王府的消息。府上的人没打听到裕王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便守在裕王府门口，直到见了裕王出门，才赶回来报信。

　　好在我们早就做好准备，立刻动身，没过多久就跟上了裕王的马车。外面还下着雪，车马极少，想来裕王也是满心激动才会完全没察觉我们。

　　“裕王爷不会要去骑马吧。”马车走了许久，采薇突然道。

　　我探出头去瞧了瞧，路我肯定是不认得，但确实离城中那些高门大院越来越远。

　　马车果然在城边的马场停下，我和采薇等着裕王进去了才下马车。去到门口，却见裕王府中的人拦在门口，不让旁人进去。

　　“是你们家王爷叫我来帮忙的。”我道。

　　有见过我的大约是知道裕王来找过我，便放我进去了。

　　我匆忙冲进去，生怕错过了什么环节，好在没有。

　　“今日雪下得这么大，裕王爷怎么还来了？”一个精巧伶俐的女孩子看见裕王，随口问候道。

　　看起来两人早就相熟。

　　“苏姑娘……”裕王今日口齿不大伶俐。

　　那姑娘笑着打断道：“我姓陈，陈苏衣。”

　　裕王愣了愣，随后尴尬一笑：“苏……苏衣姑娘。”

　　“王爷稍等片刻。”

　　陈苏衣转身跑了，片刻后又牵了一匹马来。

　　“我今日来不是来骑马的。”裕王道。

　　“我知道，这大雪的天，怎么骑马呀？正好王爷来了，就把这匹马带回去吧，这马性子烈，都不肯让旁人近身，我怕我走了，就没人管它了。”陈苏衣道。

　　竟然是个驯马女！这身份差距，怕不好成事。

　　“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儿？”裕王急着问道。

　　“回乡下去，明天就走了，回去成亲，腊月十八的，正好是下个月的今天。若不是离得太远，还要请王爷去喝杯喜酒呢！”陈苏衣的笑容并不亲近人。

　　“原来——苏衣姑娘——就要成亲了。”裕王断断续续地说着，尽可能地让自己恢复平静。

　　“是啊，小时候就定的亲了，我和他青梅竹马，也算是终成眷属了。”

　　裕王勉强笑着：“恭喜，恭喜……”

　　“王爷今日既不是来骑马，那是所为何事呢？”

　　“没什么事，正好路过，见门开着，便进来瞧瞧。没事，没事……”裕王笑得格外艰难。

　　看着他牵着马，失魂落魄地向我走来，这惨状我简直不忍直视。

　　“姑娘是来骑马的吗？”陈苏衣也看见我了。

　　“不是，我是与裕王爷一道的。”我忙道。

　　裕王此时才瞧见我，“五嫂，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我与他一道往外走，“你也别太难过了，你若是喜欢这种笑起来也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我给你介绍呀。”

　　裕王沉默了许久，抬头望向门口，他的一众随从和采薇站在门外。“我看采薇就挺好。”

　　什么意思？这是突然又看上采薇了？我不敢应他，谁知他纨绔心性会不会明日又看上了谁。

　　裕王突然停下脚步，我也随他站定，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开口：“五嫂，我想到你家去吃饭。”

　　“走啊，吃几天都行。”对比起上一个话题，吃饭就成了小事情。

　　回程就变成了裕王的马车跟着我们的马车，我坐在马车里依然坐立难安。

　　“没成啊？”采薇问。

　　“采薇，你觉得裕王怎么样？”我没答她，反倒问了另一个问题。

　　“怎么了？难不成裕王爷看上我了？”采薇身体往后倾，几乎撞到头。

　　“你怎么知道？”我问。看她反应，大概也知道她不愿意了。

　　“若非如此，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采薇笑着：“若不是有这种意图，哪轮得到下人去评论主子如何。”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轻握了她的手。

　　回到王府，王爷竟已回来了，厅中还有一人，竟是那日在路上拦我马车的应将军。

　　我难免心虚，想了想，这两日大雪天气，未有机会去见元祎公主，自然也没法向公主提他，这也怪不得我。

　　应将军愁眉苦脸，与我身后的裕王表情如出一辙。

　　我不大适应这种沉重而又愁苦的氛围，连忙让采薇去催厨房，今晚早点开饭。

　　但是采薇出去以后，气氛更加尴尬，四个人沉默无语地坐着，我偷偷看了王爷一眼，却见他也在看我，一脸的疑惑。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裕王的事前因后果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今日他算是失恋了。但是同样一脸悲痛的应将军，我是半点儿风声都没听到啊。

　　王爷看这局无解，便问道：“十一，应将军，你们怎么了？一回来怎么跟魂丢了似的。”

　　裕王低着头，不答话，应将军动了动，却没说话。

　　“他失恋了。”我怕王爷尴尬，插话答他道。

　　应将军忽地抬起头，哑声道：“原来王妃早就知道了。”

　　“应将军何出此言？”刚问完，一道雷在我脑中炸开，应将军肯定不知道裕王的事，那失恋的，应该就是他自己了，可这家伙不是前两日才让我替他和元祎公主牵线吗？难不成又在外头有心仪的姑娘！我干笑道：“我说的是裕王，应将军这意思是……”

　　应将军愣了愣，似乎是觉得有点尴尬：“我，我也失恋了。”

　　裕王抬起头来看着应将军，一副听故事的表情。

　　“公主和白大人和好了。”应将军道。

　　他一脸平静，我们三脸震惊。

　　“哪来的消息？可靠吗？”我忙问道。

　　应将军看我们都还不知情，便直言道：“今日我遇到了白夫人，在采买物品，筹备婚事。”

　　白夫人这效率也太高了。

　　没等我们再问，应将军继续说：“我听到她与同行的元夫人说起，她前日到公主府去向公主赔礼道歉，昨日便和白粤大人一道到公主府提亲了。”

　　元夫人？不会是元青的母亲吧？

　　我的关注点不小心歪了一下，回过神来就听见应将军说：“冒着大雪去采买，看来婚期已近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元祎和白粤和好，也算是了却我心头一桩大事。只是没想到白夫人这么好劝，从前那个世界，我从未说服过谁，想来不是那世界太固执，便是我不是能劝人的料。

　　只是这事，几家欢喜几家愁。我与王爷相视而笑，却无法忽略另外两个唉声叹气苦大仇深的“失恋者”。

　　好在采薇也效率极高，回来的时候便告诉我们可以吃饭了。

　　四人移步偏厅，虽然催得急，但菜品倒也丰盛。我正准备动筷，却见对面两人依旧眉头紧锁，半点吃饭的意思也没有，难免有些扫兴。

　　“裕王爷不就是为了这顿饭来的嘛，快吃吧，一会儿菜凉了。”我瞧了瞧裕王和应将军。

　　看他二人没什么反应，我也不再管他们，给王爷夹了些菜，笑道：“王爷，不用管他们，我们快吃。”

　　王爷点头，拿起筷子，便当真不理他们两个。

　　“难不成，要我给你们布菜？”我看裕王与应将军一直看着我和王爷。

　　裕王回头看了采薇一眼，摇头道：“不必劳烦五嫂，我歇一会儿再吃。”

　　既如此，我便不会再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了。吃到好吃的菜便告诉王爷，也如往常一样席间还会说些不要紧的闲话。

　　吃着吃着，我注意到对面那两位终于动筷了。愁容不减，但吃得也挺香，还三两下就把采薇准备的酒给喝完了。

　　采薇又取了酒来，裕王笑道：“采薇真好，谢谢采薇。”

　　我看他也无其他出格举动，便未阻止，又望向王爷，问他道：“王爷要不要也喝一点儿？”

　　王爷摇头，轻笑道：“就让他们两个‘失意人’喝吧，我就不凑热闹了。”

　　我听到这话，挺开心的，至少说明王爷此时并不觉得他是“失意人”。

　　喝了许久，两人都有醉态了，我正要劝阻，却听裕王道：“五嫂别小气，不过喝几杯酒而已，今日我有随从跟着，即便醉了也能回府，不用担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啥，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俩喝。看着这两个大男人一会儿要拜把子，一会儿要喝交杯酒，我虽同情他们，却实在忍不住想笑。

　　王爷突然唤阿平再去取两只酒杯过来。

　　“怎么了？”我不解。

　　“我想，与你喝一杯交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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