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依山尽

　　风未动，幡未动。黄沙砺石，杨柳依依。
　　“吾乃天沙教主胡风，你可知闯我天沙灵祭者，该当何罪？陆伽衣。”那身形健硕的大汉转身字字铿锵，流露责备之意。
　　两弟子见教主转身，颇有默契将陆伽衣按跪在地，陆伽衣手心冒汗，嘴唇煞白。她内力无法流通衔接，心里的暴躁和低沉消耗着她的意志力。
　　“我...... 我只想找一个人，你也看到了。该怎么处置我绝无怨言，是我不对。”白墨生的一番话让陆伽衣所有爱慕和仰望的泡影都破灭，她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这种感觉，没有疼痛，没有难过，只有空白的记忆。她尚未疯狂，却失去了希望。那么该自己承担的，就直面吧。
　　“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要单独跟她说。”胡风并未让陆伽衣站起，而是挥手让两弟子退下。
　　“白墨生，你要找的人是他。”胡风蹲下来，直视陆伽衣，她看起来似乎身子骨很弱。
　　“他已经去魔鬼沙域了。”胡风单手将陆伽衣扶起，恍然间像是妹妹回来了。
　　“你说什么？”平静无神的面孔上，静悄悄展现些许惊讶，陆伽衣望向胡风。
　　胡风答：“他此去九死一生，临走前嘱托我将此信交给你。”
　　陆伽衣接过信笺，正打算拆开，胡风阻止道：“此信你不必急着现在看，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是什么？”陆伽衣将信收好，不解地望向胡风。
　　“你喜欢白墨生？”胡风很严肃问这个问题时，竟莫名有丝诙谐。
　　“我......不行吗？”陆伽衣有点说不出口。
　　“我的妹妹就是因为喜欢他而死。”胡风试图阻止她重复妹妹的人生。
　　“你说什么？你的妹妹？”陆伽衣心一沉，她从未听少主哥哥提起过。
　　嗯，胡风点头。这是小灵和白墨生的故事，当胡风回忆起时，除了对妹妹的思念之外，更多的是自责。
　　往事重提，却是一缕云烟。
　　“难怪几年前少主哥哥常常一个人跑到礁石上，和那只叫念灵的大鱼说话。想必是因为教主的妹妹吧。后来大鱼不知所踪，他大病一场。那时候少主哥哥肯定很难过。我真想胡风教主的妹妹活过来，哪怕是用我的生命换她的生命，我都愿意。”
　　胡风听她这番自言自语，不由得鼻子一酸，转过身去恢复了平日的严肃。
　　“近年来西夏和大宋交战不断，虽战常胜，但国内百姓苦不堪言，又逢天灾，兴庆皇城之外，饿殍遍野，尸骨如山。你擅闯我天沙灵祭，不得不罚。班若水也要受到惩罚，就罚你们去分发粮食给千佛窟僧侣。”胡风不愿为难她，但是惩罚不能没有。千佛窟的千面佛和拈花佛座下有不少弟子，如今滴水未沾，很是凄惨。虽然胡风对千面佛没有一丝好感，但对佛门弟子的慈悲他从未掩饰过。留陆伽衣在天沙肯定会受他人猜测，他不愿为难她，便把她安排到千佛窟去。那边没有天沙弟子在，条件也艰苦，她受不了自然会离开西夏。也算完成了对白墨生的承诺，让她离开天沙。
　　胡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她尚是天真，不知千佛窟之艰苦。白墨生啊，你可比我还残忍，为了在魔鬼沙域中找到奇门术士，吾妹为你送命，这个女孩，难道又要像吾妹一样么？
　　大宋西北昭明军的将领华昭如今已经被重新调回，说起昭明军，那是大宋最后一支能威胁到西夏铁骑的军队。胡风与元昊交情不浅，同为西北游牧后代，天沙若没有元昊的支持，恐怕早就消亡了。如今元昊建国立业数年，危急存亡之际，胡风要帮他。胡风已经计划好了带一批天沙弟子前去湟水北岸助元昊一次，虽然他并不喜欢元昊。但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是明白的。
　　陆伽衣拿出白墨生留给自己的信笺。胡风打开门，扑面而来的光刺痛了陆伽衣的眼。她眯着眼看见了那光芒之中暗色的背影，竟然有些许悲怆。

　　“伽衣，我长你八岁，见过天南海北不少风景，也经历不少生离死别，方懂得珍惜眼前。父亲一生，未能得其所爱，付心血于三桑安存之法。世上多有可怜人，非我之力能庇护。唯有至亲，哪怕是付出生命，我定要护其周全。我愿你在这最自由的年岁里，自由地接纳他人的真心，而非寄情于随风飘荡的旅人。
　　你速速离开天沙，前往安全太平处，认真研习《乘风诀》。若我能带着海图回来，定亲自为你披上祭司服。今生今世，一愿三桑族人远离天下战乱之苦，二愿父亲长命百岁，三愿伽衣一生无忧。”
　　飘逸瘦削的字迹，是白墨生的。伽衣知道了，珍惜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敞开心扉去拥抱这自由的大千世界。
　　陆伽衣习惯用蜡烛的火苗从底部烧起信纸。少主哥哥就是这样做的，每次看完信都要烧成灰烬。她轻叹一口气道：“好。”不再言语，默默出门。胡风也没说什么，目送她离去，这位懵懂中哀伤而热烈的姑娘。
　　大河流淌，风沙肆虐。班若水带着初一、十五、英彤、胡言、黄煜、小山和陆伽衣以及五只骆驼驮着粮草赶往千佛窟。

　　已经半夜，街道上早就寥寥无人。汗血宝马飞驰入皇宫，守卫们迅捷退至一边，为它的主人，这位恍若天神降世的女子——慕城公主开道。毫无疑问，夜色不能掩盖她的耀眼。大漠中象征身份地位的褐色卷发，玉石缀锦衣，恰到好处而不彰显。那大家风范的气度和精致到令人屏息的容颜，令人神魂颠倒而不敢冒犯。她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背着长弓。绣着图腾的长靴上沾着湿漉漉的泥巴。马蹄声声，黄土飞扬。
　　慕城公主此次拿出幽狼符通知西夏军队各部统帅，要他们听从命令全力对抗大宋昭明军。七星密探聚集在天狼阁，等待国君的指示。
　　“好水川一战，大宋将领韩琦、范仲淹被贬，自此大宋已无名将令孤忌惮。定川一战，孤本意声东击西，让大公主带兵牵制大宋边境，借机派兵直捣关中，攻占长安，却不料在大宋原州损兵折将。外忧内患，野利将军与皇叔李文贵前往大宋议和，至今一年有余，为何迟迟没有结果！不是让你们暗中协助吗？”元昊怒视天权。
　　天权本名贺从勖，一直跟在野利旺荣身边，替李元昊监视野利家族的动向。此时天权不敢抬头看，他尽力控制语气不那么紧张道：“国君，公主，大宋太师庞籍颇难对付，他送野利将军至大宋汴京，看似热情招待，实则暗中监视数月。期间天璇借其子之手，才与野利将军联络上。如今大宋朝廷采纳庞籍之意，要我们俯首称臣，否则大夏国内贫困饥饿，大宋不会支援救济。常年征战，苍天不怜，如今这兴庆皇城，竟也笼罩在饥荒干旱的阴影下。”
　　“笑话，俯首称臣，不可能！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待天沙助我，彻底清扫昭明军，便是大宋求饶之时。”元昊这个皇帝，当得也并非很顺遂，野利皇后家族势力庞大，对他处处牵制。皇城之中，唯有七星密探和两个女儿，是他放心的人。
　　“父王，昭明军将领华昭已经于昨夜抵达湟水以南，皇姐驻守在湟水以北，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大宋朝廷对河湟谷地寸步不让，如若我们不撤兵，恐怕议和一事难以成功，可我们撤兵，恐不保河湟谷地。现在苍天让大夏陷入困境，不给大夏动兵的理由。”慕城忧心道。
　　“这就是我迅速召你回来的原因，昭明军一日不除，吾心一日不宁。”李元昊说完便看了一眼湘荷，示意她说出带回的密报。
　　“公主，天璇在玉龙山庄得知，三公子黎澈在兴庆看管青盐民库多时，他一直想找天沙讨个说法，毕竟天沙在去年劫走了玉龙山庄一大批买卖的粮草。”湘荷一改在大宋伪装的风尘，恢复她天璇密探的身份。
　　“只要我们稍加指引，借玉龙山庄三公子黎澈之手毁掉千佛窟，以大宋犯我夏之圣地为由，以助天沙之名攻击昭明军。若胜，则直入长安。若败，则要求大宋对玉龙山庄毁坏圣地一事赔偿。”慕城一番言论，正合元昊之意。
　　“皇儿，这件事想必你都处理妥当了吧。”元昊猜出了慕城公主的心思。
　　“正是，父王放心，慕城已经与班若水协商好，毁掉千佛窟后我会立即囚禁黎澈，到时候父王以天沙族人圣地被毁为由，下令命天沙族人迁徙，完成儿臣对班若水的承诺。皇姐才有理由驱逐昭明军。”慕城近日和班若水联络过，得知他们去了千佛窟分发粮食。陆伽衣也在千佛窟，慕城心想就算陆伽衣没有前去大西地宫，千佛窟被毁后她也会强行让她陪同自己去。谁让她和三桑岛有关联呢，那么她肯定能在大西地宫帮到自己。
　　“七星密探，从今天起，慕城就是你们的新主人了，孤将全身心投入沙场，情报信息日后全权交给慕城，尔等不可因她年幼而有半分不服！”
　　“是！”七人整装仪式向慕城作揖，默许她成为新主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